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社會的名人
愛爾蘭首都都柏林的市中心有家名字拗口的青年旅館,名叫做“奧利弗·圣約翰·戈加蒂”。它建于1835年,最初曾經被稱為“艦隊街74號”,后來,人們為了紀念奧利弗·圣約翰·戈加蒂,從而換成了這個名字。
在愛爾蘭,人們對戈加蒂并不陌生,盡管,他沒有詹姆斯·喬伊斯那樣出名:喬伊斯的名揚天下,是因為寫出了不朽的《尤利西斯》。但因為和喬伊斯之間的一度交好,戈加蒂成為了《尤利西斯》里的重要一筆:巴克·馬利根的原型就是他。
戈加蒂在愛爾蘭文人的圈子里頗有名氣,詩人葉芝是他最好的朋友,在《牛津詩選》里,他選了戈加蒂長長短短的詩共17首,并贊美戈加蒂是“我們時代里最偉大的抒情詩人”,這使許多同道中人頗有微詞。但在那個年代,沒有人敢于對聲名遠揚的戈加蒂說什么,這個精力旺盛的男人在詩人之外還擁有許多頭銜,他是作家、運動員,也參與過政治,因為健談,他在上流社會大名鼎鼎。
因為父親早早因闌尾炎去世,他決定成為醫生,但選擇的是耳鼻喉科,從求學地維也納回到故鄉都柏林之后,他在里士滿醫院當醫生,生意不錯,他很快就買了房子,就在一個名人扎堆的別墅區里。這個健談的男人即便是在手術室里,也能開心的說著俏皮話,這讓他的名聲迅速遠播。這時許多富人和名人來他這里看病,他甚至會免費為他們醫療。這樣,他的社會地位不斷提升,與此同時,也變得富有。
步入小康以后,他開始玩車,他在搬到科納馬拉的鄉間別墅以后,居住環境的方便使他簡直成為了一個專職司機:汽車一輛接一輛地買,這其中包括一輛勞斯萊斯。但這還不夠,他很快迷戀上了剛剛興起的航空,他把航空看成了一場娛樂活動,考取了航空執照,并組織、成立了愛爾蘭航空俱樂部。
在此之前,他玩過自行車,參加過專業的比賽,但好景不長,據說因為罵粗話,被禁賽了。他游泳技術也不錯,至少解救過4個溺水的人。
喬伊斯被嚇跑了
詹姆斯·喬伊斯的孫子也在喬伊斯博物館工作,可他也并不因為自己讀不懂祖父的作品而尷尬,相反他覺得很自豪,因為喬伊斯的《尤利西斯》以難以讀懂著稱。愛爾蘭人對喬伊斯大多抱以這種態度。
喬伊斯年輕時窮困潦倒,1902年6月,他從都柏林大學畢業,獲得了現代語學士學位,四個月后,他去圣西希莉亞醫學院繼續深造,但只念到11月初就因為經濟困難而放棄了。這個時侯,風光的戈加蒂出錢在海邊租下了一座塔樓,要“讓流浪詩人來棲居”,這詩人指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喬伊斯“同學少年多不賤”的心酸感頓生,只住了幾天就拿起包袱走人了,不僅如此,在后來的小說《尤利西斯》里還狠狠意淫了一把,說巴克·馬利根(原型是戈加蒂)是靠藝術家斯蒂芬接濟才茍且生存的。
另一種說法則是:喬伊斯住進了塔樓后,戈加蒂反悔,作出暗示催他走,喬伊斯假裝不知。在喬伊斯博物館里,也沿用了這一種說法。
據說在喬伊斯離開之前,發生了一件事情,成為了他和戈加蒂分道揚鑣的導火索。當時住進塔樓的有三個人,戈加蒂、喬伊斯、戈加蒂的另一位朋友、牛津大學的學生薩纓爾·特連奇。這個人是研究愛爾蘭的一種古老語言的,但他本身說話帶有濃重的牛津味,也因此頗受喬伊斯好感。據說,喬伊斯寧愿把自己的大床讓給了他,自己睡到圓屋的一張小床上。
這個牛津大學的學生癖好很多,例如,他因為熱愛自己的專業,而把塔樓里產自其他國家的燈罩都摘取了,這件事直接導致屋頂被熏黑,他的另一個怪癖就是晚上會大聲說夢話,在塔樓的時候,他夢見了一只從房間一角跳出的猛獸,大呼小叫,戈加蒂拿起特連奇隨身佩戴的槍,向墻角打了幾槍:這個地方正是喬伊斯的床位,喬伊斯驚魂未定,第二天就離開了。
在百科全書里,一般如此描述喬伊斯后來的行蹤:“1904年,他偕女友私奔歐洲大陸,從此義無反顧地開始了長及一生的流亡生涯,中間僅僅點綴著短期的回鄉探親,1911年后便再也不曾踏上愛爾蘭的土地。”但這背后的故事,也許戈加蒂知道,但死無對證。
失意的后半生
喬伊斯離開以后,戈加蒂繼續狂放,常常把其他公眾人物當做惡作劇的對象,或者流連忘返于都柏林的紅燈區。
同一時刻,他支持愛爾蘭獨立,是新芬黨人。他參加了許多反英殖民的活動,甚至讓愛爾蘭共和軍志愿者把他的家作為休整的地方,或者把重要文件藏在他珍愛的汽車里。他和愛爾蘭新芬黨的創始人及第三任領導人阿瑟·格里菲思關系密切,格里菲思病危的時候,他也守候在旁邊。
不過,他不支持太激進的活動,這使得他和激進派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到1922年,局面終于發展到失控。戈加蒂被激進派人士綁架,對方騙他去為人看病,將他關在花園中的空房子里。戈加蒂在關押期間,想盡辦法逃脫,有一天,他靈機一動,借口自己拉肚子,趁看守的人不備跑出了花園,在11月的寒風里跳進了利菲河,一直游到河邊能給自己提供保護的警察營房里。
為了逃避政治迫害,他帶著家人逃到了倫敦,1924年才回到都柏林,并在利菲河放了兩只天鵝,以表達自己對生命的熱愛。
在政治生涯中,他從來沒有改變自己的放曠。他為保守雜志《愛爾蘭社會》寫過一首詩,歡迎去海外參加戰爭的士兵回到愛爾蘭。那是一首藏頭詩,表面贊揚愛國精神,但將詩歌每一行的開頭字母連起來,成為了這樣一句話:“The whores will be busy(娼妓將會忙起來)。”
真正讓戈加蒂慘遭打擊的一件事,是他的一本小說涉嫌毀謗兩名猶太人,從而受到指控,這場官司在當年轟動一時,連《等待戈多》的作者塞繆爾·貝克特也與他相悖。這場官司戈加蒂輸掉了900英鎊,這在那時是個不小的數目。
這件事情使他低調了不少,但這還不算什么,因為經濟大蕭條來了。他的資產開始減少。到了二戰的時候,他還試圖去參加空軍,但因為年齡太大,沒能獲得批準。后來,他去了美國,本想重操舊業,懸壺濟世,但美國政府沒給他機會,原因很簡單,他太老了,不批準行醫執照。
這位當年風云一時的人物,最后寂寂無聞,不知是巧合還是注定。有人認為當年葉芝對他的推崇備至,從某種意義上是捧殺了他。至于那座他用來“讓流浪詩人來棲居”的塔樓,現在已經成為了喬伊斯博物館,即便喬伊斯只在那里住了寥寥幾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