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在其中

明一言

前段時間，天氣干燥，加上工作中的諸多不順，心浮氣盛，我很容易地就上了火。牙齦腫痛，嗓子也是一片火辣辣的疼。朋友說：“喝點苦丁茶，你的病都會好的。”

苦丁茶，名副其實，名字是苦的，味道也是苦的。盡管喝之前，已經被善意地提醒過了，也做好了受苦的準備，但還是被苦住了。那種苦，是霸道的，不容緩和的。喝一口，五臟六腑里，全是苦的味道。

我想去倒掉，又覺得有點可惜，只好強忍著硬咽下去。一杯一杯地喝下去，疼痛果然減輕了許多。后來才知道，苦丁茶的神奇功效，古書上早有記載。陸羽《茶經》中說：“苦甘入陰，延性養(yǎng)年。”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說得更詳細：止渴、明目、清熱、去火、除煩、消痰、清上膈、利咽喉。因此，苦丁茶曾被指定為給皇帝進貢的佳品。

就這樣，我開始喝苦丁茶。隨便拿一個杯子，隨手放進兩三枚苦丁，一道滾燙的開水沖下去，那些黑褐色的，被外在力量硬擰成火柴棍一樣的苦丁，就在杯子底下開始微微地搖動，最后，如遇早春般地復活過來，舒展成一片寬大的茶葉，潤出滿杯琥珀色的茶汁。

而其他的茶，開水沖下去，葉子都爭先恐后地浮向水面，待到被水浸透，才無可奈何地沉入杯底。而苦丁茶的葉子，總是默默地沉在杯子底下，在水中投入，在水中糾纏，在水中鮮活，然后，帶著盎然的生機浮上水面。抿一口，依然是苦，要忍耐，要適應，要良久之后，才能找到淡遠綿長的甘涼。

人間有五味，苦在其中，是最不討好的一味。面對苦，人的本能反應是逃避和擺脫。但就像甜食蛀牙，酸食傷胃，辣味損脾一樣，過于甘美的滋味和享受，像一顆裹著巧克力的慢性毒藥，損毀了人的健康，消解了人的意志。苦，才是一劑良藥，滋味固然不好受，卻能夠觸及到心靈的疼，使人保持自省與警醒。

苦盡甘來。恰如人生，在苦的侵襲和浸泡中，不知不覺轉成另一種狀態(tài)，并在不斷地經受中，歷練了個性、觀念和胸懷，也獲得了經驗、知識和智慧。或許，生命的意義，就在于對未知目標的不斷探求，在于對已知結局的不停抗爭。

一杯一茶，一茶一葉。有沉浮起落的苦澀，有南北東西的浮沉，有風霜雨雪的浸潤，有滄桑過后平平靜靜的淡然。一個人，宛如一片茶葉，行走在塵世間，總有一些苦，不能逃避，也無法逃避，但并不能妨礙一片茶葉，在苦澀的磨礪中，抵達獨立的沉穩(wěn)；在歲月的沉淀中，體味到綿長的甘甜。

一個人，坐在靜夜里，慢慢地喝。來自塵世的心，被苦的味道和氣息占據，過濾，或者淹沒，然后，化成一枚松果落地的沉靜。沉靜是一種境界，非歷經苦澀不能達到。我想，這大概就是朋友送給我苦丁茶的用心所在！

責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