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的陳數,頸項修長,眼角眉梢間恬淡和堅毅并存。生于湖北,卻有著海派女子無懈可擊的精致,一件旗袍就讓人覺得風華絕代。這個被公認為在熒屏上穿旗袍最美的女人,婉約如一枝梨花,在30歲后兀自綻放在娛樂圈。
某天,陳數開車駛過長虹橋,在六里屯等紅綠燈時,車子停在了東方歌舞團的宿舍門口。陳數抬眼端詳著那幾棟樓,12年前,曾經有一個機會擺在她面前,告訴她可以擁有這樣一套房子,她沒要,而是選擇了離開。“我覺得去尋找我未來的方向,遠比給一套房子對我來得更加重要?!?/p>
陳數認為自己不是個太冒險的人,但性格中的“不太冒險”卻沒能阻止她20歲時放棄學習了12年的舞蹈。那一年她被成方圓選中,出演人生中的第一部戲劇《音樂之聲》。
旗袍女人的蛻變
在娛樂圈,陳數從未回避自己“出名太晚”,2005年,她憑借《暗算》中的黃依依走入觀眾心里時已經28歲。私底下,她是一個極為冷靜理智的對談者,能把自己演繹的角色分析得一樣細致精準,也能把生活解剖得絲絲入扣。她說:“畢竟,我不是18歲了?!?/p>
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否則快樂都要減半。”陳數體會到了:“我成名晚,所以沒有太多快樂,起碼我能想象的由于年少成名的那種輕狂的快樂都不會有了。當鋪天蓋地的認可反饋給我時,我的快樂僅僅局限于‘我又能完成什么了’,是一種自我價值的實現?!?/p>
看了張曼玉的電影《阮玲玉》后,陳數突然決定“做一個穿旗袍的女人?!彼优牧恕缎律虾返姆狡G蕓,《傾城之戀》的白流蘇,并時常在去上海出差時,去法租界逛逛。后來,她又出演了話劇版《日出》中的陳白露,一個更徹底的舊上海女人。那個她,穿著旗袍,側身,眉眼中張揚的嫵媚和不易察覺的黯淡,讓人分不清到底誰是陳數,誰是陳白露。
陳數轉發過一條微博,是20世紀60年代,香港兩個穿旗袍女人的背影?!澳菚r候的人好有體統,有一天我在燕莎,看著人們在路上穿行,無論男女都甩著胳膊踢著腿,不夠體統。后來我想,自己這樣是不是很老派,其實換一個詞,人的確應該有點規矩?!?/p>
陳數版《日出》,一襲精致的旗袍,包裹出一個沉湎于聲色犬馬生活中的陳白露,游刃穿行于上流社會,扮演著交際花的角色。在與各色男人打情罵俏中,不易為人覺察地暴露了她孤獨而惶恐的內心。演《日出》那些日子,陳數總是在謝幕時低頭看地板,她不是在享受掌聲,而是在心里說:“終于跟陳白露告別了。”那是陳數跟陳白露告別,“因為在體驗陳白露這兩個多小時的人生,累心,辛苦,牽扯到生死,也很傷神。”
2009年12月,陳數變身簡·愛,比起以往版本的憂郁,陳數版的簡·愛噙在嘴角的笑意,和想象中謹慎膽小的簡·愛有點不一樣。這個時候的陳數,流行文化和藝術氣質已經在她身上十分融洽,不同藝術形式的糅合,造就了這名“大青衣”在表演尺度上的準確拿捏功力。
遲到的美麗與愛情
化妝間,陳數一邊跟造型師商量著頭發怎么吹,一邊雙手捧著保溫杯,喝隨身攜帶的熱姜水,“去寒的?!边@是篤信中醫的她特殊的養生方法,陳數說:“新年就在工作中,穿著晚禮服在外面拍夜景,直拍到早上7點。一直露著肩膀,便著涼了?!?/p>
“我對自己的欣賞和愛是從30歲開始的,現在回想起來,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20多歲的自己,那時性格中有太多的自我,還有一種不明事理的自以為是?!标悢祻氖畮讱q開始欣賞的女性都是那些成熟的30多歲的人。小時候上舞蹈學院,同學家墻上貼著伊莎貝拉·羅西里尼的銅版紙海報,穿一件白色半裙,坐在那里,轉過身看鏡頭,陳數覺得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不過如此?!澳鞘且粋€30多歲女人的樣子,也是我向往的美的方向?!?/p>
30歲后,某次,當年舞蹈團的老師突然對陳數說:“你怎么漂亮了!”曾經這位老師告訴陳數,你的五官太淡,做演員會很辛苦,話里幾分擔心。那時的她一點也不令人驚艷,更不會張揚“來事兒”,排練舞蹈時都會自覺地往后退。轉做演員后,在近10年的時間里,陳數沉默地拍戲,沉默地生活,沉默地適應同齡人走紅、后來者居上的現實。
和遲到的事業高峰一樣,陳數的愛情也姍姍來遲。那一天,陳數在微博中寫下:“若不是因為你,至今我還是個漂泊的人?!?/p>
陳數跟鋼琴家趙胤胤經導演孫周介紹,一見鐘情。相識短短15天,趙胤胤便向陳數求婚。陳數提起趙胤胤的多次求婚,感嘆這是個執著的男人?!岸际呛茈S意的,比如吃著飯,突然說我們結婚吧。而我總是說再看吧,再商議。算起來他的求婚被我拒絕過四五次?!?/p>
正直是先生趙胤胤對她的評價;非物質女、緋聞絕緣體,是媒體對她的評價。曾有制片人對陳數說,你太不適合做演員,不會跟人撒嬌,不會在人際關系上嫻熟地交流,不會成熟的人情世故。說得她啞口無言,一邊遭受打擊一邊承認的確如此。這些讓陳數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娛樂圈的人?!拔乙恢庇X得我沒有娛樂氣質,而是專業氣質。不可否認,娛樂圈是容易讓人迷失,但我一直覺得,這個行業是一個專業,意味著你必須有足夠的時間去積累?!?/p>
在陳數看來,《暗算》是至今為止離真實的自己最近的一個,《鐵梨花》距離她最遠。將于早春三月上映的電影《情迷》中,那個劇團大明星Amy則是她潛在某一面的化身。這部與舒淇、余文樂合作的純港片,是陳數十年來的首部大銀幕之作。并非刻意,而是機緣。“有朋友引薦,我也一直在等待和尋找。所以,看到這樣一個劇本,我有興趣。”
這是一個發生在劇團里的故事,Amy是僅次于舒淇和余文樂兩個主角的角色,她是劇團的當紅明星,要演戲中戲。黎妙雪導演說,必須承認這個角色很難演,能夠勝任的演員不多,要有戲劇表達能力。于是,在香港的劇組里,陳數跟劇組同事幾乎用一半的時間來排練戲中戲,“專門請了香港的越劇老師來教我們戲曲的圓場,手眼身法步。好在我系統地學習過中國古典舞,上道很快?!?/p>
陳數也會給舒淇或導演一些小建議,“我會有自己的態度,很高興他們都采納。”每每,陳數總是不給自己特別遠的期許,“眼前只希望2月份將播出的《夫妻那點事》,和3月份上映的電影《情謎》能夠繼續被你們關注?!?/p>
窗外是1月的北京,陽光很好,有一絲風從窗前經過。
對話陳數
我喜歡耐人尋味的美
F:你會用什么詞來形容或評價自己?
陳:如果一定要用詞準確地表達,陳數是個善良的,真實的,非常努力的有理想的人。
F:拋開理想和工作,你覺得幸福的女人該有什么樣的愛情?
陳:幸福的女人應該擁有一段溫暖的愛情。我的感情生活就非常溫暖,趙先生不止一次在媒體上被要求評價我,他說陳數是一個很溫暖的人。
F:你評價趙先生呢?
陳:他也是一個很真實、善良,給予了我很多溫暖的人。我們倆有個共識,就是面對采訪說的話和我們在家說的話是一樣的,我們都需要真實地活著,如果我們在外面說一套,在家里是另外一套的話,這將是非常可怕的事,我們倆不能允許。關于溫暖,對于我們兩個少小離家,孤身在外從事藝術創作工作,比較漂泊的人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訴求,我們對生活有著非常強烈的溫暖訴求。
F:你有沒有曾為婚姻做出過某種妥協?
陳:沒有人天生在一起就合適,兩個人一定有不一樣的地方,我們彼此都要做很多的妥協,婚姻相處一定要學會互相妥協,才能夠比較和諧。趙先生是個美食家,一個很棒的烹飪者,他做東西喜歡把整個廚房全部鋪滿,沒有把垃圾往垃圾桶里扔的習慣。面對廚房鋪滿的攤子,我會覺得非常不舒服,但跟他交流之后,確定他真的改變不了時,那我替他收就好了,無非是多了些麻煩,花十分鐘替他收拾出來又怎樣,這就是妥協。換一個角度想,就像趙先生那么愛做美食,而我并不是一個熱愛做美食的人,他何嘗不是也在接受我,妥協我。我其實不愛用妥協這個詞,妥協總是代表了一些委屈,我愿意用接受,這個詞能比較準確代表我的心態,我了解和接受他這樣的一個習慣,我可以不嘗試去徹底改變他,如果他能夠因為我的一兩次提醒略有改變,我將非常感激。
F:你們結婚時,他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話,說不僅要給你柴米油鹽醬醋茶,還要給你琴棋書畫詩酒花的生活,婚后他做到了嗎?
陳:其實他一直在這么做,并不是婚后才這樣。我們兩個人有個最大的共識,都希望自己像普通人一樣真實地活著,而不是以一個鋼琴家和演員的身份在活著。我們跟任何人一樣,都需要自己在家里做飯,需要在家里收拾收拾東西,一起出去旅行。
F:你曾經為表演做過的最瘋狂的事是?
陳:瘋狂這個詞,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圍內都不太會用,我不算是一個瘋狂的人,只有可能為了戲比較忘我,比方說連續工作過21個小時。拍《傾城之戀》,有天晚上連續9個小時在12月份的浙江野外拍戲。拍《鐵梨花》長達幾個月,每天睡6個小時,之前我演過那么多角色,唯有她讓我用“拼命”這個詞。她透支我太多的健康。大量的戲劇沖突讓我身體差不多半年都沒有緩過來。這也算是為了拍戲做得比較瘋狂的事吧。
F:假設你是生活在《傾城之戀》那個年代的女性,是不是比生活在現代更適合?
陳:談不上適合。那個時代有非常多的美好,在中國傳統文化的沉淀中,西方一些先進的文化引進,令那個時代的人身上有一種混合的美,因為這種東西方文化的沖撞,而更有儀態,更加有禮節,我覺得這非常優美。這些東西在我們這個時代并不那么主流和時髦了,我會吸收那個時代的美,希望我身上能夠具備。但現代有那個時代不可比擬的優勢,先進、便利、全球化的資訊同步。
F:這個時代更容易讓人浮躁,你怎樣讓心安靜下來?你好像挺喜歡讀書的,挺喜歡張小嫻的書。
陳:張小嫻、亦舒我都很喜歡,很多文藝女青年的書也都很好。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缺陷,沒有某一個時代是最極致的完美,我們不能夠要求和批評自己為什么不出生在那個時代,只能接受這個時代種種的好與不好,更加自我完善。
F:你有沒有更偏愛的時代?
陳:更偏愛的時代我不敢說,因為對歷史了解得還不周全,不能武斷地說我更喜歡誰。我只知道現代的人的確可能缺失了一些沉靜,一些屬于自己精神層面的愉悅的空間。我們的物質空間非常豐富,我們特別缺失精神層面的愉悅,我們需要有自我調整。
F:2011年的最后一天,你在微博上做出了總結,說2011年是忙碌的,有播種也有收獲。
陳:2011年的收獲,首先來自我的生活,結婚這件事就足以讓2011年成為我生命中載入史冊的一年。其次是因為《鐵梨花》拿了白玉蘭、華鼎獎等幾個比較有分量的大獎,所以這是一個收獲之年。而3月份上映的電影《情謎》和2月份要在湖南衛視播出的《夫妻那點事》就是我去年播的種,需要在2012年來收獲。
F:未來接戲的標準是什么?
陳:首先它可以成為一部作品,而不是稍縱即逝的快餐。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我每年都能有個作品,不是遠離觀眾、曲高和寡的那種,是可以在一些時間之后,回過頭來發現它還耐看的東西。這是我蠻喜歡的一種美學風格,我發自內心地喜歡那些能夠經歷時間考驗、耐人回味的美。
F:與舒淇、余文樂合作《情謎》是否意味著以后你會走大銀幕之路?
陳:我已經離開了做夢的年齡,從來都不認為我放棄過電影創作,但我也不迷信做電影就一定多么了不起。就像我在電視劇市場有幾部大家隔幾年還覺得好看的戲,記住了那個時期的我,這也是作為演員很重要的滿足感。去年春節我在香港機場看見在播《傾城之戀》,靜下心在那看了半個小時,蠻開心的,它看似不是一個所謂的大電影作品,但我覺得那是一個好戲,我發現自己的表演還蠻耐看的,這就很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