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少年時,滿心歡喜的是一個人看雜書、看小說的光景。埋在書堆里,好似世界打開了另一扇窗戶。而有老師教導的時光,總是愁苦不堪。大概每個人都遇上過沒什么耐心的、簡單粗暴的、甚至陰陽怪氣的老師。
初中時,叛逆頑劣。上高中后,貌似比現在更要呆一些。話很少,也不怎么與人交往。對同學,對老師,印象都很淡漠。
記得入學時,是個大晴天。我去班主任辦公室報到,一堆陌生的新同學。輪到我時,班主任看了看名字,抬起頭,閑閑地問:你的分數并不夠,是怎么分到重點班的?
我臉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他又說,我是你們的數學老師,以前和你爸爸是同學。
當年,我勉強考上高中,就高出分數線幾分。不愿意進非重點班被區別對待,是我爸托人說的話。
班里每個人的學號,是按分數高低排列的。我是倒數第二個。
第一堂課,分配班干部。我默默坐著,神游。突然,聽到老師喊我名字,分我當學習委員。一時沒搞清楚情況,隨即又羞又惱。
我說為什么要如此取笑我!我媽說,這是激勵法……
好吧,從那一刻起,我開始好好學習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日子一天天過著,我的測驗成績一次比一次好。不止語文,是各門功課逐步推進。我爸很欣慰,說當年和他并無太多交情,沒想到對自己閨女如此照顧。
與此同時,我變得越來越呆。
除了正常學習,不是偷偷看小說,就是在神游。幻想自己是外星人,有一天同類會從天而降,把我接走之類的。
有一天上數學課,同桌在我耳邊小聲說,你看,老師像不像在跳探戈。
我定睛一看,才看清楚。他穿一件白襯衫,乍看普通,仔細看,上面竟有鏤空的花……拿著教鞭,好像是在解一個難解的方程式。從這一頭,跳到那一頭,再猛一回頭,跳回這一頭。語氣激昂,姿態竟真的很像跳舞,像跳探戈。
突然地,我倆就忍俊不禁了。他看著我們竊竊私語,以及止不住的笑,停住,深深地看了我們一眼。我們,也就噤聲了。
這位數學老師,確實是和別人不太一樣的。他的辦公室,一塵不染,干凈整潔。他總是不溫不火不急不緩的樣子,語速也慢,一看就是好性子,從不發脾氣。但是,再壞的學生也不在他跟前放肆,總留幾分面子。
他重視儀表。夏天是一水的白襯衫,熨燙平整,有時是純色,有時是暗條紋或者暗格,那件鏤空花紋的,出鏡率最高。春秋穿深色西服,換不同顏色領帶,冬天是黑色呢子大衣。頭發,總是一絲不亂,三七開。
從小我便以貌取人,在觀察這些細節方面獲得樂趣。前一節課,化學老師一身皺巴外套,兜里塞一只紅色購物布袋,露出一截,一看就是老婆安排下課后要去買菜;后一節課,數學老師便盛裝出席。我和同桌悄悄數過他有多少件襯衫,以及有多少顏色各異的領帶……
這樣一個人,顯然是不合時宜的。他總是獨來獨往,十分不合群。人人說他怪,還有各種流言蜚語。他和我爸一樣年紀,卻沒有孩子。這樣一個外表無懈可擊看似溫和的人,生活卻似一團亂麻。
顯然,我也是不合群的,也不愛跟人說話。所以,記憶中竟沒有跟他說話的片段。他對我的照顧,是過后才體會到的。那會兒,只有數學組辦公室最遠,作業本又厚,我每次收上來很大一摞,要抱過去很辛苦。一開始,象征性跑過幾趟,后來,他每次都是上課自己順便帶過來,又讓我提前收,下課后自己帶走。
還有,收資料費、班費之類的,我都是拿一個袋子放桌上,同學們把錢放進去,自己找……然后,我把袋子拎回家讓我媽幫我數。常常會短錢,幾塊到幾十不等……都是我媽貼進去。后來,他看我對于收上來的錢一問三不知,明細都是寫在紙上,筆跡又不是我的。這項差事,便給了班長。
所以,我擔著學習委員這個虛名,兩年間,什么都沒做過。等高三,分到文科班。那時候,我的成績已經是很好了。
再在校園里碰到數學老師,也只是遠遠點頭示意。再之后,就沒見過了。后來也想過去看他,但總覺得見面顯得突兀。他過得怎樣,也不得而知。
一晃,已經過去十幾年。如果不是當初他的激將法,不知道現在我會身在何處,會過什么樣的生活。
時常覺得自己幸運。因為在人生每個階段,都會有人愿意幫助我。那一點點恩惠,足以讓人感激一輩子。
[送你一杯茶]
臺灣著名女作家琦君曾在《一襲青衫》中寫到她的初中老師梁老師:他常年著一件又肥又短的褪色淡青湖縐綢長衫;穿一雙前頭翹起像龍船的黑布鞋;一說話,便露出微暴的金牙,透著一股土氣,因此被學生們起了外號叫“土牙”。但在接觸過程中,他循循善誘,于平常事物中教學生做人的道理;他關心體諒學生;他節儉、孝順……最后深受學生們的愛戴和尊重。也許,在少年時代,我們每個人都遇上這樣一位不喜歡的老師,他或許說話刻板、嚴厲,在你犯錯誤的時候,言語犀利,讓你覺得心靈受到傷害;他或許不時髦,衣著土氣,讓你覺得很丟面子;他或許脾氣陰陽怪氣,讓你無法接招,不知怎么應對。但是,他們都有一顆飽含愛的心,他們都傾其全部心血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夠成才!也許那時年少的我們無法讀懂他們,但成人之后,我們便會時常憶起那份彌足珍貴的師生之情,并感恩一輩子!
【文題延伸】我的老師、讓人難忘的記憶、我和老師……(小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