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3歲收藏第一枚銅錢開始,到現在,整整36年的時間。一路走來,阿龍有過失敗的心痛,也有成功的喜悅。雖坎坷,卻也精彩。
少年時期,他是同齡男孩中的“另類”,為了一枚小小銅錢,甘愿放棄自己唯一的零食——蘋果。成年后,他的作為更是與眾不同,專門收藏胡同里的老物件。他,就是北京動起來博物館館長宋振忠,還有另外一個讓人更容易記住的稱呼——阿龍。讓老北京胡同“動起來”是,他畢生追求的目標。
成長的學費
少年時期正是對吃和玩感興趣的年紀,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有著很大的隔閡。當時的阿龍,卻“處心積慮”地以零食換物,存錢購物,他的所作所為不被同伴理解,但他樂在其中。
阿龍出生在北京,祖上系清皇室滿族鑲黃旗人,祖祖輩輩在北京胡同里居住了近260年。從小受胡同文化習俗的熏陶,阿龍發自內心地喜歡胡同里的老文物。保存老北京的痕跡,展現老北京文化的生機與活力,讓他樂此不疲。
雖然從小就熱衷收藏胡同的老文物,但阿龍從來沒有正式學習過關于文物收藏和鑒定的知識,只憑直覺,貿貿然然就下手。為此,阿龍吃過不少虧,談起曾經被騙的一次經歷,阿龍仍歷歷在目。
“15年前的一天,我正在后海小土坡古玩市場‘淘寶’。看到一堆人湊成一圈,似乎在討論什么,場面非常熱鬧。好奇心促使我也湊過去看個究竟,定睛一看,原來大家討論的對象是一個小香爐。”
“我雖然不懂,可眼前這個小香爐雖小,卻也古樸大方,外表是類似于泥土的深褐色,似乎是歲月遺留的痕跡。憑個人直覺和經驗,我認定這肯定是個‘真寶貝’,心中不禁竊喜。在這種異常熱烈的氛圍中,我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感染。一番爭執下來,最終老板同意以160元價格賣給我。在周圍羨慕的眼光中,我激動地把這件寶貝捧在懷里,一路上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甚至覺得古玩市場上任何一件古物,在小香爐的對比下,都失去了光輝。
“為了還原小香爐的原貌,我決定先將它放在水里泡上一夜。次日天不亮我便起床,趕緊去瞧新買的寶貝,一看便懵了,香爐變成了一灘泥,這才知道上當受騙了。”
當時,難過和悔恨涌上阿龍心頭,沒有做足功課,以致于香爐變成泥才發現是假文物。雖然被騙的經歷很多,但是這次給了阿龍一個很大的教訓和反思的機會。160元的教訓,在當時看來價格不菲,相當于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的五分之一。阿龍并不心疼這些錢,而是疼惜這筆錢變成了一灘泥。
從此,阿龍開始踏踏實實地學習文物鑒定、收藏知識。北京所有博物館都是他的教室,擺放的文物是他的老師。在這些大教室中,他虛心地向各位老師學習,絲毫不懈怠。從早上博物館開門,到下午閉館,都能看到他認真學習的身影。阿龍認為,博物館就是一本活著的歷史書,比書本更易吸收。有時,阿龍會去市場上轉悠,時不時擰起幾件文物認真研究。
從幾年前開始,就不斷有人邀請他去鑒寶。阿龍說在業內,自己還算得上小有名氣。那時,阿龍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讓老北京胡同“動起來”,如同宋人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用實物再現老北京胡同風俗。
胡同的“記錄”
如今,阿龍收藏的胡同老物件已經形成了體系,日常起居、鍋碗瓢盆、五行八作用具,“動起來”博物館里這些靜態的老物件,靜靜地敘述著幾千年來老北京胡同的變遷。阿龍說,雖然現代人的生活遠離了老胡同,但這些老文物拉近了現代人與老北京胡同的距離,感受到老胡同的“親切”。
對自己收藏的胡同老物件,阿龍都能講述它的故事,其中印象最深的是2006年收藏的一塊“陶朱”牌匾,這是阿龍慧眼獨具淘來的珍品。
“2006年,有百年歷史的興泰號喜轎鋪(現代稱為婚慶公司)所在的胡同也面臨拆遷,據說,末代皇帝溥儀和婉容結婚時都是用的他家的轎子。這個曾經盛極一時的百年老字號在拆遷大浪中也不能幸免。當時,興泰號老板親自打電話讓我過去收下一塊‘陶朱’牌匾。”
歷史上的陶朱是春秋時期越國著名謀臣范蠡,他自號陶朱公,因與西施有一段美好的姻緣,成為老北京城所有喜轎鋪供奉的祖師爺。對于這塊牌匾的歷史到底有多久,老板也說不上來。也許,比興泰號更悠久。據阿龍猜測,這塊“陶朱”牌匾應當有四百多年的歷史,有它獨特的文化價值和歷史價值。
“但由于牌匾保護得不夠好,四個角破損得比較嚴重,我最終開價25元,興泰號老板也無異議。本來以為事情就告一段落了,沒想到最后居然鬧出了哭笑不得的事。
“取走牌匾不到十分鐘,派出所民警打電話給我說,有人報案說我搶了一塊牌匾,當時我一頭霧水。到派出所后才明白,原來興泰號喜轎鋪附近一家古董店愿意出高價收購這塊匾,老板覺得這塊匾賣給我太便宜了,派出所警察明白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后,決定交給我們自己解決。”
雖然阿龍對老板的做法有些生氣,但還是很善意地告訴他,“雖然我用比較低的價格收購了這塊匾,但是不以買賣為目的,我要讓它一直留在北京,讓更多的人知道老北京的胡同文化。”按現在市值來看,這塊匾至少值五萬到十萬元,相比25元的收購價格,身價上漲了幾千倍,但阿龍從沒想過要出售這塊匾。
只要看到好牌匾,阿龍都會盡量收藏下來。對阿龍來說,牌匾可以稱之為一個行業的名片,見證一個行業從無到有,從有到興盛的全過程。這些大大小小的名片,便是老北京胡同文化的載體,記錄了胡同的歷史變遷。
胡同的“記憶”
胡同里那些看得見的老物件,是人們思古、憶古的媒介,但是,也有看不見的“情韻”。胡同里看不見,摸不著的聲音,是胡同里流動的音符,也是阿龍心中最得意的“藏品”。
那些駝鈴聲、馬蹄聲、吆喝聲,恍惚間便讓人倘佯在胡同的街頭巷尾,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情韻”,這也是阿龍童年最親切的回憶。阿龍告訴記者,老北京城大大小小行業有三百六十五個,每個行當都有一種聲音,發出的聲音也有規矩,如賣金魚、賣小吃的可以大聲吆喝,但郎中就不能吆喝,得用“虎撐”(一種響器)。
胡同的聲音是一個時代無數人的記憶,賣金魚的,賣豆腐的,賣香油的等等這些吆喝聲,“響器”聲,與人們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連。隨著拆遷,胡同里特有的聲音已經淹沒在歷史長廊中,沒有了走街串巷的五行八作,沒有了在胡同中回響的各種“響器”。依舊住在老胡同的人們,失去了對聲音的期待。
盡管社會進步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胡同的聲音也逐漸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高分貝音響里播放的流行音樂,但阿龍認為,他有責任讓現代人了解先輩們的生活方式,因為這是一種文明的延續。
胡同里這些看不見、無法延續的聲音,因為“響器”的依托,就像一個人有了精神依賴。阿龍說,為了“保存”胡同的聲音,他把各種“響器”收羅起來,展示在博物館里。
讓老北京胡同“動起來”一直是阿龍心中的夢想,雖然幾經努力,成立了一個老北京“動起來”博物館,但其中的展品只是他二十多萬件藏品中的二十分之一。
這位夢想持有人,希望能有一天能將全部物件展出,成為地球上最大的老北京胡同博物館,打造北京對外的一張名片,讓世人在這個博物館內親身體會到老北京胡同文化習俗,從生活起居的老物件中感受到胡同的歷史變幻,在吆喝聲中回味幾千年文化的底蘊。
要實現這個夢想,起碼需要五萬平方米的展覽面積,僅憑他個人的力量,難以企及。阿龍希望能夠凝聚社會的力量,共同實現這一夢想,因為這是這個社會共同的財富,是維系人們親情的一根非常好的精神的紐帶。
從13歲收藏第一枚銅錢開始,到現在,整整36年的時間。一路走來,阿龍有過失敗的心痛,也有成功的喜悅。雖坎坷,卻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