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少年的黑客之路

文/王夏迎

花季少年的黑客之路

文/王夏迎

在網絡世界里徜徉的黑客少年，不知不覺走上了犯罪道路。（圖/IC）

5月3日，在上海市長寧區法院的簡易法庭中，一名16歲的少年接受了刑事審判。他叫趙星，犯竊取、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這條罪名在他這個年紀的刑事犯中并不多見。第一次站在被告席上，趙星顯得局促惶恐，但仍保持著鎮靜。他看起來應該是個聰明且有分寸的少年。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少年卻在他人的授意下，攻擊數家日本購物網站，竊取6000余張信用卡信息，非法獲利2.2萬余元。經過庭審，法官當庭宣判了結果，聽到判決，趙星悔恨地低下了頭。

窮出身欲求一技之長

趙星出生于一個農民工家庭，父親靠開貨車賺錢養家，母親則給別人做保姆。從小生活在經濟窘迫的家庭里，趙星和學校里那些動輒手持蘋果手機肩背名牌包的同學是走不到一路的。在他的家庭，連一身新衣服都要花上好久時間才能等到，他和這些不知柴米油鹽貴的同學們實在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隨著年歲的增長，他漸漸地只愿意自己一個人待著，花更多時間在家里玩電腦。網絡的世界里是沒有等級的，他在網絡中體會到生活中找不到的尊嚴和樂趣。

由于父母的文化程度較低，在學習上管不了也沒時間管趙星，因此，他雖然腦子不笨，卻“輸在了起跑線上”，成績一直不大好。父母見此情形，盤算著讓他學個一技之長，日后也好靠技術吃飯。一來趙星對電腦有興趣，二來他在電腦上顯得頗有天賦，父母就讓他上了個職業技術學校，學習信息技術專業。畢業后能有個大專文憑，靠著這個一技之長能有個謀生的飯碗的話，也算把兒子培養出來了。

對此安排，趙星非常滿意。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專注于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了。他也相信，只要自己技術過硬，就能做別人做不了的事情，那么前途肯定是不用愁的。為了這個目標，他天天發奮勤修專業知識，毫不滿足于學校課堂上那些有限的內容。趙星常常上網搜索更精深的技術要領，或者向資深的高手討教學習。趙星的母親說，現實中兒子很少和人接觸，一回家就關在房間里玩電腦，父母也很難和他溝通，只覺得兒子挺乖的，不像有些毛頭小子凈在外面惹事，所以也很放心。

在網絡世界里徜徉了一段時間，就在兩三年前，也就是趙星十三四歲時，他在一個QQ網絡技術群里結識了一個名叫施杰的人。在群聊中，趙星感覺施杰是長期做黑客的，精通網絡技術，群聊過程中還時不時對一些菜鳥們的問題指點一二，趙星對他很是佩服，于是提出拜施杰為老師，兩人從此一拍即合。之后，施杰教趙星掌握了許多黑客技術，并給他介紹一些“零活”，大多是查找網站漏洞。事成之后，他會給趙星一筆小錢，但關于查找漏洞究竟是為了干什么，施杰沒說，趙星也沒問。趙星覺得自己只是拿這個來練練技術，似乎沒有必要知道太多。通過這些零活，趙星也賺到了一些零花錢，改善了自己的生活，和施杰的關系也變得越發親密。

“良師”指歪路竊取信息惹麻煩

2010年年初開始，施杰開始讓趙星做一些攻擊境外網站的活，還介紹了一個叫岳軍的人給他認識。三人初步有了分工，施杰和趙星負責攻擊，岳軍負責尋找可供攻擊的網站，并把竊取的信息賣出，賺到的錢三人平分。一開始，趙星并不知道攻擊網站的目的，但隨著事態的發展，一些情況變得不言自明，趙星心里知道這是違法犯罪行為，但因平時與施杰關系不錯，礙于面子，也不好意思回絕。

最初，施杰通過QQ發給趙星一個賣電腦的網站，讓趙星先練練手，找到其中的漏洞交給自己。趙星輕松辦成，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事后，施杰給了他一筆小錢，并要求他繼續為自己效力。

趙星聽施杰說，他認識的那個岳軍找到了一個“老板”，會用比較高的價格購買信用卡信息。他們搜羅的購物網站都是日本網站，網站涉及各個行業，包括建材、電子器材、生活用品和服飾等等。之所以選擇日本網站，是因為日本信用卡的信息容易被破解。日本人的信用卡沒有設置密碼，只需要讀出卡號、用戶名、有效期和CVV就可以進行復制。

一旦岳軍發來網站的網址，趙星就會利用特定的軟件詳細查找網站的每個參數是否存在漏洞，從而注入漏洞，再找到數據庫鏈接的賬戶密碼，繼而用自己編寫的數據導出軟件進行資料的導出，或者利用“后門文件”獲取網站的管理權限，隨后就可進行任意的訪問和操作了。做這些事情，不僅需要一定的黑客技術，更需要長時間細致地查找和等待。有些網站比較嚴密，則無法攻下。為了成功獲取一批信用卡信息，趙星可能要嘗試攻擊幾十個網站，熬過一個又一個通宵。

2011年4月，岳軍一下子找來了三四十個日本購物網站，讓趙星對其一一攻擊和破解，經過不斷嘗試，趙星從其中一個賣家俱建材的網站中發現了漏洞，并從中提取出3000多條信用卡信息，用郵箱發給了岳軍，再由岳軍轉手賣給“老板”。之后，岳軍分給了他2.2萬元。

這批活干完后不久，施杰和岳軍突然都消失了蹤跡。趙星有點不安，但他僥幸地想，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畢竟這一切都發生在網絡上，而且還是境外的網站，警察管這些嗎？再說他們的本事有那么大嗎？他的生活又恢復到每天上下課，回家面對老實巴交的父母，沒有任何變化。雖然趙星常常會擔心自己竊取信息的事情會暴露，但實際上，除了保持與平常一樣的生活節奏，作為一個16歲的少年，他也沒有更多的辦法。心里有了憂慮和煎熬的人，表面上只會更沉默。

法庭挽救無知少年

趙星不知道的是，在這3000多條信用卡信息被賣出后，買家很快利用這些信息復制出偽卡，在上海進行取現和盜刷。由于提款人在取現時手持大量銀行卡，引起了民警的懷疑，警察當即將其帶回盤問，很快得知了其犯罪事實和整個作案過程。

趙星的“師父”施杰在知道“老板”被抓以后，立刻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罪證統統丟棄或毀滅，還通知岳軍說“老板”出事了，讓他把用來儲存、復制資料的電腦硬盤扔進下水道。然后施杰和岳軍相約一起到山東省日照市玩一陣子，順便避一下風頭，不想馬上在日照被抓獲。經過對施杰和岳軍的審訊，警方掌握了趙星的犯罪事實，并迅速對其進行控制。

由于趙星是未成年人，還在學校讀書，警方沒有對其實行拘禁。學校方面為了幫助趙星，專門成立了幫教小組，輔導他的學習，關注他的思想動向。據校方介紹，趙星在校表現良好，在幫教小組的觀護下，開始積極融入集體，在期末考試中也取得了比較好的成績。

長寧區法院綜合考慮了檢察院的起訴意見、趙星的表現和學校的陳述，認為趙星雖然犯罪，但頗有悔過之意，是一個需要挽救且值得挽救的對象。在法庭上，檢察官和法官分別對趙星進行了深刻的批評教育，指出身懷技術應當正確應用，不該把聰明用在旁門左道的地方；作為青少年，在交友方面也應慎重，必要時應該多一些防備心理，避免為人所利用；由于年少無知，缺乏分辨是非的能力和對事情的處置能力，遇事應該多與父母溝通，畢竟父母的生活閱歷是豐富的，可以給出一定的意見和建議。

聽了檢察官和法官的教育，趙星誠懇地進行了自我反省，當庭宣讀了自己寫的悔過書，表示今后一定端正行為，把技術用于正道。趙星的母親也表示，雖然家境貧窮，但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贓款退賠，罰款繳清。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

案后思

本案被告人趙星作為一名高職在校學生，最大的愛好就是鉆研網絡技術，比較了解網絡卻不懂法律。本案所涉罪名為“竊取、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系2005年2月28日全國人大常委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五）》第一條所設罪名。2009年12月3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規定：“竊取、收買、非法提供他人信用卡信息資料，足以偽造可以進行交易的信用卡，或者足以使他人以信用卡持卡人名義進行交易，……涉及信用卡5張以上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一百七十七條之一第一款規定的‘數量巨大’。”

本案中被告人趙星與他人共同使用黑客技術，尋找日本購物網站中的技術漏洞，獲得網站數據庫中6000余條客戶信用卡信息，其行為同時構成“竊取、非法提供信用卡信息罪”，且達到“數量巨大”的犯罪標準，依據法律應當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二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金。但鑒于其作案時系已滿十六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未成年人，且系在校學生，在社區表現較好，具有深刻的認罪悔罪表現，對其適用緩刑不致對社會造成嚴重的不良影響，故法院對其減輕處罰，依法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二年。

由于網絡的虛擬性，在少年黑客們看來，黑客活動是對他們網絡技術的磨煉和檢驗，是他們網絡個人智慧的體現與發揮，是他們對成人世界既定秩序的好奇與挑戰。相比傳統青少年犯罪，少年黑客犯罪往往是公眾所看不見、摸不著的，不像一般搶劫、盜竊那樣與公眾的道德觀、價值觀發生強烈沖突，使少年黑客們失去罪惡感，從而更加縱容自己的行為。

趙星并不是一個壞學生，在社會調查和征求社區意見時，家長、學校和社區對其評價還都不錯。我們不禁要反思，為什么這樣的孩子會走上犯罪道路？我們的家長在盡力滿足孩子物質需求的同時，有沒有關注孩子喜歡什么，最近在忙些什么？我們的學校有沒有對學生的興趣組成類似興趣小組的形式，配備老師進行技術指導和法律引導？我們的社會有沒有為孩子提供相對安全純凈的網絡環境，宣揚網絡規則，對于明顯違反法律的言行予以及時制止？

網絡是虛擬的，行為是現實的，無論是虛擬社會還是現實社會，每一個人都應當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父母要讓孩子們懂得，任何行為都不能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更不能凌駕于道德和法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