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羽
這是夏天來臨的味道,雨后的空氣里彌漫著青草的氣息,枝上的葉片被太陽照得油亮油亮的。林爍騎著單車沖過校門,沿著小道在林間穿行。后座載著我。林爍駕著戰車,一路狂飆。我卻在后面悠哉游哉的,抬頭望著天空,它藍藍地舒展開,柔順得像綢子。
林爍是我的發小、死黨兼司機。我哼著小曲,他轉過頭沖我一樂:“淺淺,要加速了!”我還未反應過來,突然和一個男生擦肩而過,有風穿過我的頭發,齊齊的劉海兒海藻般在眉前浮動,林爍白色的襯衣微微地鼓起,貼在我的臉上。我側過頭看那男生,淡藍色的外套,雙手捋著背包的肩帶,陽光打在他的頭頂,眸子里有一點點的不安,嘴角卻是上揚的。林爍載著我漸漸走遠,我心中暗想:我們學校還有這么帥的男生啊,我怎么才看見呢。頓時我花癡了一下。
翩翩少年郎
這樣晴朗的日子用來上課真是浪費呀,我想著,林爍的短信來了。“穆淺,我班有新情況啦!”……有新情況?難道是他終于有同桌了,而且還是個女生?我猜想。下課鈴響了,我坐在窗邊曬太陽,遠遠地就聽見周淘淘嚷著隔壁班新轉來了一個帥哥。啊!原來真的有新情況呀?我立刻閃現在林爍他們班門口,探著腦袋去看帥哥在哪兒?卻扯著脖子喊“林爍,林爍”。
林爍踱著慵懶的步子來到我面前,眼皮一耷,輕掃過我欣喜的臉龐,說道:“吵什么吵,是來看我的?還是?也是來看帥哥的吧!”
我好奇地問:“他叫什么名字呀?”
“你猜呀,猜對我就告訴你。”看他那副得意的表情。
“哼!”我滿不在乎。
他用手指重重地彈我的額角,我扯過他的手準備狠狠咬一口。
“不要著急嘛,他叫張亦凡。”他扭過頭喊著說。
此時張亦凡正從班級出來,林爍和他招招手,他沖著我們笑了下。我也招招手,而他已經走遠了。我甩開林爍的大手,以為他會呲牙咧嘴地喊疼,可是眼鏡后面分明是小月牙。我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嬉皮笑臉的家伙。
我和林爍從出生就認識吧,只是我比他早一天來到這個世界。我們住在一個院子里,幼兒園到高中都在一起。小時候,我們總在路燈下比影子,都是我比他高。現在反而是我,初中畢業就沒再長過,他卻整整大我一圈,一米八的大個子,有寬寬的肩膀,長長的胳膊長長的腿。很難想象他小時候體弱多病,整天掛吊瓶的樣子。有一次,我抱著小狗,他伸手想摸卻又嚇得縮回去,我曾經一度嘲笑他得的是弱小癥。看來真是男大十八變,越變越奇怪呀!
其實,我心里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陽光燦爛的日子,林蔭下的翩翩少年。
心動是淡淡的喜歡
日子過得再簡單不過,每天和林爍一起上下學,課上溜號打瞌睡,課下發呆,作業按時完成,偶爾看看閑書,林爍說我是“平時癡呆,考前突擊”型。而現在多半時間是聽周淘淘樂此不疲地講張亦凡,她小個子,圓圓臉,皮膚不黑,長了幾顆痘痘,平時大大咧咧的,我一直深信她將來肯定會去說評書。“他是公子哥,智慧與帥氣并存,家庭環境也優越。聽說他有個可愛纖小的女朋友,由于父母工作的變動才轉學到這來。你們知道我為什么知道這么多嗎?”“難道你真的是說評書的?”我心中暗笑。
我常常跑到隔壁班找林爍,同時也能見到張亦凡。他謙謙有禮,成績優秀,剛剛轉來就參加了學校的籃球隊,老師贊賞,男同學佩服,女孩子們崇拜,大家都想和他交朋友。張亦凡就像神話一樣活在所有人心中,怎么可能沒有女朋友呢。
放學后,我在門口等林爍一起回家。等很久他還不出來,我就跑到他座位前,張亦凡也在,他坐在那里看書。他的側臉棱角分明,也很干凈。他眨著眼睛,燈光似乎凝集在他的睫毛上,眼睛忽閃忽閃的,我的心怦地跳動了一下,他安靜的神態似乎能讓人窒息。他好像發覺到我在看他,略略轉過來對我說:“你好呀!”我一時愣在那里,也只好說了句:“你好。”林爍抬頭看我,我的臉莫名其妙地漲紅了。“坐下等我吧,做完這道題就走。”林爍埋下頭繼續看卷子,我揉著胃可憐巴巴地說:“走吧,快點回家吧,我都快餓昏過去了!”林爍搖著頭嘆著氣,然后咧開嘴笑了,張亦凡也笑了,我也呵呵地跟著笑。
從那以后,我們3個經常出沒在校園內外。一起去食堂吃午飯,課間林爍和張亦凡打籃球,而我在一旁曬太陽,放學后一起復習完功課才回家。我和張亦凡也越來越熟悉,我知道他微笑時露幾顆牙,喝奶茶總是要熱的香草口味,他喜歡小狗,害怕蜘蛛。我學輪滑時跌倒了,林爍坐在石凳上笑我笨蛋,而張亦凡會扶著我教我如何使用腿部力量滑行。他總是叫我淺淺,而不是穆淺。我覺得這點林爍就不如他,林爍不是鬼哭狼嚎地喊我崽子,就是直呼我的大名,虧他還好意思和別人說我倆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是傷了我們16年的感情呀!眼淚嘩嘩的!
一個周末,天氣晴好。張亦凡提議一起去世紀公園,說那里空氣不錯,適合放松心情,林爍很是贊同,于是我們騎著單車就出發了。涂著油彩的木格窗子隨著光線移動慢慢地變換顏色,我在碎石路上一邊舔著棉花糖一邊發呆。林爍推著我們非要去鬼屋冒險。于是我也壯著膽子進去了。啊,是鬼屋啊,漆黑一片,要是加上點音樂就更逼真了。林爍哇哇亂叫:“剛剛有人摸你腳了沒有?”我說:“沒有啊。”張亦凡說別亂跑啊,暈倒在里面找不到可不好啊。結果,當我出去的時候,真的發現他們不見了。不會真的暈在里面了吧?背包和手機在林爍那里,聯系不上了,這可怎么辦啊。正當我望著鬼屋的出口,期盼他們會在某個方向出現的時候,不遠的地方張亦凡正微笑著欣賞我慌亂的模樣。我急匆匆地跑過去仰著頭問他:“林爍呢?這個膽小鬼,不會真的暈倒在里面了吧?”他用手掌輕輕地拍了下我的頭:“他在前面等著我們呢。”林爍看見我,嘲笑般地說:“笨蛋,是不是嚇得不行,說好要跟住的!刺激不?”我微笑著頻頻點頭,很開心。
大家都渴了,林爍買飲料去了,我站在廣場中心喂鴿子,張亦凡坐在長椅上看風景。突然張亦凡喊我的名字:“穆淺,過來吃冰激凌了。”我一邊撒著食一邊微笑著轉過身,頭發輕輕揚起,微斜的陽光灑下來,鴿子呼啦啦地飛在我身后,就在一瞬間張亦凡按下了相機快門。
回家的路上,夕陽的余暉下我們騎著單車,嬉笑的影子和那淡淡的喜歡在傍晚被拉得很長很長。
盛夏不開花
好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高一就要結束,文理要分科了。
不得不承認我的數理化成績很糟爛,于是乎我和林爍棄理從文,而張亦凡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理科。我們在不同的樓層上課,為自己的理想奮斗,這樣我們3個人就很少有機會坐在一起聊天,一起吃東西,一起結伴回家了。我也很少有機會能看見張亦凡。我以為那種心中深藏已久的情愫會終結,反而卻因為距離變得更深刻。
直到學校校慶要舉辦晚會,我和張亦凡都被選去跳舞,更巧的是我和張亦凡竟戲劇性地成為一段舞蹈的搭檔。課下,林爍用滿是羨慕的目光在一旁看我們練習。我的手輕輕地搭在張亦凡的肩上,還沒等他摟我的腰,林爍就嘖嘖地嘆息。他跑過來讓我到一邊觀摩學習,他卻和張亦凡抱在一起跳躍著,滿臉陶醉的表情,笑得要開花。我一個白眼撇給林爍,張亦凡看看我也偷偷地樂了。
校慶那天飄著小雨,道路很濕潤,林爍早早就去布置晚會的禮堂。我走在去禮堂的路上,遠遠就可以嗅到淡淡的梔子花的香氣,這種味道就像青春,有著潮濕的憂傷。驟然,雨變大了,我不得不提著白色長裙跑在雨里。等我跑到禮堂,頭發已經濕嗒嗒的,林爍見到我臉一沉:“跑出去淋雨玩,穆淺你瘋了吧!”我默不作聲。張亦凡則拿著吹風機幫我吹頭發。我照著鏡子看著自己花貓似的臉委屈地說:“我的妝花了,怎么辦呀?”
他遞給我紙巾,說:“擦掉吧,其實你不化妝也很漂亮!”
臉紅了,而我卻不爭氣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臺上燈光閃爍,歌聲飄揚,我踩著白色的高跟鞋與張亦凡旋轉著,我覺得自己就像公主。可以和王子一起跳舞,這是很多女生都羨慕的。可是誰又能明白,一旦晚會結束,我就像丟了水晶鞋的灰姑娘,明明喜歡,明明他就在眼前卻沒有勇氣表白。單戀在這個花開的季節融化了。就在舞蹈將要結束的時候,一個不留神鞋跟一歪,我的腳扭了,我皺著眉。“堅持一下吧!”他小聲地在我耳邊說。我忍著不出聲,跳到了結束,他扶我下臺,腳踝隱隱有針刺般的疼痛,我的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了。林爍見我哭了,急著問:“怎么了,又怎么了?”我痛得不出聲,用手向下指了指。林爍看見我腫得像小蘿卜似的腳踝,轉過身半蹲下說:“快上來吧,我背你回家。”張亦凡也說:“淺淺不能挺著了,我會幫你們向老師請假的。”我趴在林爍的背上,向他揮揮手說再見。本想在臨別時和他告白說:“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卻沒能說出口。
雨停了,天空放晴,我的眼淚卻濕了林爍的襯衣,他平靜地說:“淺淺,我喜歡你。”
我也只是回應道:“哦,我知道。”
他側過臉看我,路燈太昏暗,我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沉默了許久,他背著我走過一個街頭,他又耍貧嘴:“我要追你,你看怎么樣?”
我也學著他的語氣說:“我那么驕傲,你沒戲!”
他笑著說:“別那么不善良!”
我趴在他的背上輕聲說:“是啊,我小小的驕傲,是因為有你依靠呀。”我明白這樣的年紀,對待感情越是認真,就越是心疼。我默默地在心里對林爍說:對不起,對不起,只是我們做朋友太久了。
我在家休息了兩個星期,終于又能活蹦亂跳地去上學。午休的時候,我看見張亦凡在林蔭道上,正準備跑過去從背后嚇他,可是一個足球從操場那邊飛了過來,重重地砸在我的臉上,熱熱的液體從鼻腔里流淌出來。這時,我看見一個女生走過去,遞給他一支甜筒。她的背影很纖細,穿著牛仔短裙,露出白白的小腿。他們有說有笑地走遠了。我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那么般配。我徑直往教室跑,一邊跑一邊用手抹著眼淚,卻一頭撞在林爍身上。
林爍看見我流了鼻血問我:“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我口袋里緊緊攥著寫給張亦凡的紙條,搖著頭。
林爍著急地問:“肯定有事情呀。”
我點點頭抽噎著:“被足球砸的。”他用面巾紙給我擦著鼻血。
“為什么不小心啊。腿腳剛剛靈活了,就到處亂跑。”這時張亦凡和那個女生迎面走過來。我突然大雨轉晴笑著跟張亦凡說:“你女朋友很漂亮。”林爍和張亦凡都尷尬地不說話,只有那個女孩笑得很甜,很美。
他們走了,我眼淚就啪啪地掉了下來,林爍又幫我擦著眼淚說:“越是美麗,越容易是陷阱,越是陷阱,卻越是勇敢……淺淺啊,我們真是傻得可愛呀!”聽到他這么說,我反而哭得更兇了。
后來,我知道那個中午出現的女孩叫安琪,不僅長得很可愛,而且連名字都很美。在路上碰見張亦凡,我也總是低著頭繞過去。我的心情總是起伏不定,上課也昏昏沉沉的,成績下滑得厲害。最后父母還是讓我轉學去了一個住宿學校。在那里我朋友很少,偶爾收到林爍的短信和他簡單的問候。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也漸漸地發現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付諸于行動。就像夏花盛開的季節,我為什么一定要在這場風景里呢?
愛情是場意外
在這所住宿中學里,我幾乎沒有留下什么。我習慣這里的生活,卻提不起熱情,因為我找不到自己曾經的回憶,它只是我安心考學的暫留之地。高考結束,我沒有去參加班級的同學聚會,因為我連班級同學的名字都叫不全。我覺得我是孤僻的,因為我短暫的停留,沒有朋友,沒有一個同學對我的到來感到好奇,大家都專心致志地埋頭學習。我也曾想過,我們都不過是求學路上的匆匆過客,到底是誰把誰的青春放進你的生命里。我在自己的書柜里找了兩本書,裝進背包,準備回家。
我剛下車,就看見林爍站在不遠處向我招手,他好像又長高了,也變胖了,只是那笑容沒有變,很傻,很傻。
“淺淺!”他大老遠就叫我的名字。
我笑著揮手。
他朝我這走,我朝他那走,我們就這樣微笑著點頭又見面了。
他還是拍我的腦袋,說:“來,把包摘下來,我來背。”
我還是抬著腦袋,看著他說:“再拍就更矮了!”
我倆還是老樣子,嬉笑打罵一路,各自說著各自的開心事。“XX跟XX表白,結果被拒絕。”“XX蕩秋千從上面掉下來摔斷了胳膊,所以沒有參加考試。”
“還好你沒什么改變哦,唯一改變的就是你的嘴比以前更貧了。”我指點著林爍。
“其實你變化很大,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你還是那么矮。”林爍“報復”我。
快到家了,林爍問我有和張亦凡聯系嗎,我搖搖頭。我真的很久沒和張亦凡聯系了,他現在是什么樣子,考試考得怎么樣,還有他和他的女朋友。我一時思緒萬千。他又問我準備報什么學校,我說我準備去北方的一所重點學校A大,那你呢?林爍忽然眼神閃爍,但只是低下頭不說話。我不敢多問,我想以林爍的成績可以去一個比A大更好的學校,但也許,我和他又會在一個學校呢。
開學了,我去了A大,而林爍卻沒有一同,他選擇去了南方,和我相反的方向。時間過得真快,北方盛夏很短暫,冬天來得也很迅速。雪花可以很大片很大片,雪地也可以很厚,真的就像棉被一樣。我看到公告欄上貼著一個去操場打雪仗的紙條,我和朋友決定去會一會這個留便條的同學。如約在操場上打雪仗,大家打得那個high,不小心一個雪球擲到路過的同學。我只是覺得他的背影很熟悉,卻也不敢相信。我說對不起,他卻轉過來說了句:“這么巧,好久不見。”
是他,我笑了。“張亦凡,好久不見。”
后來我才知道,是林爍告訴他我去了A大,而那張便條是他留在公告欄的。那天安琪來找他,是因為他提出了分手。而所有事情都是我自私地以為。可我又有什么錯呢?不久林爍在QQ上和我說他交到了女朋友,也問我和張亦凡怎么樣了。張亦凡喜歡我,林爍一直都知道,大家都選擇沉默,因為我們是朋友。
那天,我的眼淚在打轉。張亦凡拍拍我的頭,卻趁我不注意,牽起了我的手。從那以后我們一直牽著手。青春過得飛快,當我選擇背上行囊投奔夢想的時候,愛情就像一場意外。
于是我才明白,我們的故事只是寫給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