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萬斯同;石經考;版本源流;館藏抄本
摘 要:萬斯同是我國清代著名史學家,他的《石經考》是清代考證石經三種主要著作之一。其傳世刻本主要有《昭代叢書》本、省吾堂本、四庫全書本、懺花庵本和《四明叢書》本。其中康熙年間所刻《昭代叢書》本為首刻本。傳世抄本有上海圖書館藏知圣道齋抄本和館藏佚名氏抄本。館藏佚名氏抄本以其獨特的文獻價值,為考證萬斯同撰寫《石經考》的緣起、時間、地點以及成書時間、首刻本有關情況等,提供了重要的依據和線索
中圖分類號:G25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88(2012)03-0149-03
收稿日期:2012-03-31
作者簡介:陳隆予(1957-),河南大學圖書館特藏部副研究館員。1 萬斯同《石經考》版本源流
1.1 萬斯同簡介
萬斯同,字季野,學者稱石園先生,卒后門人私謚“貞文”。浙江寧波府鄞縣(今寧波市)人。生于明崇禎十一年(公元1638年),卒于清康熙四十一年(公元1702年)。其父萬泰,是明末清初著名抗清志士。他7歲時,明朝滅亡,隨父兄遷居到奉化西南榆林山中,全家以墾荒種田維持生計。12歲時,在清廷逼迫之下,全家又遷居到寧波府城西郊的白云莊,14歲時,才又回到故居。萬斯同自幼聰慧,在父親的教導下,博覽群集,與諸兄探討經史學問。17歲時,拜著名學者、思想家黃宗羲為師。康熙十七年(公元1678年),40歲的萬斯同在學界已是聲名鵲起,清廷開博學鴻儒科,強令他出仕,被他設法拒絕。康熙十八年(公元1679年),在京做內閣學士的同鄉徐元文被清廷任命為撰修明史的監修,邀萬斯同進京撰修明史。萬斯同答應,從此開始長達20余年的撰修明史生涯。由于他拒絕清廷為他授予官職,終生為布衣,所以后人稱他為“布衣史官”。康熙二十九年(公元1690年),刑部尚書兼明史館總裁徐乾學、內閣大學士兼明史館監修徐元文兩兄弟,相繼被彈劾免職。康熙三十三年(公元1694年),王鴻緒被任命為明史館總裁,邀請萬斯同從江南會館搬到他在京的邸舍,從此萬斯同就一直住在王鴻緒家中撰修明史,直到康熙四十一年(公元1702年)去世。《石經考》是萬斯同在王鴻緒的家中于編撰明史之余而完成。
1.2 萬斯同《石經考》的地位
清初,專門考證石經的權威著作有三種:其一為顧炎武的《石經考》,其二為萬斯同的《石經考》,其三為杭世駿的《石經考異》。萬斯同《石經考》晚于顧炎武,而早于杭世駿,三家各具特色。《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石經之沿革異同,唐宋以來,論者齟齬不一。昆山顧炎武始輯諸家之說為《石經考》,實有創始之功。斯同是編,息采顧炎武之說,又益以吳任臣、席益、范成大、吾衍、董逌諸家之論,并及顧炎武所作《金石文字記》,亦間附以己見。雖不若杭世駿《石經考異》之詳辨,而視顧氏之書,已為較備。且炎武詳于漢、魏,而略于唐、宋。斯同則于唐、宋石經引據特詳。又斯同雖在世駿前,而世駿作《石經考異》時,未見此書,故此書之所詳者,《考異》或轉未之及。要之,合三家之書參互考證,其事乃備,故未可偏廢其一也。”[1]
1.3 萬斯同《石經考》現存主要版本及其源流
萬斯同《石經考》流傳至今的刻本主要有《昭代叢書》本、省吾堂本、四庫全書本、懺花庵本和《四明叢書》本等。其中最早的刻本為康熙年間刊刻的《昭代叢書》本,這是萬斯同《石經考》的首刻本,編入《昭代叢書》丙集第一帙(黃),分為兩卷,卷一為《漢魏石經考》,卷二為《唐宋石經考》,撰者題名均為“鄞縣萬斯同季野輯”。《昭代叢書》丙集卷首有叢書編輯者張漸、張潮所做序文各一篇,落款時間均為康熙癸未年夏。張潮的落款為:“康熙四十二年癸未夏五新安張潮山來氏題于揚州詒清堂。”張潮在《昭代叢書》丙集《例言》中提到:“是集經始于庚辰之冬,告成于癸未之夏,較之往集為日頗遲,觀者可以想其所處矣。”又說:“仆自巳卯歲失足以來,生計蕭然,日就困憊,乙集已自拮據,故不復作鉛槧之想,緣舍弟木山,力為慫恿搜輯,共襄厥成,是以復有是役。”[2]由此可知,《昭代叢書》丙集開始于康熙三十九年(公元1700年)冬,刻成于康熙四十二年(公元1703年)夏,歷時3年多。張潮因故失去雙腳,生計艱難,該集是在其弟張漸的積極鼓勵和協助下得以輯成。據此,萬斯同《石經考》首刻本應確定為康熙四十二年(公元1703年)夏揚州詒清堂所刻《昭代叢書》本。由于道光癸巳年(公元1833年),吳江沈氏世楷堂翻刻詒清堂《昭代叢書》,以世楷堂名號取代詒清堂,詒清堂逐漸被人所淡忘。
現在存世的萬斯同《石經考》抄本,據筆者所知有兩種,一為上海圖書館藏知圣道齋抄本,一為筆者所在河南大學圖書館藏佚名氏抄本(在后面單獨考述)。知圣道齋抄本是省吾堂刻本所據底本。宮云維先生《萬斯同經學著作補考》說:“知圣道齋抄本,清乾隆戊申年(1788年)彭元瑞(1731-1803)所抄校。”[3]從時間上看,該抄本所據底本應為詒清堂《昭代叢書》本。彭元瑞在《知圣道齋讀書跋?石經考》中說:“舊藏鈔本訛脫殊甚,戊申春曾取各本書校改一帙。”[4]后來彭元瑞的門人蔣光弼,即依彭氏抄校本刻印萬斯同《石經考》,收入乾隆年間刻印的《省吾堂四種》叢書中,這就是省吾堂本。
懺花庵刻本則是在《昭代叢書》本、省吾堂本的基礎上,由山陰宋澤元進一步校勘,并于光緒十一年(公元1885年)刊印。《四明叢書》本,則是以省吾堂為主要底本,并參校懺花庵本,由張壽鏞于民國21年(公元1932年)刻印的。
四庫全書本,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記載,所據底本為副都御使黃登賢家藏本,出處未詳。
2 館藏萬斯同《石經考》抄本及其文獻價值
2.1 館藏萬斯同《石經考》抄本介紹
館藏萬斯同《石經考》抄本是館藏《石刻叢考》(叢書名為本館自擬)5種抄本之一,其他4種分別為林侗《昭陵墨跡考》5卷,陳奕禧《金石遺文錄》3卷,張弨《瘞鶴銘考》1卷,張潮《焦山古鼎考》1卷。《石刻叢考》共5種8冊12卷,為清雍正年間佚名氏所抄,匯集了清順治、康熙年間金石學研究的主要成果,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2010年6月以孤抄本入選《國家珍貴古籍名錄》。其中的萬斯同《石經考》抄本,開本為27cm×17.3cm,分上、下卷,每卷1冊,共2冊。上、下兩冊正文均為39頁(如按現在頁碼計算為78頁),每半頁10行,每行17至19字不等,無邊欄、行格。全書用工整小楷抄寫,書法秀麗俊美。上冊卷首有林佶所撰《石經考序》。根據序的內容判斷,應為萬斯同《石經考》原序,也是該抄本的重要文獻價值所在。在第一冊第一頁右下端,鈐有兩個長方形朱色收藏印記:第一個為陽文,已被挖補過,僅存其左邊印在抄文上的“藏印記”3字;第二個為陰文,印文是“呂氏蔭蓮珍藏書畫”,鈐在第一個印記被挖補過的地方。在第二冊第一頁右下端,也鈐有“呂氏蔭蓮珍藏書畫”長方形朱色收藏印記。由于呂蔭蓮的挖補,原收藏者的身份已很難考知。
2.2 館藏抄本與刻本之間的關系
該抄本被鑒定為雍正年間佚名氏抄本,從時間上推論,它晚于康熙癸未年(公元1703年)揚州詒清堂《昭代叢書》首刻本,而早于乾隆年間常熟省吾堂本、四庫全書本、道光年間世楷堂翻刻《昭代叢書》本等其他所有刻本,因此是考證萬斯同《石經考》版本源流的重要依據之一。據宮云維先生《萬斯同經學著作補考》所說,萬斯同《石經考》傳世刻本“分屬兩個傳本系統,一是《昭代叢書》本系統。《四庫全書》本等均屬于此。該系統傳本在內容上多有缺漏,如所引《后漢書》宦者濟陰丁肅一節,均題《李巡傳》(其它本作《宦官呂強傳》)。又如,書中所引《石經論語殘碑》,《昭代叢書》等本均脫《陽貨》篇、《微子》篇部分;所引洪適《隸續》之《魏三體左傳遺字》,則俱脫。其它草率訛脫者,亦頗多。另一個傳本系統為省吾堂本。該系統傳本,源于《昭代叢書》本,先是由彭氏元瑞校改《昭代叢書》本之訛誤,繼由蔣氏光弼補足《昭代叢書》本之缺,尤勝于《昭代叢書》本”[3]。據此,筆者考查館藏抄本,從內容特征和抄寫時間判斷,館藏抄本應屬《昭代叢書》本系統。但從所題書名、卷名、撰者稱謂和卷首序文看,館藏抄本又與《昭代叢書》本有明顯不同。《昭代叢書》本無統一書名,兩卷分別題名,卷一題名為《漢魏石經考》,卷二題名為《唐宋石經考》,撰者題名為“鄞縣萬斯同季野輯”。館藏抄本所題書名為《石經考》,分卷題名為《石經考》卷上,《石經考》卷下,撰者題名為“四明萬斯同季野輯”。且館藏抄本卷首載有林佶所作序文,《昭代叢書》本不載林佶序。由此看來,館藏抄本所據底本究竟是《昭代叢書》的首刻本,還是另有其他底本,尚待進一步考證。
2.3 館藏抄本所錄林佶《石經考序》的文獻價值
筆者對現存的萬斯同《石經考》主要刻本,如世楷堂翻刻《昭代叢書》本、省吾堂本、《四庫全書》本、張壽鏞約園《四明叢書》本等進行考察,均未見錄有林佶《石經考序》者。其中《昭代叢書》本和省吾堂本無任何序文;《四庫全書》本只有四庫館臣寫的提要;張氏約園《四明叢書》本卷首有民國二十一年(公元1932年)張壽鏞為重刊“省吾堂所錄萬氏《石經考》”所撰序文、有光緒十一年(公元1885年)宋澤元為懺花庵本萬氏《石經考》所撰序文、有四庫館臣為萬氏《石經考》撰寫的提要,卷末附有彭元瑞《知圣道齋讀書跋?石經考》、錢大昕《十架齋養新錄?萬斯同石經考》,唯獨沒有林佶所撰原序。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諸種刻本都沒有收錄林佶所撰原序,是在初次付梓時就遺失了,還是在后來翻刻時刪除了,抑或有其他因素?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現將林佶所撰序文照錄于下,以便筆者考述和專家、學者參考。
漢熹平石經傳于世者甚稀。去春,予客華亭大司空王公邸,司空出一本相示,所存《尚書》三十余字,《論語》百余字,其筆畫蒼古道勁,知非蔡中郎不能也。因跋數語,以記與觀。顧未暇考夫當日刻石緣起與遷徙完缺之所以然,以及歷代石經之繼作而各有本末,以與世之博雅君子參稽而論也。時甬川季野萬先生同在邸舍,循覽之下,喟然者久之,謂夫石經三體之名起于漢,而不知魏與后魏續刻之辯;石經今文之刻始于唐,而不知孟蜀、南宋踵事之跡,則亦為通人之蔽也。于是本之史傳,恭考諸家論說,遂訂為《石經考》一書。既成,以示予竊讀而題之。因嘆夫思辨之學久已不講于世,大而禮、樂、兵、農,小而書、數、射、御,皆無足以攖其心。而群居終日,游談無根,不知古人一物不知,引為己恥,而必以窮至事物之理為學之歸,其用心抑何遠乎!先生自幼窮經,尤熟嫻歷代典故,每發一論,征一事原原委委,如指諸掌,所著書數十種,皆稱是。即如此編,詎非汲古者之修綆耶?夫經學不可一日不顯于世,古之人以為,刻于石可以永久耳,而不能不就磨滅。五代以后乃有木刻,視石本流傳差易,且經宋諸儒正定,無誕謾蕪累之失,又家有其書,可謂盛矣,而通經者愈少,抑又何與?倘有志于學者,因茲考以知夫石經之本末,因石經以求古圣賢立言之旨,推義類以盡其余,則知夫先生之用心,固非第為《石經考》而已也。因為序以歸之。康熙庚辰夏六月十日林佶。[5] (說明:文中標點為筆者所加)
根據序文內容、時間可以斷定,林佶是第一個為萬斯同《石經考》撰寫序文者,該序為原序應當無疑。
根據林佶所撰序文,可以清楚地知道萬斯同編撰《石經考》的緣起、時間、地點和成書時間,而這正是萬斯同著作研究中至今尚未確切論定者。如方祖猷先生在《萬斯同著作考述》中只說他的《石經考》是“在京修史時作”[6],宮云維先生在《萬斯同經學著作補考》中對萬斯同《石經考》撰寫緣起、時間、地點等亦均未論及,歷代刻本所錄序文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都不載此類信息。唯獨林佶所撰序文載有這些原始信息,因此十分珍貴。
根據序文所言,林佶與萬斯同是“去春”在“華亭大司空王公邸”,即當時在京任明史館總裁的王鴻緒家中,看到王鴻緒所藏漢石經殘碑拓本。林佶序文落款時間為康熙庚辰夏,即康熙39年(公元1700年)夏天,則“去春”當是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春天。也就是說,林佶與萬斯同于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春天,在王鴻緒的京師邸舍中一同觀覽了王鴻緒所藏漢石經殘碑拓本。萬斯同是應王鴻緒之邀,于康熙三十三年(公元1694年)從江南會館搬到王鴻緒家中來撰修明史的,一直到康熙四十一年(公元1702年)去世為止。從時間上看,與林佶序中所言相符。當時萬斯同已經61歲,是著名的布衣學者,而林佶才39歲,尚未在朝廷任職。林佶尊稱萬斯同為先生,萬斯同《石經考》書成之后即交林佶閱覽,并屬其作序,兩人可謂忘年之交。
由林佶所撰序文,再結合有關史料,以及張潮為《昭代叢書》丙集所撰序文,就可為萬斯同《石經考》從撰寫到付梓的過程理出一個清晰的頭緒。康熙三十三年(公元1694年),應王鴻緒邀請,萬斯同從江南會館搬到王鴻緒的邸舍,繼續撰修明史。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春天,林佶也來到王鴻緒邸舍客居,王鴻緒便把自己收藏的漢石經殘碑拓本出示給林佶和萬斯同觀覽。萬斯同看后,慨嘆世人對石經歷史缺乏系統的認識,即產生撰寫《石經考》的想法。在之后的一年多時間里,萬斯同以史傳為依據,考證諸家論說,完成《石經考》一書,并請林佶為之作序。當年冬天,張潮編輯《昭代叢書》丙集時,即將萬斯同《石經考》收入該集第一帙。康熙四十一年(公元1702年)四月,萬斯同突然病逝于王鴻緒家中,時年65歲。康熙四十二年(公元1703年)夏天,《昭代叢書》丙集刻竣付印,萬斯同《石經考》初刻本誕生。這時,距萬斯同去世已經一年多了。
參考文獻:
[1] 紀昀總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石經考.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2249.
[2] 張潮,張漸輯.昭代叢書丙集.河南大學圖書館藏清光緒2年世楷堂本.
[3] 宮云維.萬斯同經學著作補考[J].浙江學刊,2009(2):74-77.
[4] 張壽鏞輯.四明叢書?石經考?附錄.河南大學圖書館藏民國21年約園刊本.
[5] 石刻叢考?石經考(上冊).河南大學圖書館藏清雍正年間佚名氏抄本.
[6] 方祖猷.萬斯同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6:389.
[7] 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25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