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我看見女人坐在鋪上和孩子玩,我刷了牙洗了臉,就去餐車吃面條了。
餐車人不多。五毛錢一碗肉絲面。我吃著,看著窗外的田野飛快逝去,火車在符離集停下了。
這是一個以燒雞著名的地方。我想,等回來的時候,要買一只燒雞帶回去。
可是還沒有等我想更多,火車已經開動。接著聽見車站上一片混亂,夾雜著腳步聲和喊叫聲。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我回到臥鋪車廂。這里也是一片混亂。那個在大聲說話的是列車長。他說,他干了二十幾年鐵路了,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他要到鐵道部去告狀!他發(fā)紙給大家,讓大家寫下看見的情景,簽上名,作為證據,他要告到鐵道部。
原來,車站打錯信號,火車提前4分鐘開了。不少人買燒雞,來不及上車。那個女人抱著孩子,也沒上車,她的箱子還在車上。
事情接著怎樣?車長不知聽誰說的,昨天夜里是我送女人和孩子進臥鋪車廂的,于是就讓我學雷鋒學到底,明天一早到了沈陽先別去吉林,在沈陽逛逛,傍晚5點半他在車站通勤口等我,女人和孩子坐后面的車到沈陽,我陪他一起把箱子交給女人。車長沒說“女人”,而是說女同志。我一口答應了。列車長說,到吉林的票,他會幫我解決,一定有座位的!
我早晨5點半到沈陽,一直逛到傍晚,傍晚五點半和列車長在通勤口碰頭,女人抱著孩子來了。列車長把箱子放在女人面前,女人激動地和我擁抱,那是1983年,中國的普通男女,還不會這樣擁抱,但是她擁抱了我!
我乘半夜的車去吉林。列車長幫我買的票沒有座位,他說:“真抱歉,沒有座了。你以后再到沈陽來一定找我,我姓張!”我昏昏欲睡地站著,列車駛過黑夜,我沒有一點埋怨,很像雷鋒。故事結束了。
又是夏天,1984年了,我在大連開完會,陪著著名的陳伯吹先生先到沈陽,再回上海。遼寧作家協會為我們買沈陽到上海的臥鋪,可是他們把我們送到車站時,沒有給我們票,而是給了一張紙頭,紙上寫著列車長的名字。列車長姓陳,他們說,姓陳的列車長會為我們辦好臥鋪票。
列車員說,陳車長今天根本不當班。我急得發(fā)昏!因為陳伯吹先生年紀大了。這時已經是晚上9點多。我讓陳伯吹先生先坐在臥鋪E,我站在過道上等。其實我也不清慫等什么。
結果我等到了張車長!
他從過道那一頭走來。我大聲喊:“張車長!”我的眼淚想出來。我說:“張車長,你還記得我嗎?”
他看看我:“你就是那個學雷鋒的大學老師!”
張車長為我們補了票。他說,今天如果沒有臥鋪了,我就讓你們睡到列車員的車廂去!
第二個故事也結束了。
兩個故事加起來的故事結束了。再加個結束語:哪怕車廂的燈全熄了,還是會有人看見你,我送女人和孩子進臥鋪車廂就被黑暗里的人看見了。如果你“學過雷鋒”,那么你會等到“張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