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氣助詞的交際作用

劉 靜

(江蘇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徐州221116)

《現代漢語詞典》對“語助詞”的解釋是:漢語和另外一些語言中專門表示各種語氣的助詞，一般位于句子的末尾或句中停頓的地方。也叫語氣助詞。按照黃伯榮、廖序東先生的分法，語氣助詞可分為四類。(1)表示陳述語氣的:的、了、吧、呢、著呢、嘛、唄、罷了(而已)、也罷、也好、啦、嘞、嘍;(2)表示疑問語氣的:嗎(么)、吧、呢、啊;(3)表示祈使語氣的:吧、了、啊;(4)表示感嘆語氣的:?。?］。雖然有這么多語氣助詞，但是普通話里最基本的語氣助詞實際上只有6個:“的”、“了”、“呢”、“吧”、“嗎”、“啊”。

在交際中，語氣助詞常被用來增加語氣、表明態度、傳達感情、刻畫人物。以下分類說明。

1 增加語氣

語氣助詞的基本作用是粘在句子之后，給整個句子增加語氣。如:

例1.我說完了，你也說說你的看法吧.。

例1中的“了”是助詞，表示動作的完成，這一語法意義附著在“說”之上;句末的語氣助詞“吧”表示懇求性的祈使語氣，附加在“你也說說你的看法”整個句子上，給整個句子增加了祈使語氣。

1.1“的”:加強肯定語氣

用“的”與不用“的”句子相比較，用“的”加強了肯定語氣。試比較:

例2.A“他不會去?！?B“他不會去的.。”

例2A句和B句相比，B句表達的語氣更強烈，“的”的使用增加了說話人說出此話的肯定性。又如:

例3.四嫂:二嘎子，你把魚給人家送回去!你要是不去，等你爸爸揍上你，可夠你受的.!(《龍須溝》)

二嘎子知道小妞喜歡金魚，就偷了兩條回來，四嫂叫他送回去，不然被丁四知道，肯定不會輕饒二嘎子。

1.2“了”:加強肯定語氣

“了”一般表示原本不是這樣，現在已經這樣，增加肯定語氣。

例4.四嫂:你當我不知道呢!不定又跑到哪兒喝酒去了.。(《龍須溝》)

例5.小林家一斤豆腐變餿了.。(劉震云《一地雞毛》)

丁四不在家，四嫂知道他除了喝酒沒別的事。例5中，“了”字的使用增加了小林家豆腐變餿的真實性。

1.3“呢”:增加疑問語氣和肯定的陳述語氣

給句子增加疑問語氣是“呢”最主要的功能，但是只能放在特指問句、選擇問句和正反問句里，不能放在是非問句里［2］。此外，“呢”還能用在陳述句末尾，增加肯定的陳述語氣。

例6.“阿發，阿發，這邊是你家的，這邊是老六一家的，我們偷那一邊的呢.?”雙喜先跳下去了，在岸上說。(《社戲》)

例7.算了算了，別跑了，再跑也是瞎跑，你湊合著吧，北京還有比你上班更遠的呢.!(《一地雞毛》)

例6是選擇問句，在兩者之間作出一種選擇;例7是陳述句，句尾“呢”增強了句子的肯定意味。

1.4“吧”:增加猜測、不肯定語氣

給句子增加猜測、半信半疑或者試探性建議、請求的語氣。胡明揚認為“吧”是“表態語氣助詞，賦予說話內容以不肯定的語氣”［3］。

例8.四嫂:這回可不能那樣吧.?您看，惡霸都逮去了，咱們掙錢也容易啦，您難道不知道?(《龍須溝》)

例9.大媽:別著急，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要不然這么著吧.，先打我這兒拿點雜合面去，對付過今兒個，叫丁四歇歇，明兒蹬進錢來再還我。(《龍須溝》)

例8中，“吧”表示了四嫂對測量隊來意的猜測和半信半疑的態度;例9中，“吧”增加了大媽試探性的口吻。

1.5“嗎”:增加反問或詢問語氣

例10.二德子:您這是對誰甩閑話呢?

常四爺:你問我哪?花錢喝茶，難道還教誰管著嗎.?(《茶館》)

例10中，常四爺和松二爺正在討論茶館后院里的事，正好被當打手的二德子聽到了，面對二德子的質問，常四爺也不甘示弱地以反問的語氣回擊。

1.6 “啊”

“啊”是一個具有廣泛用途的語氣助詞，幾乎所有的句類都可以用“啊”。具體給句子增加了什么樣的語氣要看其詞語搭配和語境。

例11.做賊，他也沒那套本事，賊人也有團體與門路啊.。(《駱駝祥子》)(陳述句)

例12.你別悶著不出聲，倒是說說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啊.!(祈使句)

例13.在好的幼兒園當陪讀，也比在差的幼兒園胡混強啊.!(《一地雞毛》)(感嘆句)

例14.松二爺:四爺，你，你怎么樣啊?(《茶館》)(疑問句)

“啊”跟表示疑問的“呢、嗎、吧”不同，它可以用在疑問句里，可是本身并不表示疑問，只是使原來的疑問句帶上某種語氣［4］。

2 表明態度

語氣助詞在表明語氣的同時，還能表明說話人對事物或者對方所持有的態度。這種表態帶有一定的含糊性，所以，要明確表態往往需要有別的話語。雖然在書面上能通過標點符號反映說話人的思想感情，但是各種情態、色彩很難表現。例如“你有零錢”，說成平調，不添加任何的抑揚頓挫，這是一種敘述，在敘述“你有零錢”的這個事實，屬于陳述語氣;說成升調，是對你是否有零錢表示疑問，在書面上，可以在句尾加問號，屬于疑問語氣。這兩種是一般的陳述和疑問，不能把不同的意味表現出來［5］。而“你有零錢嗎?”是單純的疑問語氣;“你有零錢吧?”是帶有猜測性質的疑問語氣;“你有零錢呢?”是帶有驚訝性質的疑問語氣。這些不同的疑問語氣只有通過語氣助詞才能更生動地表現出來。

2.1 表示同意或贊同

例15.趙老:我剛才說的對不對?做官的壞!做官的壞，老百姓就沒法活下去!大小的買賣、工廠，全教他們接收的給弄趴下啦，就剩下他們自己肥頭大耳朵地活著!

二春:要不窮人怎么越來越多了呢.!(《龍須溝》)

為挖溝的事被收了捐，可就是沒看到有半點行動，那些錢都被當官的給吃了。生活在龍須溝，大家都感同身受，二春對趙老的評價表示贊同。

2.2 表示否定

例16.小林:批文倒好辦，我明天給女小彭說一下，馬上就可以批了!

小林老婆:那這微波爐我收下了!

小林:這不合適吧.?幫批個文，收個微波爐，這不太假公濟私了?再說，也給瘸腿老頭留下話柄了呀.!(《一地雞毛》)

瘸腿老頭求小林幫忙辦老家的批文，送來個微波爐，小林老婆很是欣喜。但小林覺得辦這么小的事情，收如此貴重的東西不是很妥當，表現出否定和不安。

2.3 表示禁止或勸阻

例17.趙老:我問你，今兒個又要什么捐?

巡長:反正有個“捐”字，您還是養病要緊，不必細問了.。捐就是捐，您拿錢，我收了交上去，咱們心里就踏實啦!(《龍須溝》)

劉巡長面對多次安排給自己的收捐任務，他也不想解釋是為什么被收捐，只要勸大家把捐上交之后就沒事了，不必細問。

2.4 表示驚訝或詫異

例18.“喲!嚇死我了.!我當是誰呢.?祥子啊!你怎這么樣了.?”高媽把眼都睜得圓了.，像看見一個怪物。

“你不是跟先生都說好了嗎.?怎么一去不回頭了.?我還和老程打聽你呢.，他說沒看見你，你到底上哪兒啦?先生和太太都直不放心!”(《駱駝祥子》

祥子自離開曹家之后，生活發生了很多變故，原本答應了繼續回曹家干活，但他已淪落到了用欺騙、博取同情的方法去之前的老主顧家騙錢用的地步。祥子的突然出現讓高媽十分驚訝。

2.5 表示叮囑

小林在菜市場賣板鴨的同學因為要出差十天，于是叫小林幫忙在賣板鴨的攤上收錢。這一天，小林正在車后賣鴨子，被辦公室的處長老關看到了。第二天老關要求小林解釋昨天的事情，小林只說自己是鬧著玩兒的，并沒有真正賣鴨子，給單位丟名譽。這樣老關才松了一口氣，說道:

例19.“我說呢，堂堂一個國家干部，你也不至于賣鴨子!既然是鬧著玩，這事就算了，以

2.6 表示諷刺

后別這么鬧就是了.!”(《一地雞毛》)

3 傳達感情

語氣助詞在表達態度的同時，還能傳達各種感情。要理解語氣助詞究竟表達了什么樣的感情，需要通過觀察使用的是什么語氣助詞以及語氣助詞音調的高低升降、輕重緩急，并在具體的語境中去考察、體會。

3.1 表示無奈

例21.全體:什么，又收捐!?

巡長:是啊.，您說這教我多為難?

丁四:家家連窩窩頭都混不上呢，還交得起他媽的捐!

巡長:說的是啊.!可是上邊交派下來，您教我怎么辦?(《龍須溝》)

大家住的環境非常差，生活得很艱苦，可還是沒人管沒人問的。劉巡長和大伙的關系還不錯，但上頭卻經常安排他來收捐，他也很無奈。

3.2 表示惋惜

例22.劉麻子:您二位真早班兒!(掏出鼻煙壺，倒煙)您試試這個!剛裝來的，地道英國造，又細又純!

常四爺:唉!連鼻煙也得從外洋來!這得往外流多少銀子啊.!(《茶館》)

常四爺作為老實本分的人，看著那么多銀子換來的東西，心里既心疼又惋惜。

3.3 表示懊惱

例23.劉麻子:二位爺，別那么說呀!我不是也快挨餓了嗎.?您看，以前，我走八旗老爺們、宮里太監們的門子。這么一革命啊，可苦了我啦!現在，人家總長次長，團長師長，要娶姨太太講究要唱落子的坤角，戲班里的女名角，一花就三千五千現大洋!我干瞧著，摸不著門!我那點芝麻粒大的生意算得了什么呢.?(《茶館》)

劉麻子做的說媒拉纖、拐賣人口的缺德生意已日漸衰敗，這天，有拜了把兄弟的兩個逃兵讓劉麻子給他們兩個人找一個媳婦。他來到茶館，正好碰到了老式特務吳祥子和宋恩子在茶館里。

3.4 表示埋怨

例24.(丁四打著呵欠直向屋子走去。)

四嫂:(把他攔住)拿錢來吧.!

丁四:一回來就要錢哪?

四嫂:那怎么著?!家里還揭不開鍋呢.!

丁四:揭不開鍋?我在外邊死活你管了嗎?

四嫂:我們娘幾個的死活誰管呢.?甭廢話，拿錢來。(《龍須溝》)

丁四以蹬三輪車為業，是家里面的主要支柱，可他不好好掙錢，拉不到錢的時候泡蘑菇，拉著錢就去喝酒。家里揭不開鍋，他也不管，這一次又是出去一整天，早上才回到家，把孩子和家都扔給四嫂一個人，四嫂嘴里滿是抱怨。

3.5 表示痛苦

例25.秦仲義:拆了.!我四十年的心血啊.，拆了.!別人不知道，王掌柜你知道，我從二十多歲起，就主張實業救國。到而今……搶去我的工廠，好，我的勢力小，干不過他們!可倒好好地辦哪，那是富國裕民的事業呀!結果，拆了.，機器都當碎銅爛鐵賣了!全世界，全世界找得到這樣的政府找不到?我問你!(《茶館》)

秦仲義年輕的時候就想把本錢攏在一塊兒，開工廠，因為他覺得那樣才救得了窮人，才能抵制外貨，才能救國?？墒撬列量嗫嘟洜I起來的工廠不但被搶了去，還被拆平了?！鞍　?、“了”有力表現了他痛苦的心情。

3.6 表示憤怒

例26.小林老婆:“去你媽的，誰沒有老師!我孩子還沒吃飯，哪里管得上老師了.!”

小林拉她:“你小聲點，讓人聽見!”

小林老婆更大聲說:“聽見怎么了.，三天兩頭來人，我這里不是旅館!再這樣下去，我實在受不了了.!”(《一地雞毛》)

小林的小學老師上北京看病，來找小林幫忙找家醫院。小林老婆下班回到家，看到家里煙氣熏天，痰跡滿地，孩子的飯也還沒弄，便找理由發火。

表情和表態本來就有密切關系，有時，句子同時表達了說話人的態度和感情。例如:

例27.“哪里想到幾年之后，這位安靜的富有詩意的姑娘，會變成一個愛嘮叨、不梳頭、還學會夜里滴水偷水的家庭婦女呢.?”(《一地雞毛》)

結婚之后，小林老婆從一個嫻靜的淑女變成偷水的家庭婦女，這句話同時表達了小林對他老婆偷水行為的否定，也表達了小林的懊惱，生活讓一位受過高等教育的姑娘做出如此丟臉的事。

4 刻畫人物

語氣助詞的運用能反映說話人的感情，表露說話人的心理狀態和心理活動。《一地雞毛》描寫的是小林一家的生活瑣事，通過對小夫妻日常生活的描述，展現了普通老百姓的生存狀態。他們帶生病的孩子上醫院，拿著藥單去藥方窗口劃價之后，小林老婆不樂意地抖著單子說:

例28.“看，又宰人了吧.!你說，這藥還拿不拿?”

小林:“怕宰人就別來呀，人家是請你非拿藥不可了.?”

老婆馬上抱起孩子:“照這么說，我就真不拿藥了.!”小林急忙攔住老婆想搶回藥單子，可老婆說:

“這藥不拿了.，不就是感冒嗎.?上次我感冒從單位拿的藥還沒吃完，讓她吃點不就行了?大不了就是‘先鋒’、‘沖劑’、退燒片之類，再花錢不也是這個!”

小林:“那是大人藥，大人小孩子不一樣!”

小林老婆:“怎么不一樣，少吃一點就是了.。這事你別管。不花四十五塊錢，我也能讓孩子三天好了。藥吃完我再到單位要!”

在文學作品中，人物的對話最能表現人物的性格特征。適當地選用語氣助詞來刻畫人物，顯得生動而有感染力。這短短的幾個對話，就把小林夫婦對醫院的憤怒，不愿意花冤枉錢在醫院拿藥，特別是老婆的節省，表現得淋漓盡致。“吧”、“了”、“嗎”的使用增強了人物性格語言的表現力。

本文將語氣助詞放在語用平面進行研究，把它看作是交際中的語用成分，分析了它們在交際中的作用。語氣助詞在交際中的作用多種多樣，也提示我們:在交際中適當地、正確地使用語氣助詞，能表達我們的語氣，傳達我們的感情，幫助我們提高言語表達的清晰度，使我們的話語更加富有表現力。

［1］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增訂三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2］北京大學中文系1955、1957級語言班.現代漢語虛詞例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3］徐晶凝.語氣助詞“吧”的情態解釋［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40(4):143-148.

［4］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5］于紅莉.試論語氣詞的語法特征及作用［J］.吉林工程技術師范學院學報，2011，27(6):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