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興志,郭啟光
(東北財經大學 產業組織與企業組織研究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5)
關于安全規制的有效性問題,國外學者進行了積極探索。在美國職業安全與衛生管理局(Occupational Safety and Health Administration,以下簡稱OSHA)建立之初的一段時間內,工人傷亡率穩步下降,導致人們普遍認為安全規制對安全水平產生積極作用[1]。然而有不少學者質疑OSHA安全規制的有效性,例如,Viscusi使用1973—1983年面板數據對美國制造業的安全規制效果進行實證研究發現,規制并未顯著降低傷亡率[2]。之后的一些研究如 McCaffrey[3],Scholz和 Gray[4]以及Ruser和Smith[5]也支持上述觀點,即安全規制在降低事故發生率和傷亡程度方面收效甚微。由此形成的“規制無效論”認為政府規制并不是提高工作場所安全水平的“靈丹妙藥”,甚至可能對該行業的發展產生不利影響。然而也有學者對安全規制有效性持肯定態度,例如Gray和Scholz[6]利用1979—1985年間美國產業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發現OSHA的安全規制將傷亡率水平平均降低了22%。后續研究如Gray和Scholz[7]、Weil[8]等也支持“規制有效論”的觀點。由此可見,對于安全規制是否有效在學術界仍存在很大的分歧。傳統的安全規制理論僅僅刻畫了從政府規制行為到規制效果的邏輯鏈條,而忽略了企業和工人理性行為這一重要環節,即未深度剖析規制對企業安全投資以及工人安全努力的影響。事實上,安全規制并不直接作用于規制目標,而是通過影響企業和工人安全投入間接達到提高安全水平的目的。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一些學者如Peltzman[9]、Hause[10]以及Klick和Stratmann[11]開始注意到,工人的逆向行為對安全規制作用的發揮可能產生負面影響,最終使規制效果大打折扣,Klick和Stratmann將工人理性行為對規制效果的這種影響定義為佩爾茲曼效應(Peltzman Effect)。考慮到工人違規操作、違反勞動紀律等行為已經成為引發我國危化品事故的主要原因,政府加強安全規制并未有效遏制事故的發生,這背后的邏輯是否是規制加強迫使企業增加安全投資后,工人對安全投資過度依賴,進而減少自身安全努力 (例如現代化設備設施的引入導致工人對其過分依賴,從而降低風險防范意識,導致違規操作、違反勞動紀律等行為增加),最終導致危化品行業存在的佩爾茲曼效應抵消了安全投資的效果?進一步思考,政府規制加強下企業一定增加安全投資嗎?①可能存在這樣的情況:違規成本較低時,企業寧愿交罰金也不愿承擔高昂的安全投資。由于工作場所安全水平由工人安全投入和企業安全投資共同決定,因此,只有深入挖掘規制加強對工人安全投入以及企業安全投資決策的影響,厘清安全規制作用的內在機理,然后對癥下藥,才能達到改善我國危化品安全規制效果的目的。
當前國內從社會性規制理論角度進行危化品的研究較為缺乏,僅有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對危化品行業安全生產現狀、規制體制及規制政策等方面[12-13]。鑒于中國危化品行業發展過快,安全生產形勢嚴峻,本文選擇安全事故高發的民營危化品企業為切入點,嘗試從佩爾茲曼效應的角度研究中國危化品安全規制的真正效果。具體地,首先,本文在Klick和Stratmann[11]以及肖興志[14]研究的基礎上構造工人期望效用函數,基于效用最大化的假設求出工人安全投入對企業安全投資的反應函數,分析安全規制加強導致企業安全投資增加時,工人的最優安全投入決策。其次,放松“規制加強促使企業安全投資增加”的假設,將工人最優反應函數納入企業安全投資決策模型,利用比較靜態的方法構造企業安全投資對安全規制的最優反應函數,分析規制加強對企業安全投資的影響。最后,結合規制加強下工人的安全投入和企業的安全投資決策,梳理出危化品安全規制作用邏輯鏈條,在此基礎上對中國危化品安全規制效果進行分析,并給出相應的政策含義。
Peltzman在其《汽車安全規制效果》一文中首次指出了佩爾茲曼效應的存在:②Klick和Stratmann在其論文“Offsetting Behavior in the Workplace”中正式定義了“Peltzman Effect”。當汽車安全措施的改善降低了事故損失的嚴重程度時,為了實現效用最大化,司機往往會對風險放松警惕,加速行駛,最終抵消汽車安全規制部分甚至全部效果,反而提高了交通事故發生率[11]。在危化品行業,同樣可能存在由工人逆向行為所產生的佩爾茲曼效應:企業安全投資 (指“硬”安全投資,即企業為保障安全作業而進行的安全設備、設施和技術等方面的投入)的增加會給工人營造“安全幻覺”,使其形成對安全設備、設施的依賴,從而減少自身安全投入,③指重視相應的安全培訓,遵守企業安全規章和安全行為準則,正確使用防護用具,謹慎作業等。放松安全防范意識并引發違規操作、違反勞動紀律等行為,最終導致人為因素 (如操作不當、操作不慎)引發的危化品事故居高不下,影響企業安全水平與安全規制效果。由于企業“硬”安全投資屬于顯性投入,短期內能“立竿見影”地營造“安全感覺”,且是規制機構的主要監察指標,增加“硬”安全投資短期內符合企業利益。而“軟”安全投資 (指企業根據政府規制政策,制定安全作業的規章制度和安全行為細則并保障其實施,進行安全培訓、宣傳以及應急預案等方面的投入)屬于隱性投入,一方面其效果具有時滯性,且因工人的主觀行為而存在較大不確定性;另一方面,其往往是規制機構安全監察的盲點,從而導致追求利潤最大化的企業喪失增加“軟”安全投資的動力,因此本文假設危化品企業僅增加“硬”安全投資。
本部分通過構造工人對企業安全投資的反應函數,分析規制加強下工人的安全投入決策及其對安全規制效果的影響。基本假設有:
H11安全規制加強促使企業安全投資增加。
H12危化品企業工人是風險中性的,事故發生和未發生情況下的效用函數分別為U1、U2,并假設效用函數具有良好性狀,即給定消費量y,有(邊際效用遞減)。
H13設危化品安全事故發生率P是企業安全投資i和工人安全努力e的單調減函數,即P=P( i,e),Pi<0,Pe<0,且 “邊際產量”①這里將P看做是i和e的生產函數。遞減:Pii>0,Pee>0。②可理解為,起初通過諸如維修已有的機器設備等較低的安全投資就能達到降低事故概率的效果,但隨著安全水平的提高,若要進一步降低相同程度的事故概率,則必須進行更加昂貴的安全投資,如全面革新企業的安全生產技術。進一步地,企業安全投資對工人安全努力的“邊際產量”具有非增效應,即Pei≥0。
H14假設工人事故損失 C=C( i,e),且(與 H13類似);為了保證效用函數具有最大值 (二階求導為負),假設 -1-Ce( )>0,即工人安全努力的邊際事故損失減少幅度大于1。
該假設旨在表明:在危化品生產企業中,工人稍稍增加自身安全努力如提高風險意識、謹慎操作機器設備,就能很大程度降低安全事故造成的損失。
H15假定工資率W為企業安全投資的減函數即Wi<0,③安全投資水平低的企業為了吸引和留住工人,會給予工人一定的工資差額來補償其所面臨的高風險,這可理解為工人購買高安全水平工作條件的價格。目前很多民營化工企業生產條件惡劣,安全投資嚴重不足,因此以相對較高的工資水平來吸引勞動力,表現為工資率是企業安全投資的減函數。且Wi-Ci≥0。④該假設意味著,風險補償性工資差額 (企業安全投資減少所帶來的工資率提高)應大于工人事故損失,只有這樣才會使工人感受到企業給予的工資報酬級差能夠彌補工作風險可能造成的潛在損失,否則工人會選擇辭去工作。為了便于分析,假定工人安全努力e、企業安全投資i、事故損失C以及工資率W均已轉化為可比較的貨幣單位。
事故發生情況下工人效用:

事故未發生情況下工人效用:

則工人的期望效用:

在給定企業安全投資水平i外生的情況下,理性工人選擇安全努力e來實現期望效用最大化,即:

整理得:

式 (5)等號左右兩邊分別為工人增加安全努力的邊際收益MR和邊際成本MC,其中MR反映了工人每單位安全努力在降低事故發生率P和減輕事故損失C上獲得的收益;MC反映了工人安全努力增加所導致的邊際效用水平的降低。
給定企業最初安全投資水平,工人基于期望效用最大化選擇的安全努力水平為e*,顯然e*為邊際收益曲線MR和邊際成本曲線MC的交點。當企業增加安全投資時,工人的邊際收益曲線由MR降低至MR',邊際成本MC升高至MC',①簡單證明過程如下:由假設U2,y可得企業安全投入的增加會降低工人安全努力的邊際產量,即和均減少,從而使工人安全努力的邊際收益變小。由,可知企業安全投資的增加會降低工資率,從而降低工人的消費水平和期望效用水平,進而提高工人安全努力的邊際成本P。從而產生一個較低的安全努力水平e'。
現實中,從人員構成角度分析,民營危化品企業充斥著較多農民工、②據《國家安監總局危化司王浩水司長講話摘要》(http://www.doc88.com/p-57986062211.html),在危化品從業人員中,農民工的比例已經達到了30%以上。臨時工,導致工人整體素質較低。由于未受過正規安全培訓,工人安全操作技能差,安全意識淡薄,從而因人為操作不當、操作不慎導致危化品安全事故頻頻發生。究其原因,民營危化品企業部分工人由于安全意識淡薄,往往憑直覺行動,企業安全投資增加會給其營造一種“安全幻覺”,使其形成對安全設備、設施的依賴,從而減少自身安全努力,易產生違規操作、違反勞動紀律等行為,由此造成的佩爾茲曼效應表現為危化品事故發生率 (Pe<0)的提高或者事故嚴重程度 (Ce<0)的增加,從而削弱安全規制效果。換言之,工人安全努力對企業安全投資在影響規制效果方面存在著“替代效應”,如圖2所示。

圖1 企業安全投資增加引發工人逆向行為

圖2 “安全幻覺”與工人逆向行為產生的佩爾茲曼效應
在最初的安全規制水平下,企業安全水平曲線用L0表示,當工人基于效用最大化選擇安全努力e0時,安全水平為S0,圖2中用A點表示。規制加強使安全水平曲線由L0上移至L1,此時若工人完全理性,將安全努力減少至e1,則仍能維持原有安全水平S0,用B點表示。但由于危化品工人素質低,安全意識差,規制加強會給其造成“安全幻覺”,使其誤認為安全水平曲線大幅上移至L2,出于期望效用最大化,工人會將安全努力減少至e2以維持原有安全水平S0,用C點表示。而此時真正的安全水平由曲線L1決定,即工人安全努力為e2時,安全水平僅為S2,圖2中用D點表示。
目前中國實施的是以加強企業安全投資為導向的危化品安全規制模式,即安全規制通過對企業安全投資施加約束而最終影響規制效果。具體地,規制的加強直接作用于企業安全投資,安全投資一方面直接對安全水平產生影響,另一方面通過工人逆向行為產生的佩爾茲曼效應間接影響規制效果,因此分析規制加強下企業的安全投資決策便成為分析規制效果必不可少的中間環節。此外,前文始終假設“規制加強,企業安全投資一定增加”,該假設是否成立,有待于進行數理證明。本部分利用比較靜態分析方法,將工人最優反應函數納入企業基于利潤最大化的安全投資決策模型,分析政府規制如何影響企業安全投資。基本假設有:
H21企業是風險中性的。
H22企業的安全水平S是企業安全投資i和工人安全努力e(i)的函數,即
H23企業的產量是勞動力投入L和安全水平S的增函數,即危化品企業的生產函數為Q,且QL>0,QS>0。③高安全水平能夠減少事故引起的生產中斷和員工辭職率,提高生產連續性和勞動力穩定性,從而有利于提高企業產量。同樣,投入要素L和S的邊際產量遞減,即QLL<0,QSS<0。另外,為了便于分析,假設產品價格為1貨幣單位。
H24假設不遵守規制標準 (i<i*,i*為規制標準要求的安全投資水平)的危化品企業承擔四類成本。第一類成本:勞動力成本L·W( S( i)),且WS<0。第二類成本:安全投資成本i·c,其中c為企業每單位安全投資的機會成本,用資本租賃價格表示,并假定其固定不變。第三類成本:違規成本(主要指規制機構罰款),并假定違規成本不會隨著違規程度的增加而減少,即Fi≤0,Fi*≥0。r代表規制實施的程度,包括規制機構安檢頻率和力度等。很明顯,r的增加會增加違規企業的違規成本,即Fr>0。最后,假定隨著r的增加,企業增加安全投資會降低其邊際違規成本,即Fir<0。第四類成本:事故損失成本G,一旦發生危化品安全事故,企業將承受工人事故賠償金,固定資產 (如廠房,設備設施)損失,環境污染治理支出等一系列成本,并假設G為外生變量。
不遵守安全規制標準的危化品企業 (i<i*)通過選擇勞動力投入L和安全投資i來實現其利潤π最大化的目標,即:

企業利潤最大化的一階條件為:

對式 (7)和 (8)進行全微分,再寫成矩陣形式有:


式 (10)表明,為了實現利潤最大化,政府安全規制加強會促使企業增加安全投資。企業安全投資一方面反映了安全規制強度;另一方面也在相當程度上決定了安全規制效果。
將前文分析的規制加強下工人的最優安全投入和企業的最優安全投資決策綜合起來,分析規制對危化品企業安全水平的影響,如式 (11)所示:

工作場所安全水平主要由企業安全投資和工人安全投入所決定,由式 (11)可知,危化品安全規制通過影響企業安全投資和工人安全努力,最終作用于規制目標 (安全水平)。其作用路徑具體分為兩部分:一是安全規制通過作用于企業安全投資直接影響安全水平,即,將其定義為安全規制的直接效應。由可知,當安全規制加強時,企業為了實現利潤最大化會相應增加安全投資,結合可得>0,即安全規制的直接效應為正。二是安全規制作用于企業安全投資的同時,會影響工人的安全投入,通過佩爾茲曼效應間接影響安全水平,即,將其定義為安全規制的間接效應。由可知,企業安全投資增加導致追求效用最大化的工人產生逆向行為,減少安全投入,結合,可得<0,安全規制的間接效應即佩爾茲曼效應為負。由于安全規制的直接效應為正,間接效應為負,從而規制加強對安全水平的最終影響存在著不確定性,取決于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的相對大小。綜上所述,可得危化品安全規制作用機理如圖3所示。

圖3 危化品安全規制作用機理圖
在厘清危化品安全規制作用邏輯鏈條的基礎上,本文具體分析規制對安全水平存在的可能影響。由于安全規制直接作用于企業,且>0為企業實現利潤最大化的必要條件,因此可從企業安全投資的角度衡量安全規制強度,進而分析規制效果。換句話說,考察規制加強導致企業增加安全投資時,安全水平的變化情況,即Si的符號判斷。將式 (8)改寫:

由于企業的目標是追求利潤最大化,因此其最優安全投資決策一定滿足式 (12);由于因此,。對于不遵守規制標準的企業,則安全投資的增加或者提高企業安全水平 (Si>0),或者降低企業安全水平 (Si<0),或者使企業安全水平保持不變 (Si=0)。
具體地,當邊際安全投資成本大于邊際違規成本即c>-Fi時,得Si>0,表明當規制政策較溫和或規制懲罰力度不大時,加強規制能夠提高危化品企業的安全水平。進一步解釋,當規制加強時,企業安全投資增加對安全水平產生的正效應大于工人逆向行為產生的佩爾茲曼效應,從而提高安全水平;當邊際安全投資成本等于邊際違規成本即c=-Fi時,得Si=0,此時加強安全規制,不會對企業安全水平產生任何影響。當邊際安全投資成本小于邊際違規成本即c<-Fi時,得Si<0,意味著當安全規制政策較嚴厲或者規制強度過大時,進一步增強安全規制反而導致安全水平降低。此時,安全投資增加對安全水平產生的正效應會被工人逆向行為產生的佩爾茲曼效應完全抵消,最終規制的加強反而會降低危化品企業安全水平。

圖4 不同規制強度下危化品安全規制效果示意圖
上述分析可知,為了達到預期的規制目標,政府在制定和實施安全規制時,一定要把握好“適度原則”,即適度的安全規制有助于提高企業安全水平,達到最優的安全效果;而過度的安全規制則很可能產生“反作用”——導致企業安全水平下降,從而與危化品安全規制的初衷背道而馳,如圖4所示。
綜上所述,規制機構通過制定一系列安全法規、標準并加以實施來強制危化品企業進行規定的安全投入,通過工人安全努力會進一步影響安全規制效果。因此,危化品安全事故的發生是內外因素交互作用的結果,安全規制只是一種外部約束力量,這種外部約束是否能夠以及能在多大程度上解決危化品安全問題,還取決于規制對企業和工人安全投入的綜合影響。
中國的危化品企業中有86%是民營企業。①從產權的角度來看,中國民營危化品企業分為三類:由私營業主創辦的私營企業;由國有和鄉鎮集體企業改制而成的民營企業;由自然人或私營企業承包、租賃和托管的公有企業,即國有民營企業。危化品行業屬于高風險、高投入和高回報的行業,民營企業對危化品行業的發展做出巨大貢獻的同時,也面臨著事故多發,安全隱患嚴峻等問題。根據2006—2010年中國危險化學品統計數據,民營企業事故率和死亡人數分別占事故總數和死亡總數的86%、83%,中國的危化品安全事故主要發生在民營企業。統計資料表明生產環節事故最多,死亡人數也最多,分別占81%、83%。這與危險化學品生產流程長,生產工藝過程復雜,原料、半成品、副產品、產品及廢棄物大部分具有危險特性有關。從事故原因的角度分析,在各種原因中,因工人違規操作、違反勞動紀律等行為造成的事故最多,占事故總起數的51%,導致的人員傷亡最為嚴重,占事故全部死亡人數的50%[2]。回到引言部分提出的問題:為什么工人違規操作、違反勞動紀律等行為是引發安全事故的主要原因?為什么政府加強安全規制后危化品事故依然頻頻發生?目前以加強企業安全投資為主的危化品安全規制模式一定能夠提高安全水平嗎?利用本文結論進行解釋:中國民營危化品企業中充斥著大量的農民工和臨時工 (例如河北克爾化工有限責任公司“2·28”重大爆炸事故中,包括車間主任在內的絕大部分員工均為初中文化水平)。這些工人大部分文化程度低,不懂化學生產技術和要求,缺乏安全技能和危化品專業知識,加之民營企業缺少相應的“軟”安全投資,即配套的安全操作規程,必要的安全教育、培訓,導致危化品工人普遍安全操作技能差,安全意識淡薄。當政府以增加企業“硬”安全投資為導向的危化品安全規制加強時,安全投資的增加會給工人造成“安全幻覺”,使其容易對企業安全投資形成依賴,進而產生逆向行為,減少自身安全努力,表現為違規操作、違反勞動紀律現象嚴重,導致“佩爾茲曼效應”抵消了安全規制的效果,最終造成民營危化品企業事故居高不下,傷亡慘重。
傳統的安全規制理論僅僅刻畫了從政府規制行為到規制效果的邏輯鏈條,存在重要的環節缺失,即忽略了安全規制對工人安全投入和企業安全投資決策的影響,而兩者又是決定規制效果的重要因素。目前中國危化品安全規制模式也僅停留在敦促企業增加“硬”安全投資這一表面上,而忽略了對工人行為的內在約束。本文試圖為中國危化品安全規制分析建立一個新的理論框架,該框架涵蓋了安全規制完整的作用機理:規制通過影響企業安全投資以及工人安全投入,最終作用于規制目標;鑒于工人違規操作、違反勞動紀律等行為是引發危化品安全事故的主要原因,本文著重強調工人逆向行為產生的佩爾茲曼效應對于危化品安全規制效果的潛在重要影響。由于危化品生產經營具有高溫高壓、易燃易爆、有毒有害的特點,任何工作疏忽或個人違章行為都可能引發安全事故。中國危化品安全事故多發生在民營企業,由于安全培訓缺失,加之工人整體素質低,導致工人普遍對作業場所存在的危險性認識不足,安全意識差。政府出臺嚴厲的規制政策,加強安全規制會促使企業增加“硬”安全投資,進而給工人造成“安全幻覺”,使其產生逆向行為,減少安全投入,表現為違規操作、違反勞動紀律現象嚴重,由此引發的佩爾茲曼效應往往抵消安全規制部分甚至全部效果,最終達到的安全效果如何則存在不確定性。因此,如何在保證規制作用企業安全投資的前提下,有效引導工人增加安全投入是目前危化品安全規制需要關注的內容,據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目前,危化品安全規制工作重點主要落在促進企業增加“硬”安全投資上,如增添安全設備設施工具、提高生產自動化水平和及時更新安全技術等。雖然“硬”安全投資的增加短期內會產生一定的效果,但不一定促進企業長期安全水平的提高。由于工人違規操作和違反勞動紀律是引發危化品安全事故的主要原因,僅一味地增加“硬”安全投入不僅加重企業成本負擔,迫使其為壓低成本而大量雇用廉價低素質勞動力,還會使安全意識差的工人產生逆向行為,反而不利于安全水平的提高。要想從根本上提高安全水平,就要在保證危化品企業進行一定“硬”安全投資的基礎上適當地增加“軟”安全投入,如加大工人的安全教育培訓,完善危化品安全操作規程,制定詳細的安全工作細則等,從而有效遏制人為因素造成的危化品事故,促進企業長期安全水平的提高。
工人的安全投入很大程度上受其自身素質影響,因此企業要把好第一關——從業人員的招錄。針對危化品企業從業人員多為安全素質較低的農民工和臨時工,筆者認為應該嚴格從業人員的招錄條件,適度提高行業準入門檻,嚴格執行相關人員持證上崗制度,特別是在具有高風險、條件惡劣的工作崗位更應配備具有危化品安全操作技能的專業人員;有能力的大型危化品企業可自主培養安全管理的技術人才,企業變招工為招生,通過各種形式的專業知識和技能培訓,培養懂化工、懂安全的專業人才,進而提升危化品行業從業人員的整體素質。
民營危化品企業工人逆向行為普遍存在,因此企業要把好第二關——員工安全教育培訓。工人安全投入是一種無主動意識的行為,在對其引導過程中,應主要從培養安全意識出發,以期達到隱形地增加工人安全努力的效果。可從以下幾方面入手:健全企業安全教育培訓制度,加強對危化品企業安全管理人員和作業人員的安全教育培訓,不斷強化員工安全意識;加強危化品企業新錄用員工和轉崗人員的安全教育和培訓,使其意識到作業場所和工作崗位潛在的危險因素,并掌握必要的安全常識與安全操作程序;建立危化品信息交流平臺,普及安全防護、自救互救的基本知識和技能,加強應急預案與演練,提高危化品企業員工的自我防護和自救互救能力。
由于規制強度過大可能導致安全水平降低,筆者認為規制機構應該制定實施強度適中的規制政策,并且政府規制不應把注意力僅放在企業一方,應當“雙管齊下”,共同關注企業和工人雙方的安全投入。工作場所安全水平是企業安全投資和工人安全努力共同作用的結果,在當前形勢下,政府應該強化危化品安全激勵機制設計,以此彌補規制失靈的缺陷,修正工人的逆向行為。一方面,設計安全基金制度,調動企業增加安全投入的積極性;另一方面,考慮到佩爾茲曼效應的存在,可以督促企業對工人的安全生產給予一定的物質獎勵,如添設安全績效工資,以激勵工人提高安全意識,增加安全努力,最終改善危化品安全規制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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