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渝生,中國科學院理學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教育咨詢委員會委員,中國青少年科技輔導員協會副理事長,中國科技館研究員、原館長。
今年9月23日是我國著名數學家、教育家蘇步青(1902.9.23—2003.3.17)誕辰110周年。
110年前的9月23日,蘇步青誕生于浙江省溫州市平陽縣騰蛟鎮帶溪鄉,因是杰出數學家,在平陽縣有“數學王”之稱,與“象棋王”謝俠遜(18871987)、“新聞王”馬顯野(1909—1991)并稱“平陽三王”,成為平陽縣的驕傲。
據蘇步青晚年自敘,父親靠種地為生,他童年時代放牛喂豬割草,干過不少農活。1911年,父親挑上一擔米當學費,帶上9歲的他步行到100多里外的平陽縣第一小學當了插班生。讀了3年小學,1914年12歲的蘇步青就以優秀成績,考進了舊4年制的浙江省立第十中學。一開始,他對數學并不感興趣。后來,一位剛從日本東京留學歸來的教數學的楊老師培養了他對數學的興趣。而且,立意頗高。據蘇步青回憶,第一堂課楊老師沒有講數學,而是講故事。他說:“當今世界,弱肉強食,世界列強依仗船堅炮利,都想蠶食瓜分中國。中華亡國滅種的危險迫在眉睫,振興科學,發展實業,救亡圖存,在此一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在座的每一位同學都有責任。”他旁征博引,講述了數學在現代科學技術發展中的巨大作用。這堂課的最后一句話是:“為了救亡圖存,必須振興科學。數學是科學的開路先鋒,為了發展科學,必須學好數學。”蘇步青一生不知聽過多少堂課,但這一堂課使他終身難忘。
1919年7月,還未滿17歲的蘇步青在中學校長洪彥元的資助下,獨自前往日本留學。經過一個月的日語補習,蘇步青于1920年2月考入東京高等工業學校電機系學習。1923年9月1日,東京發生大地震,蘇步青從災難中逃生,衣物、書籍、筆記盡付一炬。第二年,1924年3月蘇步青從東京高等工業學校畢業。由于中學時代的數學情結,他報考了日本名牌大學——東北帝國大學理學院的數學系,以兩門課均滿分的成績,名列90名考生第一,被錄取為東北帝國大學理學院數學系的中國留學生。當時日本的學制是高等學校相當于現在的大專,而大學必須是高等學校(大專)畢業后才能升入。
1927年,蘇步青從日本帝國大學數學系畢業,入該校研究院深造,1931年獲理學博士學位。1933年踐著名數學家陳建功之約回國,任浙江大學數學系主任。1935年,他參與發起成立中國數學會,并擔任《中國數學會學報》總編輯。1948年當選為中央研究院首屆院士。1952年全國高校院系調整,他到復旦大學任教。1955年為中國科學院首批學部委員(現稱院士)。1958年籌建復旦大學數學研究所任所長。
在“文革”前,蘇步青的主要著作有《射影曲線概論》(1954年)、《射影曲面概論》(1964年)和《一般空間微分幾何》(1958年),并獲得中國第一屆自然科學獎。
“文革”期間,他和周谷城、談家楨、劉大杰4位復旦大學教授受到毛澤東的特別保護。1972年下放上海江南造船廠。在船體放樣中,他把曲線論中的仿射不變量方法首創性地引入計算幾何學科,使過去憑經驗直觀的一些船體放樣方法有了可靠的理論基礎,并在航空工業中的渦輪葉片空間造型以及有關的外形設計等方面也獲得了成功的應用,因而榮獲兩項國家科技進步獎。
“文革”以后,1978年蘇步青以76歲的高齡任復旦大學校長,并不間斷地從事幾何學研究和教學工作。10年間出版了《射影共軛網概論》(1978年)、《計算幾何》(與劉鼎元合著,1981年)、《仿射微分幾何》(1983年)、《蘇步青數學論文選集》(1983年)和《拓撲學初步》(1986年)。
蘇步青不僅為后人留下了一筆巨大的財富和光輝的思想,而且熱愛教育,登臺授課60年如一日,培養了一大批數學英才。他以嚴謹的治學態度影響著他的學生,寬厚仁慈的胸懷包容著他的學生,苦心孤詣的鉆研精神激勵著他的學生。他歸納出三條培養優秀學生的做法,一是鼓勵他們盡快趕上自己,二是不擋住他們的成才之路,三是在背后趕他們,推他們一把。當時在中科院形成了“蘇步青效應”,組建了一級級堅定的人才梯隊向著數學王國進軍。蘇步青是我國教育界的泰斗,更不愧為一代數學宗師。
蘇步青不僅是杰出的數學家和教育家,而且詩詞余事文采飛揚。他在1994年出版了《蘇步青業余詩詞鈔》,詩集共選輯近體詩444首、詞60首,由蘇老手寫線裝影印,從中我們大體上可以領會蘇老從上世紀30年代初到90年代60年間的心路歷程。
蘇步青在日本東北帝國大學留學時,認識了松本老師的女兒松本米子(1905—1986),1928年喜結連理,1931年一同回到中國。在58年的共同生活中,情真意篤。松本米子為他生下了11個子女,均成大器。81歲的愛妻去世時,84歲的蘇步青有悼亡詩:
望隔仙臺碧海天,
悲懷無計寄黃泉。
東西曾共萬千里,
苦樂相依六十年。
永記辛勞培子女,
敢忘賢惠佐鉆研。
嗟余垂老何為者,
兀自棲棲戀教鞭。
并有《江城子》詞:
一年如比十年長,
自今后,怎得將!
玉骨成灰,半分送仙鄉。
唯有此愁分不去,
朝也想,暮難忘。
迢迢疇昔渡重洋,
小兒郎,正牽裳。
轉瞬之間,相繼去茫茫。
若問老夫何所似,
揮盡淚,未成行。
蘇步青的對聯也很有趣味。1989年深秋,蘇老去浙大附中參觀,面對附中300多名師生,蘇老說:“我從1927年大學畢業后,做了62年教師,做到老,學到老,把教育當作自己的崇高職業。我不是名師,是嚴師,嚴師出高徒。做老師很辛苦,學生要尊重老師,老師要為人師表,要培養學生超過自己。”會后,蘇老欣然揮筆,為師生們題寫對聯:“桃李滿園春正好,風光遍地路還長。”1989年11月3日,蘇老游覽杭州玉皇山,在玉皇山頂遇上秋游的杭州保俶塔小學學生,他為小學生們現場題寫對聯:“為學應須畢生力,攀高貴在少年時。”
1996年5月,浙大百年校慶,病中的94歲的蘇老還自撰自題了賀聯:“學府經百年,樹校風,鐘靈毓秀;偉業傳千秋,展宏圖,桃李芬芳。”
我在著名數學家吳文俊家里看到,蘇步青為吳文俊撰寫的一幅賀壽聯“名聞東西南北國,壽比珠穆朗瑪峰。”這也是對百歲老人蘇步青自己的寫照。
還有一次,“兩會”期間,我在盧嘉錫家見到蘇步青來訪,當時他們都擔任全國政協副主席,公務十分繁忙。蘇步青進門后,把帽子一揭,對盧嘉錫說:“你頭上的帽子和我一樣多!”盧嘉錫摸摸自己沒有戴帽的頭,一頭霧水。蘇步青哈哈大笑,說:“我們的社會兼職不是多得‘數不清’嗎?”后來他們在政協提案中提出了科學家要盡量減少社會兼職的建議。“數不清”與蘇步青的名字諧音,寓莊于諧,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