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畫像比僅為警察提供有關犯罪人的性格描述更有用,然而,即使最精確的心理畫像也有其局限性,特別是當有數個犯罪嫌疑人都與畫像吻合的時候。遇到此類案件,一旦偵查線索中斷了,心理畫像技術即可用于設計謀略,迫使犯罪嫌疑人原形畢露。這就是偵查人員稱之為“引蛇出洞”的心理策略。
深入迷宮——勸誘兇手招供
1985年5月3日,19歲的肉制品廠工人保羅#8226;肯尼思#8226;博斯托克為排除自己在兩起殺人案件中的嫌疑而走入位于羅切斯特市黑鳥街的警察局,接受訊問,偵查人員卻面臨著兩難的境地。他們怎樣才能從失憶的犯罪嫌疑人口中得到供詞,尤其是他最有可能實施了犯罪。
這位年輕人不僅完全符合一個陌生人在第二具被害者尸體附近一條小路上見過的犯罪嫌疑人體貌特征,而且與英國首屈一指的犯罪心理學家保羅#8226;布里頓博士所提供的犯罪嫌疑人心理畫像吻合。博斯托克身材較高——約6英尺5英寸,體格強健,體重竟有令人吃驚的210磅。他與父母一起生活,使用刀工作,是個運動狂;而且正如警察隨后發現的那樣,他的臥室貼滿各種圖片,多數是以招貼畫、漫畫以及自制圖畫等方式反映武器、暴力與虐待等主題,許多畫面描繪的是婦女正在受虐。然而他似乎顯得對其可怕的犯罪行為一無所知,當問及上個周六之夜的去向(即最近一起兇殺案發生的晚上),博斯托克卻顯得坐立不安;他對幾個關鍵問題的解釋亦自相矛盾。
在33歲的卡洛琳#8226;奧斯本和21歲的阿曼達#8226;伍德被殺案偵查期間,這并非博斯托克第一次接受偵探們的訊問。他接受警方嚴厲審訊已不少于3次,并且每次都能給出令人滿意的他不在現場的理由之后而被釋放。
博斯托克表現得對殺人事件一無所知,他也許是羞于面對自己所犯下的暴行。假如他暫時失憶是真的,那么在博斯托克實施犯罪時,是因為他正處于夢游狀態,事后又回到他那種無意識的狀態,如同城市里其他青少年一樣恍恍惚惚。為了取得他的口供,布里頓博士必須洞察博斯托克心理的陰暗處,并面對在那兒避難的殺手。
但是,布里頓必須小心翼翼地“摸著石頭過河”。如果他強迫博斯托克面對其罪行的舉動過速,由此帶來的震驚也許會使這位年輕人的雙面人性格永久分裂,內疚的一面將使他進一步退回到未知的心理區域,從此可能會無可挽救。他自覺無辜的另一面絕不會接受其所作所為,博斯托克的下半生又將被封閉在精神錯亂的世界里。沒有口供的司法審判程序將受阻,被害者家屬拒絕中止結案,博斯托克對自己恢復名聲也會失去希望。
與嫌疑人周旋
布里頓博士調查兩起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所選擇使用的技術,即所謂的“深入迷宮”心理檢測法。以一種從外圍至中心的循環詢問方法來接近目標,它類似心理醫生常用來詢問新病人醫療史的分析法。審訊人員需要與訊問對象之間建立一種和諧關系,并博得對方的信任,這樣后者才會準備招供;因為他相信只有向值得信任的朋友傾訴才可能。獲得幫助。他需要審問人員能夠理解自己,并且理解他為何被指控的原因。他知道審訊完畢會有一個結果,最終被發現有罪,但是訊問對象需要審訊人員確保屆時他們不會敵視自己,并在他準備承認所犯下的罪行后不會鄙視自己。
其實,博斯托克在之前的兩次審訊中極力說服偵查人員相信自己是無辜的,就是因為他編造了一個故事,它對自己而言似乎已經“覆水難收”了。若在事實面前博斯托克被迫承認撒謊,那么他就自覺顏面盡失。相反,必須鼓勵他重新考慮陳述事件的原委,最重要的是讓他確信不會因其不正常的性行為而遭受責難。如果他相信對方是一位對付強迫性精神病患者具有相當豐富經驗的傾聽者,那么被訊問者就很可能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娓娓道來,而且不易感覺震驚。
當偵探們進入位于黑鳥街的警察局審訊室時,他們發現犯罪嫌疑人非常樂于配合。他顯得既不傲慢也不好斗,但有自我保護意識,就像回憶一場噩夢似的,他內心害怕即將強迫自己面對極力掩飾的罪行。博斯托克反復詢問警方有無告知他的父母自己再次被傳訊,若已經告知,警察對其父母談了有關這起案件的什么情況。博斯托克對此憂心忡忡,表明了自己應不應該坦白交代的矛盾心理,同時他也害怕供認罪行會給其家庭帶來恥辱。
布里頓考慮到有這樣的可能性,即博斯托克幻想自己只不過是這些犯罪案件里的旁觀者,并且他在杜撰的謊言中生活了這么長時間以至于現在已經信以為真了。因此,他給偵查人員的建議是不需要對質。他們必須讓博斯托克確信他是愿意幫助警察的,只不過需要偵查人員協助他一起回憶某些自己難以承認的事實。
審訊開始時,偵查人員首先問博斯托克的是一些無傷大雅卻十分具體的問題,譬如他的童年、求學生涯以及他的朋友等。這樣,犯罪嫌疑人就將習慣于回憶往事的細節,以便引導他談論某些具體犯罪細節時,他也不會感覺唐突。否則,偵查人員再談大道理的話,就可能打斷他們的審訊思路。
當博斯托克越來越接近談論這些兇殺案件時心里感覺十分不安,他便會說自己不記得了或是那時他不在現場。這些都告訴審訊人員他尚未完全卸下心理包袱。因此,根據布里頓博士的建議,在談論兇殺案件之前,有必要讓博斯托克復述他已經承認的事實,期望每次都能透露更多的細節,直到最后他由于承認的內容細節多得連自己都無法否認。當博斯托克對之前的故事內容不能自圓其說的時候,也不必指責他在說謊,而應該先簡單地接受他提供的故事新版本,然后要求他在新版本的基礎上加以詳細敘述。譬如,他承認自己案發期間在小路上曾見過被害人,那就否認了自己案發時不在現場的先前說法。此時此刻,訊問人員就應趁熱打鐵,鼓勵他詳細描述當時的所見所聞。被害人當時穿什么衣服?她站立的確切位置是哪里?
當訊問對象最終坦白交代完罪行時,他內心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此時審訊人員還可以允許博斯托克談談與犯罪案件相關的其他故事,不要輕易打斷他講的故事,即使情節不能自圓其說。這也是訊問策略的一部分。直到他完全沒有心理負擔的時候,才可以問他一些具體要點或指出故事中較明顯的自相矛盾之處。
但是偵探們很好奇。他為什么會選擇第二個女孩——阿曼達#8226;伍德,而不加害那天在同一地點的其他女孩?博斯托克考慮了一會兒,回答道:“因為她穿紅色的鞋子。”
1986年6月,在對博斯托克開庭審理過程中,他承認了這兩起謀殺犯罪,被判處終身監禁。
卸下重重面具
在美國聯邦調查局的規則手冊中,從未規定不能玩智力游戲。有件事情值得回味。一個種族主義殺手因為謀殺罪在阿拉斯加州受審,他每天在法庭表明自己是被錯誤指控的模范公民。負責此案的聯邦調查局探員唯恐他的表演會征服陪審團,因此他們說服一位黑人同事特意坐在被告女友的身邊,并且對她大獻殷勤。不一會兒,被告就失去了原先在證人席上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露出了其暴戾兇惡的“廬山真面目”。
1982年,韋恩#8226;威廉姆斯被指控涉嫌亞特蘭大的兒童謀殺案,這是一起更棘手的案件。在法庭上,這位前流行音樂節目主持人將自己偽裝成文質彬彬、談吐儒雅、態度和藹的證人,而他的辯護律師阿爾#8226;布蘭德充分利用了該嫌疑人的這種卑劣演技。在審判進行到關鍵時刻時,布蘭德轉向陪審團說道:
“瞧一眼我的當事人!難道他看起來像連環殺手嗎?”接著他又示意威廉姆斯站起來,抓著他的手說:“看看他的雙手多么柔弱。難道你們認為這樣的手能有力氣殺人嗎?能用這雙手去勒死人嗎?”在諸如此類的表演之后,公訴方意識到要讓陪審團相信眼前這個戴著眼鏡的斯文被告是一個蠻橫、虛偽、淫亂的惡棍有點困難,除非他們設法激怒犯罪嫌疑人,徹底揭露他暴戾的陰暗面才能贏得胖利。
在那個時候,法庭并不認可犯罪心理畫像技術是一種合法的手段。因此,來自BSU的聯邦調查局偵探也無法出庭作證威廉姆斯的“作案手法”和“作案記號”與他被指控的兩起殺人案件有關,其實警方相信他至少涉嫌10多起兇殺案。他們被迫轉向偵查中提取的若干物證,包括700根毛發和在被告的車內及家中發現的捆綁受害者用的纖維物質。這些證據本來足以證明他有罪,但公訴方的法庭科學專家卻對陪審員們強調這些重要數據對門外漢而言就顯得毫無意義。辯護方一位并不起眼的專家證人的證言,反而使得陪審團對控方提交給法庭的這些證據產生了廣泛的懷疑。
在這個關鍵時刻,威廉姆斯亮出了種族主義牌,指責密西西比州警察部門瀆職并且對黑人有根深蒂固的偏見,此舉成功地將辯論的焦點從科學證據轉移到社會偏見上,而且使整個公訴案件面臨撤訴的考驗。
所幸的是,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犯罪心理畫像專家約翰#8226;道格拉斯參與了這起案件庭審的全過程,此時他已經描繪出這位犯罪嫌疑人的性格特征,完全可以應付。他對地區檢察官助理杰克#8226;麥拉德說,威廉姆斯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威廉姆斯的剛強性格雖為人所知,但他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在心理壓力極大時便容易被激怒,而且他的誠信也有問題。威廉姆斯曾企圖輔導辯護方出庭的專家證人。如果公訴方能夠利用他這個弱點,他們還是有機會制伏被告威廉姆斯的。
威廉姆斯最后站在被告席上,裝出一副無辜和受傷的樣子。整整一天半的時間他都辯解說自己是腐敗司法體系的犧牲品,以此將注意力轉移到批評公訴方未能逮到真正的兇手方面。當辯護律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時,幾乎沒有人對他將被宣判無罪存在異議。然后,杰克#8226;麥拉德被要求交叉盤問威廉姆斯。麥拉德在隨后的數小時內,不斷地對被告人施加心理壓力,詳盡地回顧威廉姆斯個人歷史,著重強調威廉姆斯對警方的陳述與他先前的供詞之間自相矛盾。然而,威廉姆斯極力控制情緒,盡情享受位于舞臺中心的感覺,并為自己完美的表演而沾沾自喜。在庭審間歇時分,麥拉德走到威廉姆斯跟前,躬身將手搭在他的肩上,這種親昵的肢體語言令對方感到備受呵護,并且很容易在心理上卸掉防備。 “感覺怎樣,韋恩?”麥拉德帶著柔軟的南方口音問道:“當你用手指卡住被害人喉嚨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你感到恐慌嗎?”
此時此刻,威廉姆斯還保持平靜的腔調脫口答道:“沒有。”然后他立即意識到所回答的含義,并馬上暴跳如雷。他手指著道格拉斯,尖叫道:“你們盡力想讓我符合聯邦調查局的那個犯罪心理畫像,沒門!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他抽了公訴人一個巴掌,令在場的陪審團目瞪口呆,辯護律師再也無法令威廉姆斯冷靜下來。一切都太晚了,韋恩#8226;威廉姆斯終于撕下了假面具,原形畢露了。最終他被認定為有罪,并判處兩次連續的終身監禁。(摘自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超級謀殺者的心理畫像》)
(編輯:張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