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啟明：版畫的禪意

現在，堅持版畫的藝術家已經不多。許多人因為種種原因，選擇了更多人理解接受的國畫、油畫作為自己的發展方向。

黃啟明從不去評價他人的對錯，但自己卻選擇了堅持，并鼓勵他的學生做下去。文化需要傳承，版畫也是如此。

上個世紀末，黃啟明獲得了版畫最高獎“魯迅版畫獎”，這可以說是版畫界對他最大的肯定，他的版畫作品帶著典雅的傳統意蘊，他能夠在中國傳統文化圖式剪裁和形色極致化處理方面表現出獨到的把握能力，并樹立自己的風格——占樸、雅致、含義深刻。在黃啟明看來，版畫不僅僅是藝術創作形式，更是中國文化的延伸，它結合古今，并交融了西方美術，他說：“這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我能夠在不斷研究探索中找到文化的精髓，讓我發現它的無窮魅力。”

中國復制木刻版畫已有上千年歷史，創作版畫是由魯迅在20世紀30年代提倡的，那時創作版畫成為左翼美術的主力軍。黃啟明說：“之所以它能夠成為革命浪漫主義和革命現實主義的突出作品，主要是與‘力’有關。版畫在手工刀刻過程中需要‘力’的把握，而革命正需要‘力’的呈現。然而現在版畫卻經常被認為是‘小畫種’，這種看法主要來自于對版畫這門藝術的不理解，按照版畫藝術家來說，確實不如國畫及油畫那么多畫家來堅持創作，但它的藝術形式及藝術內涵，絕對不是可以用‘小’來形容的。”

也許，用當代思維方式來呈現古典文化和歷史，就是版畫的禪意。

T=《風尚周報》H=黃啟明

胸無成竹是藝術最高境界

T：版畫和其他繪畫形式不一樣，其他繪畫是唯一的，而版畫可以復制。給人感覺像是版畫家刻完后以流水線形式生產，這在藝術市場是否受到影響？

H：你說對了，一定會受到影響，復制分兩種，一種是模板復制，一種是模式復制，其他畫手中的畫家可能在創作中會去復制指似的造型，而版畫本身就是用模板來復制，首先模板是手工的，印刷是限量的，量越大，單張價值越小。

T：其實版畫現在的地位似乎依然不及國畫油畫等，它的市場似乎也沒有其他藝術門類那么走俏，近年來一些名家限量復制版畫大量出現，而價格卻沒有太多增長。

H：這種現象確實一直存在，因為它受到太多影響。比如國畫和油畫，是非常適合在家中和其他一些場合擺放的，而版畫經常受到限制，因為它的造型及人們對它的認識，另外還有版畫一般來說會小幅一些。除此之外，還有誠信的問題，他們會保持懷疑態度，你說你印了50張，你到底印了50張還是500張？沒人清楚，只能靠誠信。但是我前面說了，印得越多，價值越小，這種限制是最大的。誠信問題并不僅僅是在版畫這個藝術門類表現出來的，在社會各方各面都有這樣的現象。

T：在創作方面，是否也考慮過應該去適應市場及讀者需求呢？

H：確實考慮過。無論是我們這些版畫家交流也好，還是我和學生的交流，都會提到一點：怎樣畫、畫什么樣的東西，才能改善現狀？是不是也應該多去考慮大家喜歡什么，而不拘泥于一種構思方式。

T：你的視角及構思就很獨特，除了版畫的厚重感，你個人的畫風是屬于簡潔、清晰的，在這樣感覺的同時，又在你的《老屋之三》中捕捉到幾分神秘感，能談談你的作品嗎？

H：我不習慣稱之為風格，更愿意說這是在表達我的一種情緒、心情。比如《千禧看燈》，兩幅畫中，一個是煤油燈，一個是蠟燭；一只鳥是安靜的，一只鳥是欲飛的。這其實就是情緒的自我映照。

T：你似乎非常鐘情于黑、白、紅、黃四種顏色，這種顏色對比很有視覺沖擊。

H：民間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用色禁忌，比如黑色不能大塊地用，白色等于無色，紅色太過強烈，而在古代，如果民間敢用黃色，是殺頭之罪。但事實上只有這些對比強烈的顏色，才能有更強烈的視覺沖擊，才能讓讀者受到震撼，也能更清晰地表達出你內心世界的一種感覺。

T：在刀刻的過程中有沒有過一刀失誤的情況？遇到這種情況是放棄重來還是從這失誤的一刀著手重新構思？

H：有過，但很少，對我們來說，刻工已經非常熟悉了。但如果發生了，換掉模板再來的可能性不大，比如過去的繪畫大家，他們的墨水不小心滴在紙上，如果是畫花卉，可能就順著滴上去的墨水畫一只蜜蜂，那么我們如果失誤了，也會需要不斷的調整。我們這樣形容畫家的層次，首先是畫蛇添足，這就是說控制，我們要控制這個“足”。然后是畫龍點睛，這是提煉的過程。接著就是胸有成竹，這體現了修為。最后就是胸無成竹，這是一種境界，什么都沒有，畫出來后什么都有，這種境界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的。

T：你覺得自己到了哪一個層次呢？

H：哈哈，我頂多還是畫龍點睛吧，不好說。

T：在日本，已經有很多家庭和高檔賓館用版畫來做裝飾品，但是在中國，版畫的普及率并沒那么高，一般會是什么樣的人選擇收藏版畫？

H：如果僅從收藏來說，版畫的藏家一般都是確實欣賞這種藝術形式的。拿出一幅畫來，你知道它含有很多文化歷史的內涵，并且是畫家畫完后，親手用木頭等材料一刀刀刻出來，再上色印刷，最后呈現出來的作品卻非常細膩，甚至比其他繪畫形式更能看到細節，這時候你就知道它的價值所在了。

一靜二游，三茶四酒

T：聽說你是一個非常低調的人，既不喜歡宣傳自己，也不喜歡參加一些藝術活動，這和很多藝術家都不太一樣。

H：我一直覺得自己還沒有達到那個高度，除了寫生和必要的活動以外，我都會推掉，即使現在別人認為你的創作已經很好，但是你要知道，一旦經常宣傳自己，就會給自己一個誤區，自我感覺良好，這也失去了繼續提升的動力了。

T：你平時除了創作和教書，還有一些什么愛好？

H：一靜二游，三茶四酒。一個人，就靜靜地坐著思考。兩個人就可以結伴去旅游，這是最好的旅游方式了。如果有三個人，肯定要在一起品品茶，聊聊天。四個人以上品茶也就寡淡了些，可以一起喝酒了。但是我并不是一個愛喝酒的人，很少喝酒。

T：別人都說你看起來這么年輕，非常會保養。

H：那是他們亂說的，我哪懂什么保養。我經常想去運動，可是連運動的時間都沒有，最后也就剩下了散步的時間。散步很好，可以健身，又不算劇烈，而且散步過程中心情放松，可以看到平時看不到的景色，還可以思考。

T：很多人都愛收藏，你有這個愛好嗎？

H：收藏是最費時間和金錢的。我既沒時間也沒那么多錢，所以我沒什么收藏。

T：你去過了很多地方，有沒有一個非常打動你的瞬間或者鏡頭？

H：國內國外我去過的地方不少，但你這么一說，我腦中閃現出我讀大學時期去廣西三江市福祿鎮寫生那次。我們住在當地居民家，在那個年代，沒什么娛樂設施，一個小鎮上哪有什么電視機半導體，所以當地的侗族、苗族青年男女就有歌舞慶典，燃著篝火，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起唱歌跳舞，用歌表情。當時透過篝火來看他們，真的很感動，在城市里反而沒有這么開化，有人穿著軍裝已經很了不起了，而福祿鎮這種慶典時，他們都會盛裝出席，并且能用歌聲非常準確表達自己的情感，這多美。

T：如果你有100萬，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花完它，你準備怎么花？

H：首先肯定要做一個自己的工坊，讓我和一些藝術家在版畫制作的后期更方便完成作品。其次就是要走遍全世界的山山水水，吃遍全世界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