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金陵十三釵》的敘事秘密

⊙周 敏［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臨汾 041004］

作 者：周 敏，碩士，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文藝美學。

張藝謀電影《金陵十三釵》2011年12月11日在北京盛大首映，這是一部匯聚了眾多話題的電影。開機之初，制片人張偉平就聲稱該片投資6億，票房要達到10億。即將公映之時，電影又醞釀提高分賬比例，提高最低票價，進而引發八大院線聯合抵制，最終由電影局調停，定下折中規則。電影中女主角玉墨的扮演者倪妮遲遲沒有露面，然而，面未露，先發文，片方居然提前公布了女主角玉墨扮演者倪妮撰寫的《我和貝爾演床戲》一文。巨資、漲價、床戲，吊足觀眾胃口。12月11日在北京首映后的當天，就有人以《張藝謀金陵十三釵是部世界大片》來造勢，文章的結尾更是將電影《金陵十三釵》無限拔高，稱：“張藝謀的《金陵十三釵》選題具有國際視野、陣容不乏國際影星面孔，具有好萊塢大片的風格特點。《金陵十三釵》不僅僅是一部單純的商業娛樂大片，它更應該是一部表現苦難、生命、人性、抗爭的電影，故事雖假但歷史背景是真。《金陵十三釵》把《辛德勒名單》作為藝術的參照是一種拍攝片大視野、大定位，在中國電影走向世界的進程中，《金陵十三釵》才是一部沖出國門走向世界的大作品。我們期待這部作品能成為南京題材中最具藝術感染力的電影力作。”①《辛德勒名單》是世界電影史上嘆為觀止的電影，影片融會了導演對二戰歷史的思考審視，電影畫面、音樂都極為精湛，極具表現力，它幾乎囊括電影藝術所有大獎。《金陵十三釵》把《辛德勒名單》作為藝術參照，可見引起了人們多么大的期待。那么，《金陵十三釵》究竟講述了一個什么故事？它又有著怎樣的敘事秘密呢？

一、人物：一幅舍生取義的“群圣”圖 電影《金陵十三釵》改編自嚴歌苓同名小說，講述了抗日戰爭時期，南京城的風塵女子為救學生而舍生取義的故事。以南京大屠殺歷史題材為故事的影片，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海內外已經公映了九部，國內迄今為止，國產的有關南京大屠殺歷史的故事影片共有六部，最早的是1987年由吳冠群執導的《屠城血證》，還有1995年吳子牛執導的《南京大屠殺》、2002年上映的《五月八月》、2005年上映的《棲霞寺1937》、2009年陸川導演的《南京！南京！》，2011年張藝謀執導的《金陵十三釵》應該算是第六部了。②以南京大屠殺歷史題材為故事的電影，影片往往展示的是日軍如何在南京城殺人、放火、掠奪、奸淫等殘暴的場面，展示的是邪惡的戰爭催生人心中的惡，人物往往就是這種惡澆灌出的魔鬼。然而，我們發現《金陵十三釵》卻顛覆了這樣的敘事模式，導演在片中試圖為我們呈現出一幅舍生取義的“群圣”圖。

十三釵：商女亦知亡國恨。片中濃墨重彩展示的金陵十三釵，是秦淮河畔的十三名妓女，南京城被日本人攻陷后，臨時躲到威爾遜教堂避難。他們是受人歧視的風塵女子。古人云：商女不知亡國恨。然而，正是她們——一群青樓女子，在大屠殺的背景下身穿女學生們的唱詩禮服，暗揣刀剪，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頂替女學生去參加日軍慶祝占領南京的盛典，從而使女學生們成功逃離南京城。妓女們的義舉，改寫了古語的說法，完成了一次靈魂的蛻變與超越。

入殮師：從混混變英雄。貝爾飾演的美國入殮師，是一個流浪漢兼酒鬼，冒險來南京城里的威爾遜教堂原本是為了收尸掙錢。不料老神父被日本人炸死，他一分錢也沒有掙到，為了躲避戰爭他留在了教堂。在教堂里他不是搜錢就是找酒，當秦淮河上的女子們闖進教堂的時候他無比興奮，甚至看上了十三釵的頭牌——玉墨，并百般與其調情……但隨著劇情的發展，約翰來了個180度的大轉變，當日本軍人闖進教堂要蹂躪女學生時，約翰激于義憤扮成神父，擔負起保護教堂里女學生的重任。在戰爭面前，他的人性得到升華，完成了從混混變英雄的華麗轉身，在救贖他人的過程中自我的精神得到救贖。

李教官：用生命詮釋軍人的責任。由佟大為飾演的李教官在片中完全是以硬漢形象示人，他沒有豪言壯語，但他用行動，用英勇、機智和無畏捍衛了中國軍人的尊嚴。當戰友全部犧牲之后，為保護教堂里的學生和十三釵，他英勇果敢地與日本軍人孤身戰斗，演繹了一曲中國軍人英勇抵抗、決不放棄、慷慨赴死的悲壯之歌。

陳喬治：信守承諾的小男生。在片中陳喬治是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小男生，他戴著眼鏡，長相清秀，身體瘦弱，但骨子里卻是一個信守承諾、敢于擔當的真真男兒。英格曼神父臨終前要他照顧好教堂里的女學生，為了師父的囑托，他始終信守承諾，把保護女學生作為自己唯一的信念，用瘦弱的身體承擔起本不該他承擔的重任。在影片的最后他更是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頂替女學生和妓女們一同去“赴宴”。

在戰爭的特殊背景下，正如影片中的主人公書娟旁白說的：“那時候人們的唯一心愿就是逃命！”但《金陵十三釵》分明為我們呈現的是一幅舍生取義的“群圣”圖，人物個個都在完成“救贖”，不論是受人歧視的妓女，還是以掙錢為目的來到這座城市的外國人，甚至連一個未成人的孩子也有驚人之舉，這樣的敘事難免讓人難以置信。那么，它的敘事秘密是什么呢？也許導演張藝謀和制片人張偉平的一番話就是最好的詮釋，“涉及外國人、宗教和二戰的題材在官方那里一般不太受歡迎。但因為這部影片講的是我們是怎樣的人，以及為了救人我們愿意做什么樣的犧牲，政府事實上很支持”③。應該說這樣的敘事源于導演的一種更為高明的敘事策略，是向政府獻媚的一種典型表征。

二、主題：戰爭—情色—救贖 電影《金陵十三釵》采用“三段式結構”，在電影一開始，導演重力打造了十分震撼的戰爭場面。在這部戲中戰爭場面不可避免，因為，《金陵十三釵》講述的故事就是以抗日戰爭時期的南京大屠殺為背景的，所以，戰爭戲無疑是電影中的一個最大的亮點。為了使戰爭場面拍得具有驚人的震撼效果，張藝謀不惜重金聯手好萊塢頂尖的喬斯·威廉姆斯戰爭特效團隊，片中埋炸點的軍服，每件造價竟高達兩萬美金，制造爆炸效果的燈泡，每個也值幾百美金，制造的戰爭場面雖然時間不是很長，但觀影效果十分明顯，同時也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電影的“發展”部分，更多展示的是“情色”這樣的主題，這樣說也許是張藝謀團隊不愿承認的，但在影片中我們分明可以看到導演濃墨重彩展示的是金陵十三釵——秦淮河畔的十三名妓女。她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打情罵俏，搔首弄姿，在躲進教堂里的地窖時更是衣衫不整，半遮半掩，尤其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電影中還特意加了一場冒牌神父約翰和頭牌妓女玉墨的床戲。可見，“情色”展示成為《金陵十三釵》的又一主題。電影的結局就是完成“救贖”。“救贖”這是片方在做宣傳時大談特談的主題。影片結局中幾乎所有的人物都為了救教堂里唱詩班的女學生個個慷慨赴死。故事隨著十三個女學生的被救，完成了華麗的飛躍。觀眾不得不驚嘆，這樣的敘事堪稱完美，是商業和政治的雙贏，“戰爭—情色—救贖”，這樣的主題既可以獲得不錯的票房收入，又可以很順利地獲得國家電影局的審查通過。和《活著》不同，《金陵十三釵》不僅很快就通過了審查，在2011年9月19日拿到了公映許可證，三天后，又由國家電影局確定，代表中國參加第84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評選。

三、色彩：視覺盛宴 張藝謀是一個攝影師出身的電影導演，對色彩他很敏感，也很講究，張藝謀就曾說“（拍《金陵十三釵》）最原始的（沖動）就是這個電影最后一秒的定格，孟書娟的眼睛透過破碎的玻璃看過去，那五顏六色的畫面，花枝招展。我覺得這是一個杠桿，它可以撬動很大的重量。盡管它在電影中篇幅很小，但是它是一個導演啟動的點，我想這可以拍出戰爭中的色彩”④。所以，電影《金陵十三釵》與其他戰爭題材的電影最大的不同就是“色彩”，張藝謀把本應是黑白、灰暗的色調拍成了五彩繽紛極具觀賞效果的給觀眾以強烈視覺沖擊力的電影。在電影中他以小女孩孟書娟的視點展開敘述，以孟書娟的畫外旁白，結構起了整部影片，通過小女孩的眼睛看到色彩、看到美麗。如電影中的一個定格畫面：小女孩孟書娟通過彩色玻璃，看到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走進教堂。另外，當妓女們唱起《秦淮景》，孟書娟在地窖角落里聽的時候，鏡頭切到十三個妓女身穿旗袍并排走向攝影機的畫面。十三釵走出教堂，本來是身穿女學生衣服去送死的，但小女孩的想象里卻是她們剛從妓院逃出來，進入教堂時的華麗模樣。還有佟大為扮演狙擊手藏身紙店，重傷后與日敵同歸于盡，巨大爆炸中飛出五顏六色的紙，像天空中開了一朵花。所有這些畫面，都使本來很殘酷的電影，最后出現了詩意，出現了浪漫，出現了美麗，出現了色彩。以色彩勝出，這不能不說是張藝謀電影的又一法寶。

① 浩歌：《十三釵是部世界大片？——〈金陵十三釵〉具有成就新大片文本優勢》，搜狐博客：http://blog.sohu.com/2011-12-11。

② 朱成山：《〈金陵十三釵〉影片中的南京大屠殺歷史元素》，http://blog.sina.com.cn/zongma1213。

③張英:《“我們不要做狹隘的民族主義者”——張藝謀講解〈金陵十三釵〉》,《南方周末》2011-12-15。

④ 陸欣：《張藝謀談創作與期待：沒有雜念只想把故事講好》,南方都市報，微博http://www.sina.com.cn2011-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