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FBI遇上精神病患者

2010年1月15日深夜，美國圣路易斯市國際機場的值班電話突然響起。打電話的人用柔和的音調宣稱：“一個叫多蘭的黑人旅客可能帶著爆炸物，他會坐美國大陸航空5938航班到華盛頓。”警官邁克爾·荷多夫爾本打算了解來電人的聯系方式，但對方很快就把電話掛斷了。為避免出現重大事故，他迅速將此事告知警察、工作人員及美國運輸安全管理局（TSA）和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的負責人，并立即動員了100多人對飛機進行搜查。盡管天氣寒冷，工作人員不得不早早地把飛機拖離航站樓，停放在邊遠的支線跑道上。當天5:30分，特警小分隊帶著警犬對飛機進行全面檢查，最后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警察及時梳理了旅客的名單，也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值得慶幸得是，這架飛機終于在7:30飛上天空，并沒有出現異常情況，也沒有造成更惡劣的影響。表面看來，這不過是一個惡作劇。FBI卻未善罷甘休。調查人員很快追蹤到那個手機，并查到原來的機主名叫亞歷克斯.德沃，但這個名字是偽造的。警方進一步調查手機的通話記錄，查明手機使用者曾與一家武器銷售商店聯系過。最后調查人員將目標鎖定了加州貝弗利山一個住戶。

罪犯迷蹤

警察將一些線索告知了檢查官霍華德·馬庫斯。通過梳理資料，其中有個名叫多蘭·威廉姆斯的人引起了他的關注。現年34歲的多蘭·威廉姆斯犯罪記錄很厚。他被診斷患有嚴重的“妄想癥”。他認為自己是具有世界水平的自行車運動員。據相關醫學研究表明，類似威廉姆斯這樣病情的人患病率只有0.03%。專家認為，盡管妄想癥是很嚴重的精神疾病，但一般情況下，患者并不會有暴力行為。然而，威廉姆斯卻與一般的病人不同。在過去的十年里，他不斷威脅要殺死那些“阻擋他成為偉人的人，包括FBI特工”。這讓他深陷于司法制裁的泥淖之中，不能翻身。多年來的經歷依然讓他的行為未見絲毫收斂。他否認自己有病并拒絕治療。專家認為：“我們不需要他承認自己患有精神疾病，我們只是希望他能夠改變自己的行為。”

在童年時期，由于母親經常上夜班，威廉姆斯在缺乏關心和愛護的環境中長大。1980年代末，他曾因用玩具槍威脅別的小孩被兒童管教機構驅逐。20歲時，因為偷竊、搶劫和信用卡詐騙被判入獄。出獄后，他開始偽造自己的經歷和身份。他宣稱自己畢業于美國海軍學院，而且是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此后，他越來越膽大。1995年8月25日，威廉姆斯闖入一個海軍陸戰隊的駐地，稱自己是上尉軍官。他本想偷一臺軍用卡車，但被軍方抓住，在監獄中呆了3個月。出獄后，威廉姆斯“重新塑造”了他的新形象。

威廉姆斯把著名的黑人自行車運動員梅杰.泰勒作為自己的偶像。梅杰·泰勒曾打破了自行車比賽的種族壁壘，于1899年贏得了自行車比賽的世界冠軍。威廉姆斯希望能復制泰勒的傳奇。但是，現實與幻想差距太大，正是這種差距使他的精神問題突現。威廉姆斯幻想自己的才能被白人掌控的政府所箝制，認為自行車比賽和歐洲是他真正的“救贖之地”。

直到今天，自行車銷售商大鯊魚公司的雇員依然記得多蘭·威廉姆斯肌肉發達的形象：穿著整潔，談吐冷靜而流暢。大鯊魚公司的老總邁克清楚地記得威廉姆斯用現金購買鐵人三項自行車裝備時的情形。邁克回憶到：“他（威廉姆斯）對自己的運動員形象很重視，打扮得如同真正的專業運動員。”邁克將威廉姆斯推薦給蒂姆.卡庫瑞斯教練。卡庫瑞斯對威廉姆斯印象深刻。“威廉姆斯十分認真，而且對自行車比賽十分入迷。但當你告訴他，他應該進行專業的場地訓練，購買新的器材，他就表現得心煩意亂，并且宣稱自己會成為達到最快速度的賽車手。”后來，威廉姆斯對人們越來越有敵意。他的態度很不客氣。“他會離你很近，會挑釁地吼著，‘你認為你騎得比我快？你想跟我打一架？’”邁克說，“我們的沖突越來越多，以致我們都感到越來越不自在。”

妄想癥惡化

威廉姆斯曾對心理醫生詹姆斯說，他已經達到了專業賽車手的水平。但詹姆斯覺得他是“安靜卻又充滿憤怒的人。”詹姆斯認為，威廉姆斯病情一直沒有改善，一旦現實與其想象相左時，病情就會發作。專家指出：“他可能傷害那些質疑他的人，即使對方是陌生人。”有犯人向調查人員反映，威廉姆斯在監獄里曾不停地抱怨那些FBI警官和法院的法官，他計劃“轟掉他們的腦袋，并殺了他們全家。”他宣稱自己進行了周密的籌劃。聽到這些舉報，警方十分緊張，他們在威廉姆斯出獄的第二天就把他抓了回去，并控告他威脅謀殺四名聯邦官員。1998年8月他再次被判入獄，直到2001年他才出獄。在這段時間，他抱怨得了頭痛病，而且有自殺傾向。一個假釋官認為：“威廉姆斯的情況非常特別，他對于社會很危險。” 2001年1月，警方搜查了他的手機，發現他記錄了一系列化學品的名稱，這些化學品配方是俄克拉荷馬爆炸案的恐怖分子麥克維曾使用過的，可以制作威力巨大的炸彈。

威廉姆斯的妄想癥不斷惡化。他開始向一些國家寄信，稱他計劃打破一小時自行車計時賽紀錄。他還宣稱自己是南非國家自行車隊的成員。一位心理專家認為：“威廉姆斯的自行車賽手的想象不過是冰山一角。他那種反社會狀態非常清楚。”這位心理專家建議將威廉姆斯關押看管。2001年，威廉姆斯再次接受醫院的精神治療。但他卻讓別的病人精神不安。直到2002年3月，醫院同意他的父母來看他，并允許他短時在外居住。此后幾年，威廉姆斯在監獄和獄外的臨時房中度過。2004年，由于他隨身攜帶刀具，又被關進監獄。某位精神病專家認為：“威廉姆斯可能有危險性，但并沒有精神問題。”于是，政府再次把他釋放。在后來3年內，威廉姆斯外表似乎很安靜，沒有發生問題。一位了解他狀況的專家認為：“也許在那段時間里，引發他異常行為的導火索沒有點燃。”

但事態之后卻急轉直下，2008年底，威廉姆斯向“大鯊魚”的老板邁克稱，他破了自行車比賽的紀錄而得不到承認。邁克認為：“威廉姆斯一定認為是我擋了他的路。他從不認為需要通過努力而達到成功，一心幻想直接成為最有名的運動員。” 2009年威廉姆斯開始提出一些無理要求。一次因為小的口角，他甚至要求與一個服務員進行決斗。2009年春，科羅拉多州美國自行車協會的網頁上，有人以“多蘭·威廉姆斯”的名字注冊，然后馬上要求將其名字更改為“亞歷克斯·德沃”。此時，協會官員西恩·佩蒂收到一封來自多蘭·威廉姆斯的電子郵件，控訴其在申請自行車比賽的執照期間受到了種族歧視。

邁克認為，威廉姆斯的行為雖然并不是一種直接的威脅，但讓當事人感到事情“極為不祥”，而且生命受到危脅。美國賽車協會也可能成為威廉姆斯攻擊的目標。邁克對此十分警惕，他曾打電話給佩蒂，但此時佩蒂正在山上滑雪度假。邁克急切地告訴佩蒂：“相信我，這家伙是個瘋子，我已經不安全了，你也不安全，你的同事也不安全。”邁克認真了解了威廉姆斯的情況，他發現威廉姆斯曾在自己網頁上配了一張穿軍裝的照片，并寫下一段本杰明·富蘭克林的話：“人生如棋。在其中，我們要得到勝利，要對抗對手和敵人，在其中，有好事有歹事。在某種程度上，成功就是審慎與渴望。”

2009年7月8日，邁克突然接到一位警察電話，警方稱他們收到一個匿名電話，打電話的人宣稱一個名叫多蘭·威廉姆斯的人會打死邁克。警方急忙把邁克帶到警局保護了起來并開始緝捕威廉姆斯。但此時由于總統奧巴馬正參加該市的棒球全明星賽，導致警力不足。警察不能全天候地保護邁克，這頓時讓邁克覺得沒有了安全感。他不得不求助于私人保鏢。警方也借了一支槍給邁克防身。邁克打算一見到威廉姆斯的人影就開槍。說起這件事，他聲音都在發抖：“對于我來說，一切都是那么困難。但是邏輯告訴我，對方非常恨我，他正危脅著我的生命。”

2009年8月，警方終于抓住了威廉姆斯，但只能指控他擾亂“大鯊魚”的經營。但最后又不得不把他釋放。5個月后，即2010年1月，發生了本文開始的一幕：威廉姆斯打電話稱有人帶了爆炸物將登上大陸航空的班機。直到2010年8月4日，警察才在某處海灘上偶然發現了威廉姆斯，把他再次移送監獄。在監獄中，他寫了一張便條，稱害怕被下毒。

對威廉姆斯的審判只進行了兩天，法官在聽了相關的錄音后，認為他犯有“傳達炸毀民航飛機錯誤信息”等罪行。2011年11月21日對他的判決終于下來，但他的辯護律師認為：“威廉姆斯的案件表明了美國對于精神病患者犯罪的態度。警方在這個方面處理得很有問題。”面對法官，威廉姆斯很少說話，只是抱著譏諷的態度。檢察機關認為威廉姆斯應被送入監獄。如果威廉姆斯的判決成立，他將在獄中一直呆到2020年。但是，當我們看他以前的犯罪歷史，發現一切似乎又是一個循環。可以預見，他還會再次進入監獄。一位警員說：“這是一個誰都不會贏的局面，我們只是在等待他再次犯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