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選“國花、國鳥、國石、國樹”(以下簡稱“四國”),在中國是一件難事,因為中國有著世界上最多樣的自然區域,動植物的種類也極為豐富,在這樣一個大國里評選“四國”,很難有“唯一性”的選擇。
看一下“四國”的候選者:國花——牡丹、蘭花、梅花、杜鵑等;國鳥——鳳凰、紅腹錦雞、丹頂鶴、朱鹮等;國石——和田玉、岫巖玉、壽山石、巴林石等;國樹——銀杏、竹子、黃山松、柳等,如此多的候選者,令人難以取舍。
然而只能選一種國花、一種國鳥……嗎?我看未必。因為只有小國才容易作出這種“唯一”的選擇,像中國這樣自然多樣、文化燦爛的大國,怎么可能只賞一種花,只愛一種鳥……呢?譬如選國花,我實在難以在牡丹、梅花、蘭花、杜鵑中分出高下。
面對爭論,我們應想一想評選“四國”的初衷是什么。有人說,評選“四國”是為中國打造四張新的名片。按此,“四國”的功能似乎是標志和識別,是外交的需要。其實不然,一個國家這方面的功能是由國旗、國徽、國歌來承擔的。
還有人說,“四國”是一個國家自然獨特性、文化豐富性的展示,恰恰相反,我覺得“四國”無法展示一個國家自然和文化方面的多樣和豐富,譬如中國無論評出怎樣的“四國”來,都無法反映中國自然的千姿百態和文化的紛呈異彩,我認為在這方面一個大國的標志是:有一本好的地理雜志。
我認為,評選“四國”主要的緣由是“喜愛”,是國民對自然喜愛之情的集中凝練的表達。還可以說,評“四國”是生態意識、綠色思想在逐步發揮影響的一種表現。譬如,毛里求斯人將因人類屠殺而滅絕的渡渡鳥選為國鳥。這既是對渡渡鳥的紀念,又是在警告人類勿要重蹈覆轍。
“四國”評選,從1782年美國的國鳥——白頭海雕的評選開始濫觴,一直到今天蔚為大觀,多數國家都有了自己的“四國”。這種現象說明:人類與自然的關系并非是一種功利關系,自然在人類的眼中也不僅僅是“資源”:一個被人類“取之、用之、探之、索之、毀之”的對象;她完全可以成為人們情感的對象、精神的依戀、文化的象征、信仰的目標,人們可以“崇之、仰之、畏之、愛之、信之”。
其實早期人類與自然的關系就不是一種“資源關系”。遠古人大多具有一種自然崇拜的傾向,這從“圖騰”是遠古時代一種普遍的世界現象可知。遠古人把某種動物或植物認定為自身的由來或神圣的力量加以崇拜,稱之為:圖騰。中國的“鳳凰”就是一個由各個部落的圖騰在中華民族統一的過程中逐漸融合而成的。(龍也如此)雖然她是一種實無“真有”的烏,但她是中華民族的“精神之鳥”,因此國鳥選擇“鳳凰”,既可以平衡各地區、各種興趣偏好關于“國鳥”的不同選擇,又可以實現“國鳥”的唯一性。因為鳳凰的“一”就是“多”。
圖騰的時代早已過去了,從產業革命起到科技主導的今天,自然開始匍匐在人類腳下,不再是情感和敬畏的對象,而僅是供享用和支配的資源。我們看一棵樹,想到的是能做什么建筑材料?果實的經濟價值如何?我們看一朵花,不再關注這朵花的美,而是如果產業化能帶來多大的利潤……自然失去了多樣的意義和價值,僅剩下一種:滿足人類的物欲。
從培根的“知識就是力量”開始,到今日的登陸火星,我們的文化已經成為一種向自然“示威”的文化,在污染、能源危機、核威脅、全球變暖、海平面上升、轉基因、克隆人……一系列困境面前,人類開始思考向自然“示威”還是“示愛”?
評選“四國”是我們重返自然、與自然修好、向自然“示愛”諸多努力中的一種。如果說,“四國”有什么功能的話,我認為“四國”能幫助人們與自然建立起一種情感的聯系,與自然溝通,表達對自然的欣賞、感激和愛。
我們注意到,這種努力中還有一些不和諧音,如:盡管白鷴已被廣東評為省鳥,但是人們還在為該不該吃養殖的白鷴而困惑……在國石的評選標準中還有經濟開發的前景這樣的條件……我想,白鷴既然已被評為省鳥,為什么還吃她呢?難道“能吃的就一定要吃”嗎?我也質疑國石把市場前景作為評選的標準之一,如果那樣,國石豈不成了一個永久的廣告?我希望“四國”不是廣告,而是人類新的“圖騰”。
我認為評“四國”活動的意義不僅在國、省這樣的層次,更有意義的是在市、縣、鎮、村這樣的范圍展開。我希望走進一個縣城時,能看到或聽到縣花、縣樹、縣鳥、縣石的徽記或故事。不一定只評花、鳥、樹、石,還可以評獸、蟲、魚、草……只要有特色即可,因為這個時代有一個興奮點:多樣性。(選摘自《中國國家地理》200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