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忠欣
提起古典舞,人們腦海便會浮現出中國古典詩詞中大量有關的精彩描繪。如白居易對霓裳舞的偏愛就很值得回味:“千歌萬舞不可數,就中最愛霓裳舞”;“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小垂手后柳無力,斜曳裙時云欲生”(《霓裳羽衣歌》)。從這些栩栩如生的描繪中,我們不難體會到舞者在旋轉時如雪的輕盈,跳躍時好似被驚動的游龍的迅疾,垂手緩步時又似垂柳一樣的綿弱無力,斜甩舞裙時又風起云涌般激蕩……
欲談中國古典舞的審美特征,首先必須了解“身韻”這一關鍵的概念。身韻,即身法與韻律的總稱,涵蓋了外部表現技法與內在氣韻兩個重要方面。身法屬于外部的技法范疇,韻律則屬于藝術的內涵,二者有機結合,即藝術形式與內容高度契合,才能真正體現中國古典舞之風貌與審美精髓。身韻將身法與韻律結合,將結合點集中在形與神上,身心并用,內外統一,在更高的文化層面上體現了中國古典舞的風格特質。
中國古典舞是從戲曲與武術中脫胎而出的具有相對獨立審美特征的舞蹈品種,因此它的身韻也源自于戲曲舞蹈與武術,是站在中國豐厚傳統文化基礎之上,對武術、戲曲舞蹈通過象形取意而形成的審美特征進行再提煉,并根據自身特定的內容形式而形成了一系列獨具特色的形態運動。
細究之下,可以發現身韻的特點主要可以概括為形、神、勁、律這四個不同而又不可分割的方面。
“形”是指形體外部的動作,即一切直觀、外在的形形色色的體態和千變萬化的動作及動作間的連接。凡是一切看得見的形態與過程都可以稱之為“形”。“形”是形象藝術最基本的特征,也是古典舞之美的傳達媒介。因此,“形”之把握,在中國古典舞中便顯得尤為重要。“擰、傾、圓、曲”正是中國古典舞對“形”(即體態)的審美追求的基本法則。以腰部動律元素為基礎,以“劃圓”路線為主體,以傳統中優秀的動作為依據,唯有此,才能真正掌握中國古典舞之形態美。
中國古典舞形態上的“擰、傾、圓、曲”,是由古至今一脈相承而不斷發展演變的,這一點從出土的墓俑和敦煌壁畫中不難看出:秦漢舞俑的塌腰撅臀,唐代的“三道彎”,戲曲舞蹈中的“子午相”、“陰陽面”、“擰麻花”,中國民間舞膠州狹歌的“輾、擰、轉、韌”,海陽秧歌的“攔、探、擰、波浪”,“花鼓燈”的“斜塔”,武術中的“龍形猿步”、“八卦”等無一不貫穿著人體的擰、傾、圓、曲之美。中國舞蹈的體勢總體呈現為一種回旋、圓轉的狀態,擰、傾、圓、曲的體態和“劃圓”的動作軌跡體現出周而復始與輪回的中國哲學精神。
任何藝術如果沒有神韻,就變成了沒有靈魂的軀殼。在古典舞中人體的運動方面,神韻是可以認識、可以感知的。在中國古典舞中,我們將“神”泛指為內涵、神采、韻律與氣質。舞蹈中有句行話:“形三,勁六,心意八,無形者十。”即是指在舞蹈動作姿態中,“形”只占三分,“勁”占六分,“神”占八分。“神”是舞蹈者心態與內涵的表達,單純模仿是毫無作用的。而當掌握了“形”、“勁”,又領會到“神”之時,便自然會將三者融會貫通,達到形神兼備、完美統一之境界。這正是舞蹈藝術表演之真正追求。
“勁”在中國古典舞中意為賦予外部動作的內在節奏和有層次、有對比的力度處理。中國古典舞的運行節奏往往多是舒而不緩、緊而不亂、動中有靜、靜中還動的節奏,舞蹈在相對自由但又有規律可循的“彈性”節奏中進行。中國古典舞在身韻方面強調培養舞蹈者在舞動時對力度的掌握尺度,要求力度的運用應做到有輕重、緩急、長短等的對比與區別,不能趨于平均。“勁”不只是貫穿于動作的過程中,在動作快結束時更為重要。
“律”,包含動作中自身的律動性和運動中依循的規律兩層含義。一般來講,動作與動作間的連接必須要“順”,而這“順”便是“律”中之“正律”。舞蹈中,演員的動作若“順”,則有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之感。但“反律”也是古典舞律動中十分重要的因素,這些“不順則順”的“反律”,在舞蹈中可以產生奇峰迭起、出其不意的效果。再從古典舞的動作來看,“一切由相反之面做起”也是其重要特征之一,主要表現為“欲左先右、欲前先后、欲上先下、逢開必合、逢沖必靠”的運動規律。通過這些我們可以看出,無論是一氣呵成、順水推舟的順勢,還是相反的逆向運勢,或是從“相反之面做起”,都體現出中國古典舞“圓、游、變、幻”之美,這正是中國“舞律”之精奧所在。
由此可見,中國古典舞蹈具有脫俗驚艷、讓人沉醉的美感。而這種美感的產生與發展根植于中華民族悠遠廣博的文化底蘊之中,幾千年歷史滄桑的推演和燦爛文化的滋養陶冶,注入中國古典舞以中華民族特有的審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