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成信
人們習慣以每五年、十年做紀年,而雜文的紀年不得不提到近三十幾年的1978年做開端。
1978年3月,作家秦牧發表“文革”結束后第一篇振聾發聵的雜文《鬣狗的風格》,從此揭開了中國雜文的新紀年。
到2001年,又過去了二十多年,雜文有了哪些發展?雜文出現了哪些新作品,哪些出色的雜文作家成長起來了?
2001—2010年,整整十年過去了,用簡單的數字概括,那就是雜文作家有了長足的進步,雜文作品有了空前的發展,雜文報刊有了規模性的增長,雜文圖書有了歷史性的突破,雜文讀者成了圖書市場的主力。
不要小看了這個簡單的數字估計,這可是共和國前三十年不曾有的景觀。
讀一讀悲憤的雜文《寂寞的“左拉”》吧!這是一篇檄文式的雜文,中原一位屈死的農民,僅有十位作家為之呼吁,而十億同胞卻無動于衷!作者孟波懷著滿腔沉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對國人那種萎靡精神狀態,幾乎要痛哭失聲!
《一個人死了》(朱輝)這篇作品向我們展現了一個常見的生活情景。一位普通的公民因車禍逝去了,周圍的人不是同情,不是惋惜,不是想到他身后的父母、妻兒,而是一種看西洋景的心態,更有人由于報料遲了而未領到新聞單位的獎勵懊喪不已。人啊,人!許多動物都有同情心,如我們常說的兔死狐悲,而當鄰居、同胞離開人世,有些人卻無動于衷,讓人情何以堪!
這十年的雜文,有些要高于前二十年的佳構,這是不爭的事實,如《從公民到草民》(邰筐)是對當今草菅人命的一紙控訴,也是對司法不公的嚴厲批判。震動全國的趙作海冤案,終結了,可是這起冤案的影響卻遠遠沒有終結,作家痛定思痛創作了這篇里程碑式的作品。
如果說上述幾篇是關于人、關于人命關天的經典雜文,那么朱鐵志的雜文《如果我死……》和楊恒均的《賣鵝蛋的婆婆說……》則是從另一個角度寫出了如何對待人生的兩篇杰出雜文。
多年來,雜文作家創作了一篇又一篇關于“人死”或“死人”的雜文,其中包括魯迅先生那篇著名的雜文《死》。但是,我們看到的朱鐵志先生創作的《如果我死……》卻另辟蹊徑,作品以十分新穎的角度,對人們司空見慣的那些明知病入膏肓卻用大量公款甚至外匯去延長生命的做法,給予了犀利的鞭撻、嘲諷,甚至憎惡!與這篇經典性的雜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楊恒均先生的雜文《賣鵝蛋的婆婆說……》,作品以幽默、俏皮的情節,以小說的結構和人物性格創作了一幅二十一世紀的農民風俗畫。原來,我們的農民迄今也未脫離因缺少文化而造成的盲目、愚昧狀態:聽說世界經濟危機席卷全球以至連發達國家美國也不能幸免,他們便以為美國人連吃飯都得中國百姓救濟,于是十分自豪與滿足;他們不敢同長途汽車調度有半句爭辯,讓他們下車就下車;寧肯讓“客人”(作者)坐著而讓幾歲的孩子站著。這讓人想起魯迅先生筆下的童年伙伴“閏土”的可憐形象。然而我們這里可是二十一世紀,改革開放三十年的中國呀!
2001—2010十年雜文可圈可點的作品還有許多,如《背景意識與權力走私》(游宇明)、《搖晃論》(羅建華)、《偉大的童話》(萬鈞)、《盛世略編》(劉洪波)等都是這十年中的佼佼者。應當說,這十年涌現出的眾多思想性與藝術性兼具的作品讓我們看到雜文作家隊伍的壯大。
這十年雜文作者、作家的成長也讓人欣慰。有些作家筆法更嫻熟、更老到了,而新人面孔則讓人有種長江后浪推前浪之感。朱鐵志、徐懷謙、張心陽、吳非、瓜田、劉洪波等已經是當代雜文的領軍人物;而劉齊、孟波、阮直、游宇明、狄馬、王重旭、劉興雨、徐迅雷等一批中堅力量即將成為雜文的生力軍。
這十年雜文值得大書特書的一筆我認為必須提及,那就是“堅守、提高、發展、創新”。我們對十年來的小說、詩、散文、報告文學等的創作成就比較陌生,無從談起;但說到雜文,我們必須記住一筆,即雜文一直在沿著健康的道路前行。
十年來,有些文學藝術門類衰頹了,有些已讓民眾反感和憂心忡忡,讓人詬病的東西不是很少。對此,我們對全國老一輩雜文作家、新生代雜文作家一直秉承批判精神、堅守雜文風骨,感到無比欣慰,并寄語青年一代——把雜文這份優良傳統一直延續下去。
中國自有雜文(兩千多年前就出現了,不過一直未有正式名稱)以來,就不乏兩棲作家,2001—2010十年中,加盟雜文作家隊伍的兩棲、三棲作家更多,李國文、王躍文、畢淑敏、蔣子龍、沙葉新、莫言、梁曉聲、韓少功、遲子建、柴靜、孫少山等,都創作出膾炙人口的雜文,使雜文增加了寶貴的優秀篇章。
2010年,這個世紀開端不久,有一場空前規模的雜文活動——《雜文選刊》杯首屆全國雜文大賽。這場活動歷時半年,吸引了數萬雜文愛好者參與,參賽雜文作品三萬余篇,新人輩出,作品之多,影響之深,應算雜文之最。這可以說是一場雜文的總動員,我們的雜文愛好者,不論少年、青年,還是中年和老年,不斷增加,雜文事業更加興旺指日可待。
不必諱言,雜文事業也不都是一塊凈土,除了創作題材仍有禁區之外,對雜文與時評之爭、雜文創作領域忽略雜文特性及文學性等問題也不能掉以輕心。這個問題是我一直關注的。早在三十年前,我就提出雜文事業需要出色的雜文編輯,如現代小說,如果沒有巴金、靳以、張天翼等杰出的小說編輯,就不會出現那么多優秀小說;許多作者往往是有經驗的小說編輯發現、扶持、催生出來的。所以,我一直以為,鼓勵、鍛煉、培養、扶持雜文編輯是當務之急。
雜文質量是亟需提高的另一大令人憂慮的問題。只要到各地大小書店走一走,有品位的雜文集非常有限。為什么每年出版幾十部雜文集,卻在書店里難尋覓?因為大多是自費出書,擺不到柜臺上。這形成了一種反差——喜歡雜文的人確是與日俱增,創作雜文的人也不少,為什么成熟的雜文作者少之又少?這也要求我們把培養青少年雜文作者當做刻不容緩的頭等大事。
這十年,又有幾位雜文作家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離開了我們,他們留下了寶貴的精神遺產,這些名字值得我們永遠銘記——王大海、藍翎、牧惠、何滿子,還有剛剛逝去的青年雜文作家徐懷謙。逝者長已矣,對于他們最好的紀念是研究他們的作品,總結他們的創作經驗,像他們一樣矢志不移地把雜文事業進行到底。
雜文理論的研究及發展,刻不容緩。十年來,我們的雜文事業不乏雜文佳品,但雜文理論卻十分匱乏。《雜文選刊》近十年來編輯了五部雜文理論、評論圖書,并計劃一直編輯下去。我們希望所有關注雜文的朋友,更能關注雜文理論和雜文評論的建設,因為只有創作與理論同時提高,雜文才能真正的全面發展。
2012年8月于長春
【選自劉成信、王芳主編《生命的尊嚴——〈雜文選刊〉:一本雜志和一個時代的聲音》漓江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