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昆斯我不是商業藝術家

他是當代藝術的超級明星，也是這個時代最成功的藝術家。

他第一次到訪中國，在這個剛剛富裕起來、總是為藝術品的天價驚呼的國度里，他一點也不想宣揚自己作品令人昨舌的價格，他更愿意向年輕的學生們解說作品本身：

精巧漂亮的圖像從何而來，或者驚世駭俗的畫面想要表達什么。

他是杰夫·昆斯。他說，我不是商業藝術家。月21日下午五點，距離藝術家杰夫，昆斯(Jeff KOOI'IS)的講座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但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龍。座位數量有限，渴望見到昆斯的觀眾卻不斷涌來，為了安全起見，保安不得不提前關閉美術館的大門。最后，1400名無法進去的觀眾干脆在會場外觀看昆斯講座的視頻直播。

這便是杰夫·昆斯所帶來的明星效應。他被稱為“最昂貴的當代藝術家”，在美國雜志《Complex》“在世最富有當代藝術家”的調查中，杰夫，昆斯排行第二，僅次于曾經使用嬰兒頭顱作為創作材料的英國藝術家達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2007年，杰夫，昆斯用一顆系著蝴蝶結的超大紅心拍出了2356萬美元的天價，這件名為《懸掛的心》的作品，刷新了在世藝術家作品拍賣成交價的紀錄。不論你是否喜歡他的作品，你都必須承認他的成功。

欲望時代的代言人

杰夫·昆斯看上去并不像他57歲的年齡那樣老，這一方面要歸功于他嚴謹的健身計劃，另一方面，他像偶像明星一樣重視自己呈現給公眾的形象。就在杰夫·昆斯入場時，后面試圖擠進來的觀眾與保安發生了頗為激烈的爭吵，但杰夫·昆斯不為所動，臉上始終面帶微笑，保持著彬彬有禮的優雅態度。直到主持人介紹完畢，杰夫·昆斯才站起身，理了理西服，走到臺前，以輕柔的語調說道：“1955年，我出生在美國的賓州，我有個姐姐，她做什么都比我好。”用這句平實而帶有自謙意味的話。杰夫，昆斯開始了自己首次在中國的講座。

杰夫，昆斯在講座上與大家分享了他的藝術歷程。他的藝術之路開始于3歲時父親的一句話：“杰夫。這是你畫的嗎?”這句話讓他在家庭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17歲時，昆斯進入芝加哥藝術學院正式學習藝術。在對馬奈的了解和學習之中，昆斯認識到在藝術創作中同時存在許多不同的維度，既可以從哲學的路徑前進，也可以選擇社會學、心理學等不同路徑前進。又過了兩年，昆斯迎來了自己的第二輪跨越，他意識到自己的生活應該有更高的維度。他要成為這個時代的代言人。

在昆斯成長的20世紀60至70年代，嬉皮士文化正動搖著美國傳統中產文化的根基，美國這塊年輕大陸正經受著一場思想的偉大變革。體現在藝術上，則是新表現主義、極簡藝術和波普藝術的大行其道。在芝加哥學習的昆斯同樣受到這一浪潮的影響：“我常常在廣播里聽佩蒂史密斯(Patti Smith)的音樂，在媒體上，我可以讀到在紐約和我同代的年輕人，他們非常著迷于詩歌的創作，狂熱推動新浪潮(New wave)音樂。”1977年，為了更近地碰觸這個時代的脈搏，昆斯來到了紐約。

但這個時代首先擁抱的不是他的藝術才能，而是他的銷售天賦。初至紐約的昆斯不得不先在MoMA(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干一份銷售會員證的工作，在這兩年的工作時間里，昆斯將MoMA的會員數量翻了一番。他把這段經歷寫進了他的自傳。并宣稱道：“我是這個博物館有史以來最成功的銷售員。”

而作為藝術家的杰夫·昆斯，則到20世紀80年代后期才開始走紅。1985年，昆斯在紐約舉辦了一場名為《平衡》的系列作品展。展覽上最奪人眼球的當屬作品《籃球》：三只籃球懸浮在裝有水的水箱中，美國人心中象征“永動”的籃球不再運動。人們被這些怪異的藝術品吸引，評論界甚至評論道：“這次展覽像杜尚的小便池一樣具有革命性。”

《平衡》展覽引發了昆斯此后幾年的一系列展覽，毫無例外的是，在這些展覽中昆斯都選擇采用現成品作為創作材料。如高達一米的不銹鋼兔子、用酒瓶翻制而成的不銹鋼火車。1989年，昆斯結識了后來成為他妻子的色情明星伊洛娜。他以自己和伊洛娜為原型，創作了《天堂制造》系列，其中包括玻璃雕塑和油畫作品。在這些作品中，昆斯與伊洛娜擺出各種性愛姿勢，以最露骨和最赤裸裸的方式表達兩性關系，挑戰人類的道德底線。

昆斯在巨大的爭議中迅速躥紅，評論界稱他為“艷俗王子”。在他的作品中。隨處可見商品、廣告、卡通玩具這些商業社會的批量生產物。這些看似通俗的現成品經由他手變成一件件價值不菲的藝術品。這種好奇玩樂的創作態度不但呈現出現代社會的光怪陸離，更揭示出現代人身陷欲望時代，被無休止的消費欲望物化的現象。一些人認為他打破了精英文化、具有先鋒性，另一些人則認為他媚俗、嘩眾取寵，不過是在藝術圈中經過自我推銷后又一畸形的產物。

走紅之后，昆斯成了這個欲望時代的代言人。但在這之前呢?時間回到1985年，當時昆斯在藝術上仍舊寂寂無名，倒是有潛力成為“曼哈頓最成功的期貨經紀人”。代理著美國當代藝術發展史上最重要藝術家的畫廊老板伊利安娜·松阿本德(llana Somnalbend)剛剛看完昆斯的《平衡》展覽，她迫不及待地拉著來看望自己的英國著名策展人諾曼，羅森塔爾(NormanRosenthai)，鉆進一輛出租車說：“諾曼，我想給你介紹新的時代精神。”隨后，出租車駛向了昆斯居住的地方，也帶他進入了一個嶄新的人生階段。

流水線上的藝術

杰夫·昆斯曾經宣稱，自己從來不拿畫筆，只向其在美國藝術工作室的150名助手支付薪水。昆斯用工業流水線制造出的現成品來創造藝術，是藝術生產“流水線化”的典型。在講座上，昆斯談到自己對于現成品的迷戀，是因為現成品意味著接納，而這種接納對于昆斯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對我來說，我經歷了這樣一個歷程：從自我接納轉向接納世界、社會。我所創作的藝術不是關于判斷的藝術，而是關于接納的藝術，我認為接納是藝術的最高階段。”

2008年。杰夫·昆斯的作品出現在法國巴黎的凡爾賽宮，這也是古老的藝術殿堂凡爾賽宮首次舉辦當代藝術展覽。17件他的經典作品出現在國王路易十四的房間、客廳和花園中。被涂上艷俗色彩的不銹鋼制品與古典展品交織在一起。混合出古怪而極富張力的味道。此次展覽也激起法國文藝界的一次大辯論。究竟是“不倫不類”還是“深具顛覆效果”?評論界莫衷一是。

這樣的爭議很大程度上也來源于昆斯毫不掩飾自己急于擁抱商業的熱情，在他的所有關于金錢和藝術的名言之中，下面這條往往被頻繁提及：“在這個資本泛濫的社會里，藝術品不可避免地要成為商品……我們不要再兜圈子了，還是—上來就當藝術品是商品一樣生產吧。”

在當代藝術界，杰夫，昆斯往往與另一位負有盛名的波普藝術家安迪，沃霍爾相提并論。許多人認為，杰夫，昆斯在很大程度上繼承了安迪，沃霍爾商業藝術家的身份。但對這一說法，昆斯自己卻嗤之以鼻：“我不是商業藝術家，我想安迪·沃霍爾也不是。”在央美講座上，當人們再次問起他是否會因為市場而改變作品時。昆斯的回答出人意料：“我對金融并沒有興趣，我最關心的是作品與觀眾的交流。”

“藝術讓我不斷地找到自我，直到今天仍然如此。因此我依然持續不斷地創作，感受到我的存在。”擁有“最成功的藝術家”和“最偉大的推銷員”雙重身份的杰夫，昆斯，現在似乎只愿意談論自己對藝術的熱愛。在講座中，昆斯多次提及達利的超現實主義對自己藝術道路的影響，并認真回顧了自己各個時期的作品和從事藝術的心路歷程。這樣充滿誠意的藝術自白，讓現場許多沖著他“市場價格王”人氣而去的人，在聽完講座后，心甘情愿地成了他的擁躉，而他們前一天也許還在批判他過于商業，玷污了藝術的純潔性。

你可以將其視為杰夫，昆斯的真情坦露，亦可視為其演說天賦的又一次展現。畢竟他曾經說過：“未來的偉大藝術家一定也是偉大的談判家。”在講座后的提問環節中，首個拿到話筒的同學說道：“十幾年前在教科書上就看到了你的作品，當時以為你應該七十多歲了，沒想到你看上去這么年輕。而且長得還這么帥，你是我的偶像。”這段話雖然笑翻了在場很多人，卻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昆斯作為演說家和公眾人物所展現出的人格魅力。

但杰夫，昆斯的表現并不能打消所有人的疑慮，就在昆斯的講座過程中，有人在微博上如此寫道：“杰夫·昆斯來了，在我看來這比單純欣賞其作品要糟糕!一場過度解讀的游戲很可能已然揭幕。有時曲解恰恰是從近距離交流開始的。”當代藝術在美國已經經歷了數十年的發展，建立起一套屬于自己的完整體系。與之相比，中國的當代藝術幾乎還處于萌芽狀態。無論是昆斯“媚俗藝術”的特點。還是他對于商業和藝術的暖昧態度，都讓人們在迎接他到來的同時，保持了一分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