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膽子不小啊!竟敢跑到我這里來了。
這可是你自投羅網,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自己送上門來找死可怨不得別人!
劉一刀瞥了一眼剛剛推門進來一屁股坐在3號位子上姓王的小子。拿起黑色的披布抖抖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王小子看起來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長著一張瓜子臉,白白凈凈的,是那種讓女人看一眼就心動的帥小子。
你小子平時眼不近視又不散光,充什么假斯文。劉一刀看到王小子眼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從他一進門心里就不停地嘀咕著。
劉一刀是鎮上有名的屠夫。不管是豬是羊是牛,只要到了他的手上一刀準叫它斃命。因此落了個劉一刀的諢號。前年鎮里實行定點屠宰,取消了個體經營,劉一刀就改行理發。劉一刀師從的是一位七八十歲的王大頭,王大頭只會剃光頭,可想而知經他帶出來的徒弟也只會耍刀子。什么卷發燙發大背頭分發頭碎發頭都跟他無緣,而獨有刀子上的功夫特棒,不管大頭小頭圓頭扁頭尖頭方頭還是疙瘩頭,只要他掂起刀子三下五除二不出十分鐘,就能把一個頭收拾得锃明瓦亮,經他收拾的那光頭在夜里都能發出青光,堪比25W的燈泡。他的拿手好戲不是光頭而是光臉。劉一刀光起臉來如同一條蟲子在你臉上蠕動游走,弄得你癢癢的舒服死了。更絕的是光完臉之后再用刀尖剜剜你的眼角,通通你的鼻孔,挖挖你的耳朵,會叫你飄飄欲仙。來這兒理發的大多是五六十歲以上的人,偶爾幾個年輕人抱著好奇心理來此體會一下也是有的,王小子就是屬于這一類。
劉一刀提起王小子就咬牙切齒。王小子風流成性,老少通吃,凡是鎮上有點姿色的,只要被他瞄上,用不了三天準能上手。這不,不久前又把劉一刀的老婆尹黎黎哄上了床。王小子勾引別人用不了三天,對于尹黎黎來說就不那么靈了。尹黎黎自幼就被人稱作小俊妮子,上學了就成了校花,不上學了人家又叫她鎮花。王小子對尹黎黎早就垂涎三尺,使盡了渾身解數,可人家尹黎黎就是不上當,對于王小子的百般殷勤,她總是視而不見,或者不屑一顧。王小子在她眼里不過是一個地痞流氓,下三爛,為此鎮上人無不對尹黎黎尊崇有加,視為高貴圣潔的楷模。那時尹黎黎對愛情十分專一,把劉一刀服侍得心滿意足。劉一刀對尹黎黎也是愛得死去活來,視若生命。
平時尹黎黎外出跟人家打牌喝酒唱歌,每次回來尹黎黎總是給劉一刀說誰誰挑逗她,誰誰企圖勾引她,都叫她不是用尖酸刻薄的話給嗆得半死,就是橫眉冷對瞪得半死。開始劉一刀對尹黎黎也是一百個不放心,經她這么一說,劉一刀就把心裝到了肚子里。想不到意外還是發生了,那天,劉一刀到鎮上流星雨旅館看一個外地來的朋友,進門時,有個男服務生一臉壞笑地指了指房間的門。劉一刀上去敲門,可敲了半天里面也沒動靜,劉一刀回頭就問那服務生屋里是不是有人,服務生詭秘地說,你使勁敲。他就“砰砰砰”地又敲了十幾下,終于門開了。屋里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腦袋“轟”的一下就炸開了。王小子正和尹黎黎在一起,此時,兩人驚慌失措,面如土色。劉一刀怒不可遏,一拳打得王小子鼻青臉腫,鮮血直流,獅吼道:“你個龜孫敢睡我女人!”“沒……沒有……”王小子一邊抹著臉上的血跡,一邊顫抖著說。“還嘴硬,尹……”沒等劉一刀喊出“尹黎黎”就見尹黎黎掩著面在王小子的掩護下,“哧溜”一下從空當里鉆了出去。劉一刀松開王小子轉身追了出去……三轉兩磨竟連尹黎黎的影子也沒見到。
劉一刀鼓著氣呼呼的肚子,嘴里嘟噥著:“我看你能跑到哪兒去,我不信你一輩子不回家!”憤憤然地向理發店走去。
劉一刀走進屋子,推開里間的房門,發現妻子系著圍裙正在悠閑自得地翻看一本菜譜,嘴里還哼著劉一刀叫不出名字的流行歌曲。劉一刀一看,氣就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是一巴掌:“你還有臉回來!”這要在過去嚇死他也沒這個膽量。現在她在他心里的高貴清純的形象一落千丈,剩下的就是不值一文的淫婦、賤貨,當然就沒了一點顧慮。“你瘋了,為什么打我?”尹黎黎被打蒙了,捂著半邊臉質問道。“裝得倒像,你以為先一步跑回家,換上衣服,就能糊弄過我?”劉一刀惱怒地說。尹黎黎不知就里:“我是剛換上的衣服,可是糊弄你什么了?”“我問你,你剛才穿著藍花綠格子裙子到哪去了?”“我沒穿藍花綠格裙子呀,那件衣服我早就送人了。剛才我去了茶花家,想借幾本書回來看,見她家沒人我就馬上回來了。怎么了?”尹黎黎還是云里霧里。“裙子送誰了?”劉一刀不依不饒。“多年以前的事了,真的記不清了。”尹黎黎回答道。“這就對了嗎,既然你剛才外出沒人證明,你又說不出裙子送給誰了,這不就說明問題了嗎?在流星雨旅館穿著那件衣服跟王會勝鬼混的不是你又是誰?”劉一刀肯定地說。“你混蛋!我什么時候去流星雨旅館了,誰又見到王會勝了,你簡直血口噴人!”至此,尹黎黎方聽出一點門道,原來這烏七八糟的屎盆子想往她頭上扣呀。尹黎黎哪能愿意,一蹦老高,撿起一根棍子劈頭蓋臉地就向劉一刀頭上身上敲起來。劉一刀也不躲閃,任憑敲打。尹黎黎看到丈夫頭上流血了于心不忍起來,于是扔掉棍子,趴到床上嗚嗚地哭起來。
劉一刀是個老實人,老實人的脾氣就有點倔,容易鉆牛角尖,認準的事八頭老牛都拽不回來。既然在這個時間到茶花家無人證明、藍花綠格子裙子送人也說不清楚,那就說明在流星雨旅館與王會勝鬼混的就是你尹黎黎!盡管尹黎黎再三解釋,一再發誓,盡管不少朋友出面和事,盡管雙方父母出面勸解,盡管公安干警出面證實,劉一刀就是不信。自此夫妻兩人反目成仇,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恩愛,動不動就吵嘴打架,鬧得家里雞犬不寧。
劉一刀陷入了深深地痛苦之中,夜不成眠,食不甘味。他想,這種女人還值得愛嗎?還能和這種女人過下去嗎?他想到了離婚,可是一閉眼滿腦子都縈繞著尹黎黎的靚影。他罵自己賤,既然她無情無義背叛了你,你為什么還忘不掉她?
尹黎黎也是整天以淚洗面,心想這日子還有什么過頭,干脆離婚算了。可是每當提起離婚的事,可愛懂事的女兒總是哭得淚水漣漣的,她的心就軟了下來。
這期間,有一個問題老是在劉一刀腦子里縈繞:我們兩個你親我愛的,妻子平時也總是那么孤傲,怎么說變就變了呢?而且那小子惡名在外,尹黎黎經常說他是狗屎,怎么說愛就愛上了呢?難道她水性楊花,自己作踐自己,或者想與年輕瀟灑的“帥哥”游戲人生。俗話說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和那小子的事一旦傳出去,你的臉面還將往哪兒擱?
等等這些都讓劉一刀百思不得其解,同時,一想起那檔子事,劉一刀的心里就如刀絞一樣,他實在是放不下來。
糾結之中,劉一刀想選一個風高月黑的日子一刀宰了他,又想雇幾個人乘其不備用亂棍敲死他,還想借朋友的汽車在大雨滂沱外出時撞死他……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正當劉一刀為怎么殺死情敵一籌莫展時,王小子送死上門了。
這天王小子找到劉一刀,聲稱想來體驗體驗光臉的滋味。劉一刀滿口答應,他把王小子的眼鏡抹下來放在一邊,拿起刀子在黑黝黝的油布上“噌噌噌”來回磨了幾下,就動手給王小子刮起臉來。
劉一刀忍著陣陣惡心給王小子光完了面皮,下面就要刮嘴巴了,嘴巴下面就是脖頸。劉一刀從光面皮開始就琢磨著從哪里下手最好。他知道人的脖頸的骨骼結構和豬牛羊的脖頸骨骼結構都是一樣的,挨著下巴,只要一刀下去,腦袋就會被齊刷刷地切下來。或者從脖子兩側下手,兩側有動脈血管,在刮脖頸時只要刀子稍微一偏,血管就會破裂,用不了五分鐘定叫他一命嗚呼。他轉而又想,這辦法好,但不能任血噴涌而出,以防濺得滿屋都是,右手操刀的同時得用左手指按住血管,讓他慢慢流慢慢地淌,直到血液流完淌盡,變成僵尸為止。
對!就這樣。
劉一刀的心“嘭嘭嘭”地直跳,雙手也在顫抖,他在心里罵自己:沒出息!膽小鬼!接著,他穩了穩神,牙一咬,眼一閉,只聽“刺啦”一聲,他便有了一種血流如注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直在閉目享受劉一刀手藝的王小子突然睜開雙眼,他猛地把劉一刀的手指挪開說:“你使勁按著我的脖子干什么?咦!怎么都是血?”王小子顯然觸到了血,馬上又向自己的脖子摸一把,指著滿手是血的劉一刀吼道:“你是怎么搞的?”劉一刀掂著刀子怒目道:“我要殺死你!”王小子一聽“騰”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大聲喊道:“殺人了,殺人了!”
尹黎黎聽到喊聲,馬上從里屋跑了出來。“王會利你怎么了?”“他要殺我!”“胡扯,你倆無怨無仇的他殺你干什么?”“是他自己說的,不信你看我這脖子都叫他割破了。”尹黎黎看到王會利滿脖子的血,著實嚇了一跳,回頭瞪了劉一刀一眼:“你犯神經了不是!”劉一刀愣怔了一下就問:“什么?王會利,他不是王會勝?”“什么王會勝,他是王會勝的兄弟王會利!”尹黎黎說。
“啊!”劉一刀一屁股蹾在板凳上。
尹黎黎馬上拿來紗布邊給王會利擦脖子邊說:“對不起啊大兄弟,他這幾天感冒發燒,敢情是發燒燒糊涂了,你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尹黎黎給王會利擦完了血也沒見脖子上有傷口,“沒有傷著你呀!”王會利摸摸脖子:“就是啊,要是傷著怎么沒感覺疼呢?是他的手!”王會利指了指劉一刀的左手。尹黎黎扭頭看到,劉一刀臉色煞白,左手拇指被削去半個,血不停地往外涌,急忙把他扶到里屋包扎傷口。
尹黎黎送走王會利,轉身走回里屋。“你今天是怎么了,咋能把自己的手割破?”劉一刀沒接妻子的話茬而是問道:“他真的不是王會勝?”“這還有假!”“怎么像一個人?”“你不知道他們是孿生兄弟。”“不知道,我怎么沒見過他?”“他們家過去窮,一下子生兩個養不起,就把小的給了遠在鄭州的姨母家。王會利回來的很少,大多數人沒見過他。你家從外地挪來沒幾年,當然不認識他了。”“非年非節的他怎么現在回來了?”“你去杭州好多天才回來,忘了告訴你。他哥前幾天死了,他是專門回來辦喪事的。”“什么?你是說王會勝死了?怎么死的,我猜一定是天打雷劈的!”“你猜的真準,就是那天他又不知道上哪浪去了,回來趕上下雨躲在一棵大樹下,一個炸雷就把大樹和他劈成了兩半。”
劉一刀“嚯”的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哈哈……哈哈……上天有眼啊!”尹黎黎說:“看把你高興的,今天要是把王會利殺了,他不成了冤死鬼了,你這時也不會在家里哈哈大笑了。聽說王會利這個人很不錯,人緣挺好的。”“這就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第二天,太陽剛剛爬上頭頂,尹黎黎就帶著女兒走娘家去了,劉一刀早早關了店門,哼著小曲趿拉著拖鞋向街西頭走去。今天劉一刀心情特別爽朗,就像天氣一樣,晴空萬里、無風無云,他決定去到老響的那個不起眼的小小酒館來個一醉方休。前些日子為了那檔子事心煩氣憋,現如今情敵死了,是叫天王老子的五雷轟死了,解氣、暢快,那就借酒慶賀一下吧!當他走到一個巷子深處正想往右拐彎時,猛然發現尹黎黎匆匆向左走去。眼睛看花了嗎?劉一刀心中納悶:她不是去娘家了嗎,怎么在這里啊!劉一刀晃晃腦袋,抹抹眼睛,“沒錯!就是那個藍花綠格子裙子。騙我!你不是說送人了嗎?當場抓住你,看你還有什么話說!咦!孩子呢?她上這兒干什么?難道另有所愛,私會另一個他?”劉一刀來個急轉身,三步并作兩步追了過去,也不發話,伸手拽住那女的后背,大喊一聲:“尹黎黎!”“啊!”那女人嚇得尖叫一聲,一個趔趄差點沒有歪倒到劉一刀懷里。劉一刀大吃一驚,原來是個陌生人!從后面看,無論身材、發型都與尹黎黎一模一樣。劉一刀急忙松手,尷尬地一笑,算是道歉。那人回身就給劉一刀一巴掌,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流氓!”
很快,尹黎黎從娘家回來了,她一進門,劉一刀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尹黎黎面前,高高地舉起一束玫瑰花。尹黎黎驚詫道:“你這是……”“老婆,我冤枉了你,我對不起你,向你道歉!”劉一刀哽咽著說。尹黎黎的眼里頓時充滿了淚水,她說:“老公,人都有迷惑的時候。我知道你終究有一天會跪在我的面前向我懺悔的。說說看,良心又是怎么突然發現的?”劉一刀就把偶遇與尹黎黎衣著體型一模一樣的女人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沒等劉一刀說完,尹黎黎的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骨碌碌地直往下滾:“我說啊老公,假若你這一輩子都碰不到這個女人,那我一輩子在你心中不就成了淫婦蕩妻和無恥下賤的女人了嗎?”“我不是人!我混賬!”劉一刀說著揚起巴掌“啪啪啪”的就朝自己臉上扇。尹黎黎心疼地握住劉一刀的左手,抱在胸前說:“不要太自責了。人與人之間,包括夫妻之間,不知要遇到多少誤會,只要心寬一些,所有的誤會都能化解。夫妻一生,難免磕磕碰碰、誤解叢生,只要互相尊重、互相信任、互相包容和體諒,就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解不開的疙瘩。”
劉一刀痛哭流涕,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在玫瑰花上,散發出一股股沁人肺脾的芳香,劉一刀看到,花兒更加鮮艷,更加恬美,猶如尹黎黎紅撲撲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