經濟依賴于中國,安全卻依賴于美國,處于如此尷尬境地的亞洲國家們該如何應對如今復雜的地區局勢?
《經濟學人》雜志前主編比爾·艾默特(Bill Emmott)在他的新書《對手》(TheRivals)中援引了印度資深外交官關于中印關系的一段話:“有一件事你們必須明白,我們認為世界的未來屬于我們各自的祖國,但是我們不可能都是對的?!?/p>
當經濟學家和商人們審視中國的崛起時,他們看到的是每一個國家似乎都從中獲得了好處。中國成為了亞洲大多數國家的主要貿易伙伴——甚至很多主要的西方國家也成為了中國經濟發展的受益者。隨著中國的不斷富裕,不僅亞洲其他國家會成為中國越來越大的市場,而且中國也會成為亞洲其他國家的最重要市場。
不過,糟糕的是,也許等那一天真的到來時,這一地區的安全也就岌岌可危了。正如那位印度外交官所說的一樣,當兩個國家之間不再互相信任,那么一個國家更為強大的國防力量則意味著另一個國家國防力量的削弱。因此,在問題重重的亞洲大陸上,很多國家都在尋求美國的幫助來抗衡日益強大的中國一一這就是所謂的“用遠水來解近渴。”
毋庸置疑,亞洲國家都希望魚和熊掌能夠兼得:既能抵御中國的力量又能保持與中國之間的貿易往來;既能獲得美國的安全庇護又能不犧牲與中國的經濟關系。這真的非常難以平衡,而且如果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中美國與中國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加難以捉摸的話(如今看來正在朝著這個方向發展),這一地區將會在兩極對抗中坐立難安。另外,那些實力較弱的國家甚至會加劇這兩個大國之間的緊張關系。
這種魚和熊掌兼得的想法也極大挫傷了中國的積極性,因為最近幾年,為了使鄰國消除疑慮,中國一直都在盡心盡力做正確的事情,并且使用了“和平崛起”的政治概念。比如,中國竭力通過各種異??犊臈l款盡其所能地來解決邊境爭端。馬薩諸塞州理工學院的泰勒·弗拉瓦爾(Taylor Fravel)對此做了總結,中國在解決其23個陸地邊境爭端中的17個問題時,通常都會同意獲得少于一半的爭議土地,而且在經濟外交中也十分慷慨,同亞洲其他國家簽訂了一系列的自由貿易協定。新西蘭惠靈頓維多利亞大學的馬克·蘭迪基尼(HarcLanteigne)說:“在最近的十年內,中國從_個對貿易自由化以及休息性貿易持懷疑態度的國家轉變成為了這其中最強大的成員之一?!?/p>
中國還主動加入到了很多跨國組織中去(甚至還建立了自己的跨國組織——上海合作組織)。如今,中國已經是50多個政府組織和1000多個國際非政府組織的成員國。你可以在東盟地區論壇(ASEANRegional Forum)、東盟+中日韓協商會議(ASEAN Plus Three)、東盟國防部長會議(ASEAN Defence Ministers’Meeting)以及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中發現中國代表團的身影,而這些還僅僅是亞洲的跨國組織。這里面隱含著亞洲其他國家的希望,快速發展的中國能夠受到這些區域性組織的限制。
然而,這種希望是對跨國組織的過分信任。雖然批評外交家們致力于和平對話的努力顯得太過苛刻,但是亞洲的跨國論壇實在是太多了,僅僅日本國際交流中心在2007年就承辦了277次政府間會議。
澳大利亞拉籌伯大學的尼克·比斯利(Nick Bisley)對于亞洲的區域安全組織頗有研究,他總結道,區域組織的數目之多實際上是國與國之間不信任的體現,因為每一個國家都只垂青于自己鐘愛的跨國論壇。這樣的會議所討論的問題十分膚淺,各國領導人也會避重就輕,不敢做實質性的有效決定。盡管各種論壇會成為媒體的焦點,但是其實往往虛有其表。對此,華盛頓美國企業研究院的加里·施密特(Gary Schmitt)這樣寫道:“亞洲的各種論壇和協議更像是雜亂無章的列表,而非凝聚的、可以預見未來的框架。”
這些論壇要想發揮效力必須先清除掉自身體制內的壞血。雖然與幾個世紀前相比,如今的中國與自己的14個鄰國相處地要好很多,但仍然不會完全信任其中的任何一個國家一一反之亦然。中國與日本之間的關系m沒有擺脫侵華戰爭的陰影,而且自1949年以來,中國與俄羅斯之間就常有摩擦,也會因為朝韓、印度以及越南的問題與西方國家發生摩擦。
海上軍備競賽
但是在海上,中國表現出來卻是其在陸地邊界爭端上所極力避免的強勢,這或許是因為中國的漁產和礦產資源一直都處在危險之中。在過去的36年間,中國就西沙群島與越南發生過沖突(1974年);就南沙群島與越南再次發生沖突(1988年);就南沙群島與菲律賓也發生過沖突(1994年):就蘇巖礁與韓國發生過沖突(2006年);就沖之島礁和釣魚島和日本發生過沖突(前者是在2004年,后者是在2010年)。
由于被多個地理位置上的鄰國所侵擾,中國政府的外交中勢必會遇到不可避免的矛盾。當朝鮮擊沉了韓國天安艦時,中國必須在安全和與韓國之間日益緊密的關系之中做出選擇。如果支持朝鮮,那么就會給韓國發出信號——中國不愿意抑制其盟友朝鮮,而這勢必會損害中韓之間的關系。同樣的,中國與印度之間的關系也因為鄰國所發生的一切而變得復雜起來。印度不僅在巴基斯坦問題上不信任中國,而且還會在尼泊爾以及斯里蘭卡這些他認為是其勢力范圍內的國家與中國針鋒相對。
接下來的問題是,亞洲其他國家該如何應對實力大增的中國?如何解決跨國組織中所存在的問題?漸漸富裕起來的這些國家正緩慢而穩定的從他國購買著武器。去年,澳大利亞在其《國防白皮書》中表達了對中國崛起的擔憂,并且建議重整本國的潛艇艦隊,再增加一倍的潛艇數量,同時設計研發更為強大的“未來護衛艦”。越南從俄羅斯訂購了6艘“基洛級”潛艇,在這之前,新加坡從瑞典買下了兩艘“射手級”潛艇,而馬來西亞和印度兩國則從法國買下了8艘“魷魚級”潛艇。
日本同樣也在繞著彎子地武裝自己。盡管日本官方的國防預算只占其國內生產總值的1%,并且在過去的十年間名義上縮水了3%,但是實質上只縮水了1%。日本也一直在把其有限的軍事資源轉移到海軍力量上去,而且日本的海軍實力一直都令中國望塵莫及。馬薩諸塞州理工學院的理查德·塞繆爾斯(RichardSamuels)指出,日本的海岸警備隊是不在國防預算范圍之內的,但是如今海岸警備隊也有了自己的艦隊和交戰法則,雖然與自衛隊相比組織形式更為松散一些。除了武裝自己以外,亞洲其它國家還積極拉近與美國之間的關系。這種傾向在2011年7月份于越南首都河內舉行的東盟地區論壇中顯露無疑。東盟的成員國在論壇中紛紛控訴中國在南海地區的鐵腕政策,而這激怒了中國。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則公開表示將會為了保證公海的安全通行而進行調停,從而使得這一爭端上升到了頂峰。
美國與亞洲除中國之外的其它國家也的確加深了關系。2011年8月,在于河內舉行的一次會議之后,越南與美國開始展開高層次的軍事合作。越南官員搭乘著美國“喬治華盛頓號”航空母艦駛離了越南海岸,而美國的軍艦在越戰之后再次停駐在了越南,越南還同意修理美國的海上軍事補給司令部船只。35年前美國與越南之間的那場血腥戰爭似乎已經被人們遺忘了。
馬馬虎虎的“山姆大叔”
就像新加坡內閣資政李光耀(Lee Kuan Yew)所說的一樣,尋求亞洲國家最不信任的美國進行安全援助并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么簡單。有時候國家需要靠自己來解決本國發展中的問題。在喬治·布什(George Bush)擔任美國總統期間,印度和美國雙方確立了新的關于核能合作的協議。然而即便是這種程度的親密關系也激起了右翼印度人的強烈反對。如今,為了牽制中國而與美國簽訂-一份完全防御保障協議已經不太可能,因為印度一向不喜歡扮演小角色,并且為自己的不結盟政策而感到自豪。印度也不想徹底得罪中國——雖然現在是對手,但國際外交風云變幻,誰也不能保證他們在國際大環境改變后不會成為全球政治經濟事務中的盟友。另外,就像國際戰略研究所(IISS)的拉胡·羅伊一喬杜里(Rahul Roy-Chaudhury)所指出的一樣,印度的政治家們與武裝部隊之間聯系非常松散,如果沒有一個能起作用的國家安全委員會來做出判斷,那么印度海軍只能是緩慢地讓政府相信中國或許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或者像是美國的長期盟友韓國,從向美國尋求安全援助轉向了經濟援助然后再次回到了原點。在盧武鉉總統(Roh Moo-hyun)的任期內,韓國脫離了美國的控制,試圖證明自己作為亞洲勢力的獨立性,同時逐漸加深了與中國之間的經濟聯系。2007年,盧武鉉從美國手中贏得了關于2012年韓國在戰爭時期自主掌控自己武裝部隊的協議。他還在美國切斷了對朝鮮的能源援助時對朝鮮施以援手。然而,他的繼任者李明博(Lee Mung-bak)再一次將外交政策改變為尋求美國的安全援助。他將韓國獲得戰爭時期自主掌控部隊的日期推遲到了2015年,并且在朝鮮問題上堅持強硬路線。
在日本,不同的派系也表現出了各種截然不同的政治態度。日本執政黨民主黨的部分黨員尋求與中國之間加深關系。如今是在野黨的自民黨曾經有著數十年的執政經歷,其中的部分黨員非常厭惡美國駐扎在其國內軍事基地中的36000名軍事人員。其他一些人士則熱衷于和平主義。因此,這讓美國人懷疑在他們真正需要日本人的時候日本人是否會出現。另外有些人則懷疑日本是否能夠一直依賴美國。對很多日本人來說,釣魚島事件表明了中國政府是多么的容易動怒。自從日本的海岸警備隊逮捕了中國的漁民之后,中國取消了與日本之間的會議、停止了對日本稀土礦的出口并且打亂了與日本之間的貿易往來。雖然日本外交官很高興看到希拉里的支持,然而麻省理工學院的薩繆爾斯認為,美國應該繼續消除自己在亞洲地區最重要的盟友日本的疑慮。如果日本都開始懷疑美國,那么美國在亞洲的其它盟友也會出現動搖。
每個國家對于中國的預測都有所不同,因此中國安撫鄰國的努力得到的是各種復雜的結果。中國與鄰國之間的經濟聯系使其獲得了一定的好感,但是大部分國家仍舊會在遇到麻煩時尋求美國的援助。中國維護自己利益的胃口越來越大,而這勢必會造成其他國家的不滿,并且加劇超級大國之間的不信任。不管怎樣,美國和中國很有可能會展開競爭來獲得這一地區的領導權。而這勢必會阻礙了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國家關系——中國與美國之間關系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