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恐怕沒有哪一個正常生活狀態的外國人,比起源于農耕文化的中國人更在乎“吃”的問題。“民以食為天”這五個字老掉牙了,卻是中國歷代政治家們穩定社會的共識,時至今日,每年的“中央1號文件”,現在已經成為中央政府重視農村問題的專有名詞。
然而,越重視,越焦慮,中國人的安全感在被一絲絲抽離的今天,當我們已經適應了住房、看病、就學三座大山的沉重,卻驀然發現,我們在馬斯洛需求理論的基本層面上,都已經不再安全。一位為運動員吃肉快跑斷了腿的體育官員說:“80年代吃得飽,90年代吃得好,21世紀要吃得科學。新世紀過了十幾年,又講吃得安全,是走回頭路了。”
為了那一點安全感,不能像官員、宇航員、運動員以及香港同胞們那樣享受“特供食品”的“中產階級”,則只能選擇有機農產品。盡管那些瓜菜賣相差強人意、價格不菲,但“物以稀為貴”,剛性需求造成了哄搶效應,哄搶讓更多的人看到了商機,于是,很多投資者跨界務農——我們不懷疑他們用健康的瓜果蔬菜造福眾生的情懷,但卻深深為這股有機農業投資熱的直接原因感到遺憾。
盡管有機農業已經炙手可熱,但與大多數老百姓吃到嘴里的“化學蔬菜”相比,市場份額依舊可以忽略不計。消費得起有機蔬菜的人,本質上其實與享受特供食品的人一樣,大都屬于“吃獨食”的社會精英階層——這意味著中國人已經不再為一個共同的、合理的社會而努力,而是選擇了各掃門前雪式的自保。
有機農產品真的可以獨善其身嗎?以北京為例,“有毒地塊”與“有機農場”的距離,可能遠遠小于河北某縣的小產權房與天安門的距離。當空氣、水、土壤被污染時,有機農業的生產難度將會不斷增大,導致生產效率降低。如果“獨食”足夠安全,就會有更多人想加入,當更多人加入,就需要提高生產效率,提高生產效率就要足夠專業,足夠專業就要社會分工,“獨食”就會變成正常的生產。如果正常生產能保證產品足夠安全,那么當初為什么去生產“獨食”?
這是一個悖論,正如美國著名的食品專欄作家邁克爾·波倫的“毒舌”所言:在中國“有機”這個詞已經被污名化了,就像在美國“健康”這個詞是被污名化的。從過去到現在,從國外到國內的歷史和經驗已經表明,消費者各種自救都是權益之計,只能解決暫時的食品安全問題,不是根本。從長遠看來,健康、安全農產品的持續提供,依靠的是農業的可持續發展,能實現它的只有農民,但國內大多有機農場的模式,卻無法讓以務農為天職的農民“無縫”參與。如果農民不能從農業中受益,必然影響農業生產,最終“埋單”的是消費者自己身。
1955年,日本的毒奶粉吃死了上百的嬰兒,盡管政府百般為壟斷的乳制品企業開脫,問題企業也終究沒有逃過1973年的審判。日本民眾不是靠操辦有機農業、而是靠推動公平正義,重組了更安全的專業生產模式。資本和消費可以保障一小部分人享受所謂的安全,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