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錢軍
(汕頭大學文學院,廣東汕頭,515063)
語言的運作遵循經濟原則,說話人可以“言簡意賅”,是因為聽話人具有獲取言語中隱含信息的推理能力。有時說話人出于禮貌、間接、委婉等原因,使得說話量不足或說話間接,便在言語表達時產生了言語交際的“瓶頸現象”,這一隱喻把說話人的交際意圖或要表達的真正意思比喻成“瓶內的內容”,把有限的或不完整的言語表達形式比喻成“在瓶頸處受擠壓變小”的言語形式,把受話人對不完整的言語表達形式的語義充實比喻成“在瓶頸處被壓掉的信息在瓶外被還原”的過程,也就是語用推理過程[1]135-136。需要通過推理獲得的信息部分,可以看作是語言符號的信息超載部分。所謂超載,指的是在語言使用過程中,一個語言符號單位的功能可以行使一個單位以上的信息傳遞功能。這種超載必定會引起解碼時的認知推理,因為語言量和功能量的差異,必須通過心理干預或推理補足[2]。語用學也就必須設計出種種以語境(具體和抽象)為基礎、從語言符號推出超載部分信息的程序,缺省推理和逆證推理就是其中較為典型的兩種類型,而兩者的結合運用,對篇章交際意圖的解讀具有很大的策略優勢。
現代語言學的產生與發展,總是伴隨或引起新的文學批評理論和方法的產生與發展。篇章也是文學研究者長期關注的問題,其中篇章被稱為文本或作品。自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的巨著《普通語言學教程》面世以來,文論家們就開始嘗試突破傳統上從道德、社會、思想角度開展批評的理論與方法,嘗試著立足于作品本身,從作品的語言、結構、形式、技巧等方面來進行批評。俄蘇形式主義批評認為“文學作品是純粹的形式”,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就曾提出“形式為自己創造內容”。英美新批評派則認為,只有研究作品字義結構的內涵與外延及其兩者組成的“張力”,把作品理解得透徹,批評家才算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在文藝作品涉及的作者、作品和讀者中,新批評派認為讀者是可以排除在外的,作品的意義不以此為轉移,作者也可以不必考慮,原因在于,如果創作中的自我意識或其他動機已在作品中實現,那么研究作品本身就足夠了。他們在實踐中運用了細讀法,這種批評方法對一篇作品,哪怕是極短的抒情詩,對其結構和語義都作詳細的、不惜篇幅的分析批評,而對文本外的任何因素都不做考慮。新批評派與俄蘇形式主義批評一道,有力地改變著以外在批評為主的文藝批評局面,使對作品形式的批評一時蔚然成風,遍及歐美。在此背景下產生的結構主義批評反對狹隘的經驗描述,更厭惡不作分析地堆砌歷史掌故的所謂歷史分析,反對對外界一切因素(如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的研究,認為文本的結構是自在自為的、獨立的。結構主義批評主張將寫作主體(即作者)移出中心位置,認為只有這樣文本的深層結構才能自由地發揮作用,一個詞、一句話、一段文字的意義要通過與之相關的那段本文中其他要素的相互關系來獲得。其后的解構主義大師德里達亦把文本看做是文學記號的系統,結構的總體,認為這種系統和結構有其獨立的生命力,也就是文學自身的“能產性”。他認為,一個作品的意義由其本身的結構來決定,而不是由其他的外界因素來決定的,因此,他反對在作者的生平著作及有關的社會歷史中去尋找作品的意義[3]。
上述幾家作品本體論批評流派均既不考慮篇章生產者又不考慮篇章接受者,這樣的作品分析方法與把脫離語境的句子作為研究對象的形式語義學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即把篇章與句子一樣看成是“靜止”的產物,從而把篇章看成是由命題構成的復合體,這樣的研究模式無疑是片面的。事實上,只有用動態的篇章觀來替代靜態的、停滯的篇章觀,所建立的篇章分析模式才能突破這種局限。早在1975年,Motsch就提出篇章是范圍更廣泛的人類活動的工具。這個看法使篇章研究不再把獨立的語言符號系統作為分析研究的基礎,而是主要研究社會性交際過程中的語言功能[4]。篇章也就不再被看成是由孤立的語言符號組成的復合整體,而是被視為一個功能單位。這樣,篇章研究的出發點不再是篇章本身及其篇章的語法結構和語義結構,而是奠定篇章基礎的實際交際活動。在Austin和Searle建立了言語行為理論之后,有些研究者提出,篇章研究應該驗證言語行為理論的基本方法和觀點能否運用到對篇章的分析上,也就是說,應該考慮篇章是否也同樣具有言語行為的性質。這一類的問題在語言學界引起不小的反響,專家學者們各抒己見,盡管看法不盡相同,但就篇章可以被確定了交際行為的手段這一觀點達成共識。篇章因而不能被當做成品或產物來從語法或語義角度加以分析,而是被作為人類某種綜合活動的組成部分,看作互動行為主體實現某種交際和社會意圖的工具[5]。如此一來,篇章交際意圖就進入文本分析家的視野,其推理模式也就獲得了研究的必要性。
傳統上交際一般被看成是說話人編碼、聽話人解碼的一個過程,Sperber和Wilson反對這種傳統的觀念,他們認為,“交際的成功不在聽話人辨認出話語的語言意義之時,而在他們從話語中推斷出說話人意義之時”[6]23。“語言交際是一種復雜形式的交際。它要涉及語言編碼、解碼,但一句話語的語言意義不足以承載說話人要表達的意義。語言意義只對受話者推斷說話人要表達的意義起幫助作用。受話者會把解碼過程的輸出正確地理解成用以推斷發話者意圖的論據”[6]27。也就是說,語言交際活動涉及兩個意圖:其一為信息意圖(informative intention),指發話人提供話語的字面意義;其二為交際意圖(communicative intention),指發話人提供話語的隱含意義。世界是多維的意義實體,用語言來描述世界,就等于把多維的事件結構序列線性化。世界充滿了語義細節,然而語言的表達與事件內容相比,多少具有“不夠充分”的特點,因此在處理語篇信息時,處理者對信息的補償便在所難免,在對語言符號本義的理解的基礎上,信息處理者還須對語言進行第二次乃至多次意義解讀,即實現從信息意圖到交際意圖的過渡。
關聯理論一方面認為交際的目的是對發話人意圖的識別,另一方面認為話語推理終止于關聯期待的滿足。但從本質上講,受話人對發話人交際意圖的解讀正確與否是從發話人角度界定的,而受話人關聯期待的滿足與否是從受話人角度界定的,二者是不同性質的概念,不能簡單加以等同,二者在實際的交際中并不總是一致。[7]15那么,為什么在篇章解讀中,讀者可以以關聯期待得到滿足作為交際意圖推理的終點呢?這是因為,關聯原則中的最小認知努力和最佳認知效果不具確定性而無法互為參照,關聯期待便成了關聯推理的決定性因素之一。明示交際所明示的內容只是表明發話人有交際意圖,而不能明示發話人的交際意圖本身,發話人可以通過不同的話語組織方式激活受話人不同的認知語境或引發不同的認知語境可及度排序,進而在一定程度上引導受話人的解讀,但這種方式只能促使受話人的推理無限接近發話人引導的方向,并不能直接明示該方向或該方向上的推理結果。從話語發出開始,其所能傳達的信息就已經脫離了發話人的完全掌控,除了對說話人意圖的解讀外,話語還可以傳達多種說話人未意識到的、但并非無據可尋的信息。若是在雙向互動的言語交際中,受話者可以通過向發話人要求澄清或者索取進一步的信息來修正自己對交際意圖的推斷。但是篇章作為一件“成品”,其作者和讀者的交際地位是不同的,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是雙向合作關系,而是讀者方單向的“配合”關系,讀者要主動配合作者的明示行為,認定作者所明示的信息是有關聯的,然后再尋找滿足關聯條件的語境,最后作出話語理解。由此可見,在篇章解讀中,“交際意圖推理終止于關聯期待的滿足”這一做法是具有內在合理性的策略行為。
在總結以往研究成果的基礎上,Wilson和Sperber于2004年明確提出了關聯性話語解讀程序:(1)沿最小努力的路徑推理認知效果:按可及性的順序檢驗解讀假設(即檢驗解歧、指稱確定及隱義推導等的結果);(2)當關聯期待得到滿足時停止推理[8]。那么,判斷關聯期待是否得到滿足的依據是什么?筆者認為,當受話人處理話語信息時的語義結構和認知語境之間獲得了最佳關聯點時,關聯期待就會得到滿足。具體而言,明示-推理模式中,語境假設是需要受話人自己來建構的。如何理解發話者的交際意圖,需要受話者根據具體的情況,按語境可及度依次調用語境假設,并將之作為前提之一去進行推理。如何判斷語境假設的正誤,決定于相關的強度,如果建構與接近語境假設所付出的努力小,而它與前面已得出的信息相結合所產生的語境效果大,那它就符合最佳相關原則,是最合理的語境假設,否則就不是。
關聯期待并不直接影響語境假設的調用,而是通過對語境可及度的影響而間接影響語境假設的調用。語言的運用遵循經濟原則,我們平時運用的言語往往具有“不完整”的特點,這是因為受話人具有語用推理能力。語用推理以知識為基礎,按智能的規律操作,其心理學基礎是:人類在日常思維和理解活動中,分析和解釋新情況,是使用或激活以前在實踐中積累的已經儲存在大腦里的經驗知識,即聯想出與新情況對應的相應知識結構,并將新情況的細節填入該結構,從而產生新舊知識之間的認知互動。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缺省推理是語用推理的首選。而且篇章解讀時,讀者不但對涉及的話題有期待,而且對話題的具體方向也有預先的期待,這種具體的關聯期待除了會對讀者腦中的語境可及度產生影響使大腦設置好相關的認知語境搜索范圍外,還會進一步設定話語推理的方向。如果說先置的語境范圍主要是為顯義的得出(即指稱分配、歧義消除、命題充實等)設定了范圍,同時在一定程度上縮小、限制了話語推理可能的發展方向,那么話語推理具體方向的設定則是為了推導隱含結論的必要前提(即對隱含前提的尋找)設定了方向,使推理的逆證性質得到加強[7]32。因此,缺省推理與逆證推理的結合,既顧及語境可及度原則,也顧及篇章解讀時關聯期待的特點,因此是推斷篇章交際意圖的理想組合。
任何語言板塊在讀者或聽話人做出理解之前都是無意義的,文學篇章也是如此。一個篇章或篇章片段往往會被不同的讀者作出不同的解釋,文學篇章更是這樣,但這并不意味著解讀就因此完全是主觀的,人們會根據語境、篇章類型以及跨篇章知識自覺地遵循一套規則和習慣,這個根據既定規則理解篇章的過程被Selden稱為“自然化”(naturalization)過程[9]。比如說,如果我們被告知某一篇章是“詩”,那么我們就會根據一套不同于處理散文、小說等篇章的處理規則去將其自然化。正是在這意義上,Culler認為,“詩性”(poeticalness)不存在于詩本身,而存在于人們把詩處理成詩的運作習>慣[10]。
下文中筆者以岳飛詞《小重山》為例,構擬篇章交際意圖推理過程。
對于明示-推理模式在話語含意推導中的具體應用,國內學者已有過這方面的嘗試,把推理變元分為三個部分:語部、第一類境部(事實境部)、第二類境部(邏輯境部)[11]。推理變元的確定是明示-推理模式的起點,在一定的“語”和“境”的基礎上,任何給定的話語都可以推導出其可能的解釋,從而確定可能的話語含意,使理解變得相對容易。
1.語部:語部指由語符解碼而來的語言意義,是明示的常規意義,體現信息意圖。具體即如詞作文字所示: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2.事實境部:筆者將事實境部分為二類,其一為小范圍交際場景,其二為大范圍交際場景。
(1)小范圍交際場景即詞的上半闕所描寫的一幅秋夜無眠的寂寥圖景,這是作者情感生發時所處的環境,屬語部激活的、在推理時用到的語言信息(上下文及其推導出的含意)。
(2)大范圍交際場景即篇章創制背景,屬語部調用的、在推理時用到的非語言信息。本詞作者岳飛,字鵬舉,是南宋初期的抗金名將。《宋史·岳飛傳》說,岳飛北伐打到朱仙鎮,“大功垂成”,卻“一日奉十二金字牌”,要他退兵;他“憤惋泣下,東向再拜曰‘十年之功,廢于一旦’”。據考《小重山》詞作于宋金和議告成以后,是時半壁河山已經淪喪,朝庭中卻是和議派當道,百般阻撓光復大業,作為力主抗金的一代名將岳飛,其內心的苦悶抑郁可想而知。了解這些史實,可以為理解該篇章的交際意圖奠定基礎,這是因為如前文所述,對篇章的理解須以預先抱有的關聯期待為出發點。
3.邏輯境部:邏輯境部包含人們從長期的經驗中得出的帶有普遍性的常理,包括事物之間的邏輯關系、變化規律、人的推理能力等等。對話語的理解是選擇或重構最佳相關認知語境,是話語與語境之間邏輯建構的過程。Sperber和Wilson認為明示-推理是一種非論證性的演繹推理過程:“推理過程以一組前提開始,以一組由前提按照邏輯推出的(或至少由前提保證的)結論結束。[6]12”在下文的構擬中,明示-推理機制的具體化形式為缺省推理和逆證推理。
語言交際是明示推理交際。說話人的利益就是使聽話人理解他的意圖,因此說話人說話時要盡可能地使聽話人容易理解。但這只是一般的情況。說話人和聽話人的利益關系不一定一致,他可能不愿意把所能運用的、具有最大關聯的信息告訴聽話人,因此就選用關聯性較差的信息[12]198,如本詞的上闕所描寫的一幅秋夜無眠的寂寥圖景。Sperber和Wilson把對前一句話的解讀叫做后一句話的初始語境,聽話人通過查看一句話在該語境中可能推導出來的語境蘊含,決定其解讀。如果沒有語境蘊含,或者不足以滿足關聯期待,初始語境可以一次一次地擴展[13]。在這里需要強調指出的是,關聯期待具有動態性,并非僅產生在言語處理前,也并非在話語理解過程中一成不變,從期待產生到最后被滿足,它在多個維度上都可能產生變化。這也恰恰說明了初始語境擴展的必要性,語境與關聯期待是互動發展的關系。
本詞上半闕的交際場景的描繪構成整首詞的初始語境,其與交際意圖的關聯不是直接的,需要進行擴展。篇章連接著人的兩種活動:內部的精神活動和外部的交際活動。因此,作者描繪的外部情景必然與其內部的精神活動相關。蕭瑟的秋意暗點作者的“心上秋”—— 悲劇意識,這是因為在中國的文化中,“秋”象征著“愁思”,這屬于社會文化語境。根據胡壯麟先生的觀點,社會文化語境指說話人所在的言語社團的歷史文化和風俗人情,屬該言語社團的人都能理解其在篇章中的意義[14]。
再看本詞的下闕:“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無一直抒胸臆,但本詞的交際意圖蘊涵其中。Sperber和Wilson認為,人們在語言交際中使用的主導推理形式是演繹法,“人腦自發地運用的邏輯法便是演繹法”,而這種演繹法是“非論證性的”[6]69。在明示推理模式中,要獲得有效的非論證性結論,一般要經過兩個階段:命題形成和命題論證。在非論證性的推理過程中,前提的命題是不完整的,因此要補足前提,所補足的前提就是隱含前提[12]205。缺省推理以假定知識為操作基礎,是缺少顯性中介的直接推導。缺省推理中被隱匿掉的前提,多半是語用常識,也可以是較為絕對的知識項。“舊山松竹老,阻歸程”,可以作如下的語境補足和推論:
游子離鄉日久,通常會思念家鄉。(隱含前提)
“舊山松竹老”(明示前提)
作者思念家鄉。(隱含結論)
認知語境是由聽話人認知環境中的假設以及關于當前交際情景的假設所共同構成的,它們與當前話語所傳達的新假設相結合從而產生語境效果。交際者的認知語境是動態的而不是固定不變的,在實際的交際中會不斷得到擴展和補充[15]。如此,“作者思念家鄉”由隱含結論成為明示前提:
想家但不能歸家通常會使人惆悵(隱含前提)
作者思念家鄉,然而“阻歸程”(明示前提)
作者惆悵(隱含結論)。
同理,“作者惆悵”可由隱含結論成為明示前提:
心情惆悵之人通常需要找人傾訴(隱含前提)
作者惆悵(明示前提)
作者需要找人傾訴(隱含結論)。
而解讀“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則需要在現有的認知語境中加入百科知識來補充處理話語所需的語境(屬事實境部)。《呂氏春秋·本味》記載:“鐘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鼓琴。”這一典故既贊知音間的情義,更嘆知音難覓。上文中已經提到,在明示-推理模式中,相關是確定的,因為明示行為傳遞了相關保證,其余的則需要受話人自己來建構。該典故的出現已經明示了與交際意圖的相關性,蘊含的“知音難覓”寓意亦成為明示的前提,語境的補足與推論如下:
欲訴無門讓人內心抑郁(隱含前提)
作者需要找人傾訴,然而“知音難覓”(明示前提)
作者內心抑郁(隱含結論)
至詞的末尾,我們已經解讀出作者“惆悵抑郁”的心理狀態,但作者想要顯明的心理狀態尚不是篇章交際意圖的全部,只有解讀了作者“惆悵抑郁”的原因,“因”和“果”相結合,形成完整的命題,這才是完整的交際意圖。而要解讀作者“抑郁惆悵”的原因,需要進行逆證推理。一般的邏輯遵循從P到Q的P→Q推導方向,而逆證邏輯卻先接觸Q,然后再考慮P是否能通過P→Q來解釋Q的“從Q到P”的論證方向。Hobbs認為,給出語料、分析相關的項目、遵循簡單原則和一致原則,進行解析,是逆證的操作程序。在對話語或語篇的信息進行解析時,如果最小方案還不足以解決對交際者意圖的闡述,便要啟動逆證方案,進行補償性解釋。本詞交際意圖的逆證推理過程構擬如下:

如上圖逆證推理的過程中,出現兩個需要回答的問題:一是為什么“知音難覓”,二是為什么“阻歸程”。這兩個問題在上面的形式化推理過程中均找不到答案,即在詞作的本身是找不到答案的。這就需要從篇章創制的背景即大范圍交際場景獲知:《小重山》詞作于和議告成以后,半壁河山已經淪喪,朝庭中卻是和議派當道,百般阻撓光復大業……(具體見上文所述)這兩個問題均可以在大范圍交際場景中找到答案,這就表明這兩個相應的假設在大范圍交際場景中是有語境效果的,即“新信息加強現有語境假設”[6]114,進而可以推知,先前的假設“作者內心惆悵抑郁”和大范圍交際場景是有關聯性的。于是可以推知作者的交際意圖:抒發對時局的不滿和內心的惆悵抑郁之情。
逆證其實是在類似模擬“事件內容序列”的“草案”等心理框架上運作,從而產生結果和原因之間的“因果”、“部分與整體”等自然邏輯關系,具有序列性和層次性的特征,因此這種推理,一是允許在推導中可以“信息缺省”(缺省推理),二是允許“附加概念”的介入,這是傳統邏輯所不能容忍的,從而突破了傳統邏輯模式的羈絆[1]145-146。
本文嘗試著對《小重山》交際意圖推導過程進行了構擬,結果表明,逆證推理與缺省推理的結合,既顧及了關聯期待的動態性,又可以使明示-推理模式的應用更具有可操作性和經濟性,即“用最小努力獲得最佳解釋”,因而其應用價值是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索和發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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