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下

小時候，家里有一棵月季，長得異常茁壯，高及屋頂。花開得很多而且大，常常是一茬未謝，一茬又起。

它是我孩提時代的驕傲。每次放學后，就會有同學伙伴、鄰里的孩童來家中的小院看花、要花。向我要花我一般都會拒絕，只有兩個人例外，那就是我的同班同學明和紅。

紅是個漂亮的女孩，整天無憂無慮，清純得像三月里的陽光。我和明都是帥氣的男孩，應該說我比明多些儒雅的氣質。

一次我們在月季花下閑聊。明突然問了紅一句，你最喜歡誰？紅有點吃驚，不知所措地望著我。我也嘻嘻哈哈地催她快說。紅的臉上泛著紅暈，目光垂了下去。我和明都仿佛感覺到了什么，屏住呼吸等待著。你們兩個。紅像只小蚊子似的哼出了這么一句，就猛地站起來，嬌羞地跑出門去。

后來明買了一輛自行車，我們可以去更遠的地方。自從發現河邊柳林的那處“桃花源”，小院和月季就被冷落了。散學后，明載著我倆，紅坐前，我坐后，還載著一車歌聲。

記不清是哪一天，明說載兩個人太累，要我先回去。紅說那多沒勁，要不都不去了。我就建議明教我學騎車，累了可以換著載人。明一口這怎么行，把我給堵回去，好半天又扔出句新車子會被摔壞呢。游玩的興致煙消云散，回到家我看著月季花，沒有原先那么茁壯了，開始有些憔悴了。

很快就到了初三，明不知怎么總是向我借作業抄。我把本子拿給他的時候也忘不了關照兩句，你平時學習也不錯啊，怎么也要抄作業呢？不要太偷懶了，功課還是要抓緊。他總是尷尬地笑笑。

日子就這么平淡地過著，災禍卻找上門來。被班主任叫進去的時候，我的心撲通直跳。

一張小紙條扔在我的臉上，班主任怒罵：小小年紀就談戀愛，你，你是跟誰學的？你太叫老師失望了！

我一頭霧水，好奇地揀起紙條看起來。

敏：你好，我注意你好久了。你的身影，你的笑容無時無刻不縈繞在我的心頭。我想我是愛上你了。今天下午放學在校園后面的大槐樹下見面好嗎？我等你。愛你的劍。

敏是班上的一名女生，可我從來沒寫過紙條給她啊。我的臉刷地紅了，話也說得結結巴巴。老師，這不是我寫的。

班主任臉上的肌肉抽動著。你還嘴硬！這是敏自己交給我的，我把字跡和你作業本也對照過了，你還有什么話說？

我盯著紙條上的字看了看，啊，太像我的字了。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問題，它沒有我的字圓潤。這是假的，這是假的！我吼著將紙條撕成碎片。

僵持下去的結果自然是班主任叫來了我的家長。這件事不僅鬧得全班皆知，很快又傳遍全校。

第二天走進班里，我仿佛成了星外來客，被各種各樣的目光所包圍。我憤怒地瞪著敏，她冷漠并且傲慢地扭過頭去。我轉動目光看過每一個同學，紅默默地低下了頭，明呆呆的臉上滿是苦笑。

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熬過去的，回到家里，我在月季花下放聲痛哭了一場。

家人準備讓我轉學去外地。忙亂好幾天，在我臨走前一天的晚上，明走進我的家，他躲躲閃閃的。那一刻我真的感激還有個朋友肯來為我送行。

他低著頭，瞅著自己的鞋尖說：

劍，你原諒我吧，那張紙條是我寫的。不要問我為什么，你應該能猜到。

說完這句話，他又躲躲閃閃地往外走。在門口停下腳步，他很快轉了個身，給我鞠了一躬，返身跑開。

我嘆了一口氣，背過身來，癡癡地望著月季花。

又有腳步聲，輕輕的，靠近我后又消匿在不遠處。

你要走了？

那張紙條真是你寫的嗎？

你喜歡她嗎？我恨你。

哦，那一年，我家的月季竟然沒有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