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照相

余春明

幾十年悠悠歲月，如煙的往事時時掠過心頭。看著客廳櫥柜上的這張照片，那已逝去的時光又如電影一樣回放在我的眼前……

第一次照相，黑白的，并不精彩，表情有掩飾不住的羞澀，一點也看不出大方；卻是在心跳加速的時候，讓我記憶猶新，至今不忘。

那是在1973年下半年，我高中畢業后，回家務農。由于種種原因，保送上大學無望，父親憑借自己多年的感情投資，找到當時大隊的楊支書，為我謀得一份赤腳老師的差事，讓我直接就進入村小學任教，那年我剛18歲。同時，父親也許是受傳統觀念的影響，緊鑼密鼓地為我覓起媳婦來，好圓了他早做爺爺的夢。也由于他的人緣好，他在自己曾任會計的王炳志村為我物色著對象，最后找到了我現在的妻子，跟岳父母一拍兩合，即刻成交。開始是“衫袖籠里縮縮”（家鄉看親的通俗說法），接著是“小定”、“大定”，只等擇良辰吉日拜堂。這期間，父親在大隊采石礦任采購員，利用這一有利條件，他帶我們去九江市逛了逛，順帶為“大定”買衣服。家鄉的風俗，“大定”是要買足結婚時女方的衣服的。那時講究上下衣一身一身地買，多的可以有十幾身，少的也有六七身，而且布料要挑較好的。當時沒有化纖之類的料子，毛料又太高檔，燈芯絨、平板絨是必不可少的。記得在九江，隨妻子之意，也買了近十身，很花了點鈔票。雖然這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父親借的，但還是花得高興。

買完衣服，父親沒忘帶我們去照相館照張相。因為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照相，所以印象極深。我清楚地記得，照相館名為“人民照相館”，攝影師是位身材高大的啞吧師傅。由于是和女友（就是現在的妻子）站在一起，我特別緊張，臉上羞得通紅，隨便一站，沒敢和她靠攏，局促地等待拍照。啞吧師傅也許看出了我的窘態，笑容滿面地用手比劃著，我哪里能看得懂。沒辦法，他只好將我從右邊拉到左邊，并讓我們緊挨在一起。當時，我并不清楚是何用意，后來才明白這是規矩。男左女右，自古以來約定俗成，不可更改，攝影師當然非常在意。站好后，他就鉆進蒙在攝影機上厚厚的紅布里，右手拿著一個黑色的橡膠圓鼓鼓，按下了快門。而如麥芒在背的我也終于解放了，長長地舒了口氣。那時照相，馬上是不能取相的，要經過暗室洗相的環節，不如現在數碼相機那么便捷，相片是父親第二次出差才取回的。

這是我和妻子的第一次合影，后來在農村拜堂，根本就不興什么穿婚紗拍結婚照，沒那個條件，開不了洋葷，于是，這張合影就成了我們的結婚照。照片上的我戴著帽子，表情很不自然，還是一臉的稚氣；妻子上身穿著花格子褂，一對又粗又長的大辮子垂在胸前，臉上顯得很滿足，當然也非常羞澀。去年，我翻出這張照片，保存得不錯，褪色不明顯。為了能永久保留，我特意拿到照相館塑了封，然后放在客廳的櫥柜上，外孫和孫女們看后笑個不停。他們哪里知道，那時候的青年男女初次單獨在一起是多么的尷尬。

對了，那次在九江住旅社，我和父親住一間，妻子單獨一間。記得一天晚上，也就七八點的樣子吧，父親外出應酬，我們單獨在房間閑聊，關門時不小心打了保險，服務員還特意敲門，說是送開水，責怪我們不該打保險，好像我們在房間里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現在想起來真有點好笑，我們可是緊張得連手都沒敢拉。特殊的年代才有特殊的事例，特殊的事例留下特殊的記憶。每當我看到這張照片時，我就有一種特別的溫馨；這種溫馨，是現在的年輕人體會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