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田霏宇說話,不會察覺他是外國人。這位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新任館長操著一口流利的京片兒,聊起中國當代藝術來,就像老北京聊花鳥蟲魚,止不住話頭。田霏宇現在每天的工作安排幾乎按分鐘計,畢竟對于剛從爭議漩渦中脫身的UCCA來說,他要做的事的確太多。
尤倫斯一直被視為“中國當代藝術家的朋友”,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與中國當代藝術家有過不少接觸。在藝術家生活普遍困難的時候,尤倫斯先后購買了艾軒、王廣義、方力鈞、劉煒等人的作品,給了這些藝術家創作和生活上的極大鼓勵。由尤倫斯及其基金會所創辦的UCCA如今也成為798藝術區地標性的建筑。但在去年春天,尤倫斯大量拍賣中國當代藝術藏品。引起眾多猜測,甚至有傳言說尤倫斯將會將重心從中國轉向印度等其他亞洲國家。在田霏字眼中,這些圍繞在尤倫斯周圍的種種懷疑和猜測,現在應該到了塵埃落定的時候了。
“我們去年的確有過大概半年比較不確定,不知道往下該怎么辦。因此這個機構,包括尤倫斯本人,都用了一段時間去思考。”最后UCCA決定把方向轉為本地化,因此找了他這樣一個具備國際藝術背景和視野、又方便在國內工作的人來任館長。經過一段思索之后,尤倫斯現在已經到了在中國重新出發的時候。
如今UCCA號稱中國最好的獨立美術館。每年接待50萬人次觀眾,做15個左右的展覽、500多場教育活動,還經營著一家介紹新銳設計師作品的商店。田霏宇笑稱:“現在提到UCCA已經有點‘老字號’的感覺了,很多人來798都會先從這里逛起。”有了名氣做基礎,UCCA藝術品商店目前的經營狀況也非常好,未來還可能擴展到北京以外的地區。下一個五年計劃,UCCA會嘗試擺脫繼續由尤倫斯基金會或尤倫斯本人贊助,走向一個自負盈虧的狀態。
事實上,尤倫斯對中國當代藝術市場并未失去興趣。田霏宇認為這也是因為中國當代藝術已經證明它不是一陣短暫的泡沫:“在我2000年剛進入這個圈子的時候,很多人害怕中國當代藝術會跟90年代的俄羅斯當代藝術一樣,過幾年之后人們就對它徹底失去興趣了。但現在看來這個擔心是多余的,目前國內的當代藝術市場、話語體系、機構網絡都已經發展起來,雖然也有很多炒作的嫌疑,但更多的是真實的進化。中國當代藝術已經度過了最糟糕的一段時期。”
但比起尤倫斯在20世紀90年代末、本世紀初堪稱瘋狂的收藏行為,現在尤倫斯把更多心思放在了UCCA的運營和管理上,對藝術品的購買收藏則謹慎了許多。田霏宇認為這也是順應時代的變化,因為這幾年市場漲得太過瘋狂。另一方面,尤倫斯雖然了解歷史變遷帶來的不同機會,但現在藝術品的質量的確參差不齊,與價格難以成正比:“尤倫斯經常會提到在十年前,隨便走進一個藝術家的工作室,那里擺放的都是了不起的作品,價格也都是夠得著的。而現在魚龍混雜,再加上市場系統的成長,使得藝術品收藏變得不那么容易了。”
在這種情況下,UCCA將工作重心轉移到對當代藝術發展的推動上。田霏宇認為中國當代藝術的一個發展現狀,是國外與國內對中國當代藝術的認識存在差異。國外的市場導向太強,因此媒體的報道往往圍繞著“天價拍賣紀錄”這種現象,再加上對中國政治情況的誤解,很難得出一個真實的反映。田霏宇說道:“UCCA要強調自己國際化的形象和作用,我們植根于北京這個藝術生態,有本事做出一個更像是我們所認識的這個藝術界的反映,然后再把它推出去。”UCCA目前的工作重心是將國外好的當代藝術介紹到中國來,把國內真實的當代藝術介紹到國外去。
至于中國當代藝術的未來,田霏宇認為現在不應該再去孤立地考慮中國當代藝術,而應該將其放入世界語境中。現在很多西方的畫廊和機構都指望著在中國擴展,很多大牌畫廊涉足香港,無非也是為了離內地更近些,但他們的企圖往往不在中國當代藝術本身,而是希望能夠經營一個中國的收藏家群體,讓中國的廠家、企業家能夠收藏西方的藝術品。而另一方面,雖然中國已經強大起來,但國內的很多藝術家還處于希望西方關注的階段。田霏宇擔心兩者的不同訴求會導致雙方“擦肩而過”。
UCCA并不想把自己發展成一家“藝術超市”,雖然很多人有這樣的擔心。“我們的靈魂還是美術館。”田霏宇說,UCCA的藝術商店有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它的利潤最后還是會投入到美術館的運營上來。而對于當下商業贊助越來越深入地介入當代藝術的傾向,田霏宇強調自己會保持謹慎:“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誤導觀眾,因為很多觀眾都是拿一顆誠實的心來看我們的展覽。覺得我們放什么是有價值的。”眼下隨著品牌介入藝術的野心越來越大,情況也變得更加微妙和復雜,他不得不謹慎考慮。
不過田霏宇也坦陳。UCCA并非“北京當代藝術館”,它有自己的一套系統和眼光,不屬于中國的學院,也不屬于任何部門,它在中國注冊是一個私企。雖然現在已經有了一定的公共性,但人們似乎對這個機構抱有過高的期望。UCCA和田霏宇并不想受到來自社會的太強大的壓力,“我會希望我們能夠對得起大家的期望,做一些值得看的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