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霏
摘要: 呂叔湘先生不僅在漢語語法學、近代漢語等領域作出了杰出貢獻,而且在辭書學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并有許多成果。文章對呂先生的辭書學思想進行了較為系統的梳理,以使讀者更好地繼承和發揚前輩的辭書學理念,推進現代語文詞典的編纂工作。
關鍵詞: 呂叔湘辭書學理論辭書思想
呂叔湘先生是我國著名的語言學家,他在語言學及語文教學、文字改革、辭書學、寫作、古籍整理等諸多領域著述豐碩、成就斐然。呂叔湘先生在辭書理論方面的系統論述雖不多,但透過他主持編纂的《現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漢》)、《現代漢語八百詞》(以下簡稱《八百詞》)等辭書著作,有關文章、講話,以及為一些辭書所作的序言、書評中,我們仍可通過細致的梳理,鉤稽出有關線索,彰顯呂先生在辭書編撰方面的遠見卓識和積極貢獻,并為當代辭書學的理論實踐的深入開展提供富于啟發性的參考和借鑒。
一、關于義項排列的問題
呂叔湘先生認為詞典義項按什么順序排列,應視詞典是歷時還是共時的性質而定。他在《〈漢語大詞典〉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說:《漢語大詞典》好比古往今來漢語詞匯的檔案庫。它應該是一部收詞全面的大型古今詞典,歷時詞典。作為一部大型歷時詞典,要全面反映詞義產生的時代,詞義發展變化的歷史脈絡,包括詞義的消亡或部分消亡等。因此,作為歷時性的詞典,詞的義項排列理所當然地應以詞義發展的脈絡為序。而《現漢》的定位是以詞匯規范為目的,反映現代漢語詞匯面貌的中型語文詞典。呂先生指出,《現漢》“分析詞義以現代漢語為準,不詳列古義,而且特別注意分辨基本的、常用的詞的意義”①。這就是說,作為共時性的詞典,它的功能是反映詞匯在共時平面上的語義、語用及語法上的特點,而不是詞義的歷時演變,因此義項的排列不必像歷時詞典那樣按詞義的發展脈絡為序。因此,《漢語大詞典》的義項按詞義發展的脈絡排序,而《現漢》的義項排列按照“一般的在前,特殊的在后;具體的在前,抽象的在后”的順序排列。
二、關于詞類標注的問題
關于標詞類,呂叔湘先生在《現代漢語規范問題》一文中指出:“首先,確定某一形式是詞不是詞(小于詞的構詞成分,或是大于詞的詞組);其次,作出詞的語法說明(包括標出詞類)——這些,在漢語語法結構的研究還未取得滿意結果的情況下,都是很難的課題。”這段話表明,呂先生認為給詞標注詞性,首先要確定是不是詞,其次,在當時詞類劃分標準研究不夠深入、語法學界分歧較大的情況下,如果勉強標上詞性,則效果不一定好。呂先生采取了一個折中的方法,即在《現漢》釋義中為全部虛詞和實詞中的代詞、數詞、量詞注明詞性;名詞、動詞、形容詞不直接標注詞性,但通過釋語和例句的搭配,讓讀者體會該詞的詞性。
三、關于釋義的問題
中國兩千多年來的辭書編纂實踐,在詞語的解釋、意義的辨析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但是古代辭書在釋義方面也有明顯的缺點,即釋義仍多用“一詞釋一詞”。呂叔湘先生和他的《現漢》編纂團隊在釋義的問題上,完全拋棄了這種陳舊、錯誤的做法,采取了一種更為科學的釋義方式。呂叔湘先生在《〈現代漢語詞典〉編寫細則(修訂稿)》(以下簡稱《編寫細則》)“釋義”部分,提出了“釋義的一般原則”:“分析詞義,以現代漢語為標準。要適當運用概括的原則,避免兩極端。”注解詞義“要有正確的觀點,但不必機械地加上批判字眼”;注解行文要求“明確、通順、簡潔,應該避免用方言、文言、生造詞、翻譯腔”。
除此之外,呂叔湘先生還就詞典義項釋義的錘煉加工問題做過細致的闡發。他認為,如何將基本上捕捉到的詞義要點,用恰如其分而又行文簡潔的語句表達出來,這往往是義項詮釋中一個不可輕視的難點。②對此,他做過探討性的實例分析。如“黎明”:
《學習字典》:“天剛亮的時候。”
《新華》:“天快亮的時候。”
《現漢》:“天快亮或剛亮的時候。”
呂叔湘認為,三部詞典都抓住了“從黑夜過渡到白天的一段時間”,“是一個連續體”,也就是“黑夜和白天的分界線”這個詞義要點,因而釋義都沒有錯。所不同的是,《學習》把天亮這個點定在“這個連續體的頭上”,《新華》定在“連續體的末了”,而《現漢》則兩者兼備,無異于釋作“天亮前后”。經過比較琢磨,他指出,如將“黎明”釋為“從天不亮(不包括天亮)到天大亮(不包括大亮)這段時間”,雖說“未免太學究氣”,但是“最為準確”的。③
四、關于編排方式的問題
呂叔湘先生認為,詞典的編排方式應根據詞典的類型,并最大限度地方便讀者查檢。呂先生在《辭書研究》1982年第5期上,發表了《需要一本〈引用語詞典〉》一文,呼吁引用語詞典的編纂,其中就談到了詞典編排方式的問題。他指出:“引用語詞典不同于類書”,不能用分類的方法編排,這樣不好查找。“只有按照字形或字音檢索,才便于應用”。
五、關于收詞原則的問題
呂叔湘先生認為,詞典的收詞要視詞典的類型和用途而定。呂叔湘先生修訂的《編寫細則》“總則”部分指出:“(A)選錄詞匯應以普通語匯為主體,一切使用范圍有限制的詞匯是次要的,應該酌量選收,以供參考,但是絕不能泛濫無歸……(B)在字形、詞形上,本詞典應該起規范作用……象聲詞和模擬性的形容詞中互用的同音字或音近字應選擇去留,不可大量重復。兒化詞和‘子尾詞的收錄也寧嚴毋寬。”除了再次強調《現漢》主要應收錄“普通詞匯”外,《編寫細則》還對“普通語匯”、“口語語匯”、“北京話語匯和方言語匯”、“俚語”、“文言詞”、“生造詞”、“成語”,、“專科語匯”、“單字”、“簡稱”等的定義、標注方式、收錄標準作了規定。對“普通語匯”以外詞語的收錄,總體要求為“屢在書刊出現的”即前文所言“通用的詞”。這些收詞原則的制定,都是基于《現代漢語詞典》是為推廣普通話、促進現代漢語規范化服務,是供中等以上文化程度的讀者查閱中型工具書的性質而定的。
又如,呂叔湘先生在《需要一本〈引用語詞典〉》一文關于收條的原則,指出:“詩文本身的好壞不是主要標準,主要看是否被人引用。”有些詩文未必好,但引用頻率高,就需要收。另外,在成語詞典內可以查到的詩文是否收,諺語是否都收,也是需要研究的。應該收的沒有收令人失望,大量收無人使用的條目則浪費篇幅。
六、關于辭書修改的問題
呂叔湘先生在《漢字和拼音字的比較》一文中講道:“一本好的字典”應當“重視修改工作”,特別是“大詞典,不改是不行的”。詞典的修改工作包括收詞、正字、正音、正義、查檢、詞典結構等,但重點還是釋義。修改的目的是糾正謬誤,盡可能提高詞典義訓的準確、飽和與透明程度。呂叔湘先生指出,《現漢》、《現代漢語八百詞》都“是改出來的”,而正在編纂中的《漢語大詞典》“尤其要重視改”。④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呂叔湘先生對某詞典的“難”與“容易”兩詞條的初稿與改稿做過比較分析,明確指出,經過修改,釋文質量有較大的提高。他以這一實例,證明了修改字稿對保證詞典釋文質量的重要性與必要性。
七、其他
呂叔湘先生還特別重視在詞典編纂過程中應用現代語言學的研究成果。他認為語文詞典不僅隨時要向語言學吸取必要的養分,而且要借助、運用語言學所提供的新觀念、新方法。例如,《現代漢語詞典》中許多虛詞的注釋吸收了代表當時最高水平的《現代漢語語法講話》的研究成果。
從呂叔湘先生的辭書學思想可以看出,他善于運用現代語言科學的觀點和方法考察詞典工作,并為詞典編纂制定出一系列的基本理論原則,這對于現在的詞典編纂者繼承和發揚前輩的辭書學思想理念,促進現代語文詞典的編纂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注釋:
①見《〈現代漢語詞典〉編寫細則(修訂稿)》.
②見鄒酆《呂叔湘詞典三論試析》,《辭書研究》,1994,(5).
③見《“黎明”的定義》,載《語文雜記》,上海教育版社.
④見《在〈漢語大詞典〉無錫工作會議上的講話》,引自駱偉里《〈漢語大詞典〉》首卷復審定稿雜記》,《辭書研究》,1986年第6期.
參考文獻:
[1]呂叔湘.在《現代漢語詞典》出版二十周年學術研討會上的書面發言.中國語文,1993,(4).
[2]呂叔湘.在《漢語大詞典》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辭書研究,1982,(3).
[3]呂叔湘.大家來關心新詞新義.辭書研究,1984,(1).
[4]呂叔湘,羅常培.現代漢語規范問題.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文件匯編,現代漢語學術會議秘書處編,科學出版社.
[5]劉慶隆.語言學家和詞典編纂家——呂叔湘先生.《呂叔湘全集》第十九卷.
[6]鄒酆.呂叔湘詞典三論試析.辭書研究,1994,(5).
[7]江藍生.現代漢語詞典.與呂叔湘先生的辭書學思想.辭書研究,2004,(6).
[8]張萬起,金欣欣.呂叔湘先生與辭書學.語文研究,20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