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非物質文化遺產種類很多,施玨從她最喜愛的繡、織品入手。她收藏了上千件傳統繡品,包括衣物、配飾。她將部分藏品無私捐獻出來,以展覽的方式,使更多民眾能近距離接觸這些民族的瑰寶,了解文化保護和傳承的意義。
2011年4月,施玨舉辦了“民國衣冠服飾展”,100多件衣冠服飾均為施玨的個人收藏,囊括了襖、衫、褂、袍,以及各類配飾繡品、女紅工具。在她看來,服裝是一個人乃至一個民族辨識度最高的名片。“收藏和整理這些年代久遠的衣冠服飾,于我而言,本身就是一個觸摸遙遠記憶的過程。”施玨覺得,中國一直在隨著歐美國家的節奏亦步亦趨,逐漸丟失了自己的風格。她希望周遭的環境以及氛圍越來越給大家帶來歸屬感,而不是愈發地陌生,現在反倒是旅居中國的歐美人看到上海外灘的西式建筑,就產生濃濃的思鄉之情。
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不是靠一個人或是幾個人的努力就能完成的。施玨對自己的價值與作用了解得很清楚,但她對“非遺”的未來充滿了信心。通過舉辦“民國衣冠服飾展”、“中式書房概念展”,以及“沉香展”、“唐卡展”,施玨意識到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傳統文化,關注“非遺”,讓人動力倍增。“我們要保護的,不僅僅是成品,而是整個生產、成形的過程。就像瓷器,我們保護的不僅僅是那些出品,而有古人們選取黏土、燒窯、烘胚的全過程。讓一項工藝得以完整地呈現,這才是真正意義的保護。”這個工作,無疑細致、煩瑣,但是施玨對傳統文化的熱愛,支持著這一切的付出。
采訪結束,已是月上高天,光華滿地。看著天邊的月牙,她想起林則徐的一句詩:“一鉤已足明天下,何況清輝滿十分”。施玨與她的鳳歌堂就像這一鉤彎月,光耀著“非遺”的世界,當出現越來越多的“鳳歌堂”,那又將是怎樣一番盛景?
《淑媛》:您怎樣定義“淑媛”?
施玨:我認為,“淑媛”要有極強的獨立意識,并且比男性更有包容性。作為有品位、有身份的現代女性,她應該對周圍人具備傳播真、善、美的感染力。
《淑媛》:您最崇拜的女性是誰?
施玨:特蕾莎修女。她雖然瘦小,但她身邊卻籠罩著溫暖的光環,使圍繞在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安心。她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一個人的人格力量可以有多么強大,它足以化解人世間所有的沖突,不論是內在的,還是外在的。
施玨私宅一瞥。
施玨私宅一瞥。
施玨家的茶室同樣充滿文化氣息。
對傳統文化的熱愛,支持者施玨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事業。
施玨特別為《淑媛》讀者推薦
阿來 《看見》
在這個混沌的世界中,你我如塵埃般的生命,究竟該循著怎樣的軌跡,才能找到靈魂的棲居之地?書中的一句話值得回味:看得見自己的人,才有可能看見這個世界。
雷頤 《歷史:何以至此—從小事件看清末以來的大變局》
看了這本書,對于辛亥革命的歷史背景和成因會有著不一樣的、另一個角度的認識,也填補了我們理解那段歷史的某些空白。
施玨說傳統文化關于民國服飾:辛亥革命之前,人們的服飾在款式上還保留著具有游牧民族特色的馬蹄袖和四開衩。婦女的服飾常綴以牡丹、鳳凰、石榴這些花鳥、果實,意喻中國傳統觀念中的富貴如意、多子多孫。民國的著裝又是另一回事情。馬蹄袖、盤滾裝飾的元素都漸漸淡出,取而代之的是西洋服飾文化的影響。如果你看看那個時代的大戶人家四世同堂的老照片,會發現照片里人物的服裝代表著他們的開化程度。有的服飾沿襲清朝傳統,保留著四開衩、馬蹄袖,精致的鳳穿牡丹刺繡、繁復的如意鑲滾邊,也有的是用當時最時髦的泰西紗、呢絨、印花綢、縐、緞布料做成的新式的無袖改良旗袍,還有西服、中山裝等等。關于園林:設計我家園林時,我提出了不少建議。比如,當初設計師曾設想,在湖心放置體量龐大的石舫,以效仿古人枕水而眠的雅趣。但我考慮,太龐大的建筑會讓整個庭院失去活潑感,反而產生空間的壓抑。后來我搬來了一座玲瓏剔透的湖心亭,這樣就兩全其美了。還有花廳,為了保留私密性,我讓設計師仿照豫園的建筑,造一座云墻。但我覺得豫園那道云墻,曲折太過工整,人工雕琢的痕跡過于明顯。我更欣賞古建筑中的那種看似隨意的散點對稱。關于沈繡:沈繡脫胎于蘇繡,形成兩個不同的流派。創始人沈壽女士是從蘇州木瀆走出來的,由于她在慈禧70大壽的時候,繡了一幅《八仙上壽圖》,大受慈禧的賞識。后來她在南通辦女工傳習所,從此沈繡這門技藝就在南通這個地方落地生根,開始了一段新的傳奇歷程。2009年,胡錦濤主席和奧巴馬總統會面的時候,曾經送給奧巴馬的一幅全家圖,就是在南通,用沈繡做出來的。從工藝上說,蘇繡基本上一遍完成,做的像絲綢貼上去一樣,密不透風;沈繡就有點像亂針繡,但不是亂針繡,還是用的傳統的蘇繡直套。一層一層地往上加,這個上面有點不一樣。還有針法上面,沈繡就創了一個針法叫“旋針”,看了日本的針法叫“肉入針”,先墊繡 ,有點凹凸感,類似粵繡,而沈繡是局部性,根據要求來用的。關于藝術家與匠人:中國傳統藝術有一個特點,對于藝和器,是基本上不分的。比如說我表現一個藝術形式,可能在紙上,那就是繪畫;在絲綢上,可能是刺繡,或者其他的工藝方法。我們傳統的工藝一直以來和藝術是分不開的。從民國開始西學東漸之后,由于西方對于器和藝相對來講是有一定界限的,藝是藝,器是器,器和藝開始出現了割裂,造成了現在中國很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他們認為我就是一個工匠。實際上從中國古代來講不是這樣的。像著名的畫家石濤,他的繪畫只是他的一個副業,他的主業是疊石、造園。繪畫只是他的一個愛好,不是他的主業。我們現在是什么呢,一個是畫家,一個是匠人。古代是沒有這么割裂的。
‘棲居’是以詩性的尺度規范自身,以神性的光芒映射精神的永恒。樹在,山在,大地在,歲月在,我在。
玨,美玉是也。人如其名,施玨比德如玉,清靈且優雅,卓越而謙恭,時刻予人溫婉端莊的印象。生于江南水鄉,長于書香門第,她有一種天成的魅力,猶如一株水仙,由內而外散發著中國古典女子的馥郁與高華。
她的宅邸是一座隱匿于城市別墅區中的園林式建筑,方圓三畝半。園林的前身本是一棟西式別墅,它的蛻變,既是施玨追求存在感的最佳表達,更流露著她對于承繼中國古典文化的一種責任感。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江蘇南通,先秦時屬楚地,鐘靈毓秀,在近代史上,它更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近代中國第一所師范學校、第一座民間博物院、第一所刺繡學校、第一所戲劇學校,均設于此間。施玨生于斯長于斯,濡染著這里濃厚的文化氛圍,自小就喜歡古色古香的東西,小者如徽墨、鼻煙壺,大者如園林。童年時舉家遷至北京,學生時代的她,常常流連于琉璃廠,和那些行家里手“坐而論道”。這份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癡迷,貫穿于她生命中的每時每刻,即便是大學畢業后從事投資管理工作,她亦不曾忘懷。她說,在夢里,時常出現一座園林,矗立于煙雨江南,橋曲成廊,屋瓦上生出少許青苔。
以園林為代表的傳統文化,一直是施玨的夢想,而作為職業女性,繁忙的管理工作牽扯著她的精力。直到某天,一位好友突然離世,年僅25歲,她第一次看見生死之間只隔著一層紙。這件事困擾了她很久,時常精神恍惚,好友的形象飄忽地浮現眼前,令她心力交瘁,整晚失眠。后來,她沒有請教心理醫生,而是經過自身努力禪修找回了身心的寧靜與健康。這次淬煉,讓她明白了生命的意義,也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鳳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棲”,此時的施玨,猶如浴火重生的鳳凰,為了實現心中的夢想,振翼高翔。
2002年,施玨看中了位于上海浦東新區錦繡東路的一棟西式別墅,產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要將它改造成一座園林。“這個位置鬧中取靜,花園和住宅的面積也都合適,是用來造園林的上佳選擇。”她請來馳名江南的“香山幫”匠人,和他們一起構思、設想,完全依古法改建。
之所以花費這么多的精力打造園林,施玨不只是為建設一處家園,更是為了尋覓一塊詩意的棲居地。她強調“筑居”與“棲居”的不同:“筑居”只不過是人為了生存于世而碌碌奔忙操勞,“棲居”是以詩性的尺度規范自身,以神性的光芒映射精神的永恒。樹在,山在,大地在,歲月在,我在。因此,尋找詩意的棲居地,也是證明自身存在感的一種途徑。
園林的精神支柱,非湖畔的鳳歌亭莫屬。“鳳歌”二字,緣自《論語·微子》中“接輿歌鳳”的典故:“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喻指歸隱的詞句,正切合了彼時施玨從商戰中激流勇退的心情。
歷時三年,園林終于落成。施玨也在和“香山幫”藝人交流的過程中,發現以園林為代表的非物質文化,存在成為“遺產”的險境。在講究經濟效益的當下,民間藝術家們都遭遇后繼無人的尷尬局面,因為他們的后代不愿意繼承這項費力不討好的職業。恰逢此時,國家開始重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于是,施玨決定順勢而為,成立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基金會”。她仍以“鳳歌”二字為基金會旗下運營的文化品牌命名,取名“鳳歌堂”。“出世之后的我,仍然還做著入世的事。成立鳳歌堂品牌,是為了讓社會各界有識之士重新認識、了解、關注中國非遺文化,呼吁更多的人投入到中國非遺文化的保護工作中來。”施玨的語氣中有著鳳凰般的自信、灑脫與從容。
《淑媛》:保護和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意義是什么?
施玨:工業社會,機器和模具批量生產出許多一模一樣的東西,沒有任何區別,因此我們不會愛惜,也會使我們變得不滿足。但手工產品不同,每一件物品上都附著制作者的思想和情感。尤其有生命力的東西,當經過世代的傳承,再來到我們手中時,其中隱藏著一些看不見的力量,會使你感動,使你產生一種滿足感,這就是幸福。
《淑媛》:您認為真正的“非遺”要滿足哪些條件?
施玨:我認為,真正的“非遺”需要滿足三個條件:第一,有核心的藝術價值;第二,有強大的傳播價值;第三,有長久的生命力。
門納千棵竹,家藏萬卷書
施玨生于書香門第,自然對書有著天生的親近感。童年時,她一有空就翻看父親珍藏的古書,日積月累,就此打下了良好的古文功底。在涵泳古文的同時,她也體味并贊嘆著古人寫書、印書的辛勞與智慧。“每當看到一件作品,我就會由衷地感到歡喜。因為我能捕捉到其中美好的事物,并且進入到作者的精神世界中去感知幸福。”
作為一個愛書人,施玨悉心地經營自己的書房,將它打造成富有傳統文化底蘊的精神棲居地所在,就像宋朝陸游的老學庵、清代蒲松齡的聊齋、近代梁啟超的飲冰室。她介紹說,中國古代文人書房的設計有很多玄妙之處,看上去很簡樸,卻會讓你極其舒服。比如,在一間30平方米左右的中式古典書房內,通常會擺放兩對書架、一張紅木寫字臺、一把官帽椅作為核心家具。然后,分別在書房四周配上兩張中間帶小條案的皇宮椅,一對黃花梨多寶格,一張小琴桌,一張明式羅漢床,桌上再放上各類文玩。這些書房家具、擺設,在線條上就已經主次分明。最主要的書房家具的外形線條,總體上粗壯、宏大、莊嚴,而擺件越是小,它的總體線條就越是細膩、精巧。在傳統的中式書房中,沒有沙發等形狀“慵懶”的家具,會讓人有一種空間上的緊湊感。
在書房這片小天地里,古人讀書撫琴、吟詩作畫、焚香品茗、執棋對弈,享受著每一天悠然的時光。施玨亦如是,書房外竹影森森,她每天在此看書、習字,或者與先生品茗、聊天,獲得一個平衡身體、沉淀心緒的過程,不經意間就放下了得失心。
施玨很喜歡范曾的畫,喜歡他筆下的兒童與老人。“兒童心無掛礙,老人老而彌堅,不同的年紀,卻有著同樣的寬廣胸懷。反倒是中年人,生活壓力過大,容易扎緊心靈的樊籬,銳利地對待這個世界。”現在的施玨,已逐漸擺脫了女性容易產生的焦慮與煩躁,習得了一種圓潤、周全的處世態度。
“現在人們很困惑:造起了摩天大廈,卻發現空間日益狹小;有了高產的農業技術,富饒的物質卻換不來健康。總之,人類的智慧創造了一切,唯獨沒有創造出幸福。” 施玨覺得,這是一個關于幸福的悖論。要獲得幸福其實并不難,只要做到幾點就行:一是放棄階層之間的攀比;二是讓幸福來源于對自己的肯定;三是多積聚一些正面能量;四是多追求過程而不是結果。
《淑媛》:父母對于性格、愛好的養成有怎樣的影響?
施玨:父親是個傳統的知識分子,愛讀書,也愛收藏紫砂壺,我收藏的愛好很大程度上是受了他的影響。母親年輕時是個文藝女青年,思想獨立,有才華,有女權意識。照傳統習慣我必須隨父親的姓,母親很個性,她說名字要由她定,為我取了這個“玨”字,因為她姓王,“玨”字就是兩個王加一點,足以見她的女權意識。而且,取這個“玨”字還因為母親當時讀《家春秋》,其中一個重要人物叫“瑞玨”。
《淑媛》:您小時候周邊的成長環境如何?
施玨:小時候上學,一條街上都是文物商店,文房四寶、戲服道具、瓷器古玩,應有盡有。那時總愛鉆進店里這瞧瞧那看看,在我東看西看的過程中,倒也記住了不少東西,從小就對古玩不陌生,還被戲服迷得要死,那些錯蹤復雜的圖案,看得人眼花繚亂的,非常喜歡。
一鉤已足明天下,何況清輝滿十分
現在,“非遺”的保護與繼承,不僅僅是施玨的工作,更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時時與這些洋溢著藝術氣息的項目打交道,她感覺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