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堅
在我們一些中醫醫務人員中,有不少人說:“我們中醫是辨證論治?!碑斘覀冎v中醫學的特征時,也每每只言“整體觀”和“辨證論治”。而對“辨病論治”,不愿提及,不去研究,有的甚至把辯病論治與辯證論治對立起來。
其實,中醫單純的辯證論治是不能真實地反應中醫學的本質。那么當我們去說中醫學的特征時,首先要明確是相對誰而言。凡說特征的時候,首先要搞清楚其共性的東西。很明顯,我們講中醫學的特征,是相對西醫學而言,辨證論治是我們的特色,但前提是辨病論治是二者的共有。但現在我們只講異,不求同,甚至于揚言中西醫無法結合,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辨病論治不是西醫的專利,也是中醫學的最基本特征之一。
1.1 中醫學雖以“辯證論治”為診療特點,但臨床上從來就存在著“辯病施治”的方法。特別是在中醫學理論體系構建之初,證候的概念尚未從疾病中分化出來,就是以“病”作為辯析目標的,治療也就依據病來施行。如《內經》13方基本上是以病作為治療靶點的;《神農本草經》、《諸病源候論》等著作也多以具體疾病作為治療目標,如以“常山截瘧”、“黃連治痢”等。即便在近代,中醫學在注重“辯證論治”的同時,也仍在運用辯病思維。如對肺癆、肺癰、腸癰、濕疹、瘧疾、麻疹、水痘、天花、蛔蟲、絳蟲病等的防治,主要是基于辯病的思維。因此,中醫學的辯病思維與辯證思維是同時存在的,交織在一起而綜合運用的[1]。
1.2 中醫學從誕生便開始了辨病與辯證的結合。早在《黃帝內經》里這種現象比比皆是。它往往是先定病,然后再辯證。比如《咳論篇》、《痿論篇》等章,都是先說這種病,然后再去辯證。之后,在《傷寒雜病論》、《諸病源候論》等書,無不先言某病,再言某癥,病、癥、脈、證合參而治。以《金匱要略》各篇之題最能說明,如《百合狐惑陰陽毒病脈證并治第三》,百合病、狐惑病、陰陽毒都是病名。
1.3 中醫辨病論治在之后的發展過程當中從未終止。茲舉倆例最能說明。其一,清初溫病大家余師愚在其《疫疹一得》書中,僅論及清瘟敗毒飲一個方子,以一方治一病,藥即中病,鮮有罔效,典型辨病而治,其重復性不言而喻。其二,清初臨床大家程國彭,在其《醫學心悟》一書中,運用大量篇幅講述如何辯證傷寒。在太陽經癥條下,直言麻黃湯與桂枝湯辯證之繁瑣,療效之有限,辯證少有失誤則災害險生。乃自創加味香蘇散一方,說:今以此方代前二方(指麻黃湯、桂枝湯)之用,藥穩而效,亦醫門之良法也。不論冬月正傷寒,及春、夏、秋三時感冒,皆可取效。其也是實現了從辯證論治到辨病論治的一次飛躍。這是中醫走循證醫學道路的肇始。
1.4 又如中醫在與疾病“非典”的抗爭中,充分發揮了辯證論治的優勢,取得了巨大的成績,其意義不僅僅在于證明了辯證論治的優越,而在于對“非典”疾病的認知隨著辯證論治的進程而不斷深化,這同時也是“辯病”的認知過程。我們采用兩種方法相結合,我們的認知就愈趨深刻,我們的治療就更趨完善。
2.1 在辯病用藥方面,每一種疾病都有其獨特的病理特點。因此,每一種疾病也意味其基本的治療原則或治療大法。除證選用不同的藥物外,頭痛可適當地配合應用川芎、白芷等止痛藥物;癃閉病按照“六腑以通為用”的原則,應著于通利為主;遺尿應按照“固攝止遺”的原則去配伍組方。如腸癰一般可用大黃牡丹湯治之;如肺癆雖有肺陰虧損、陰虛火旺、氣陰耗損等不同病證,但感染癆蟲是其共同病因,補虛殺蟲是治療肺癆的根本原則,在抗癆殺蟲的基礎上再結合辯證,分別予以滋陰潤肺、滋陰降火、益氣養陰諸法,辯病與辯證相結合,才能取得較好的治療效果。
2.2 在臟腑辯證中:肺系病證主要按肺氣失于宣發肅降之病機特點進行辯證論治,還要結合肺系病的特點辯病用藥,以復肺主氣、司呼吸的生理功能。脾系病證主要按中焦氣機升降失常之病機特點進行辯證論治,還要結合肺系病的特點辯病用藥,以復脾主運化、升清降濁的生理功能。心系病證應按血脈運行障礙和神明失司之病機特點進行辯論治,還要結合心系病的特點辯病用藥,以復心主血脈和心主神明的生理功能。肝系病證主要按肝氣疏泄不暢、肝陽升發太過、肝風內動等病機特點進行辯證論治,還要結合肝系病的特點辯病用藥以復肝主疏泄、臧血濡筋等生理功能。腎系病證主要按腎陰、腎陽不足特點進行辯證論治,還要結合腎系病的特點辯病用藥,以復腎主生長、發育、生殖、主骨、生髓等生理功能。
3.1 關于辯證論治與辯病論治的根本區別是什么?筆者以為,辯證論治的主要著眼點是放在對疾病發展過程中每一個病理層次的本質的認識上的。一個病理層次就是一個證候,一個湯證是一個證候辯證論治的結果。辯病是對疾病的辯析,以確定疾病的診斷為目的,從而為治療提供依據。區別在于一為確立證候,一為確診疾病。辯病論治則是著眼于對疾病全方位的考察,從而抓住疾病中最具本質的聯系,把這個疾病和其他疾病區別開來,進而針對各種病的特殊性,采取相應的治療。一般說來,辯病論治從對疾病的初期考察,到確定“這一個”而非“另一個”,從一般性對癥治療到確立針對性極強的治療,是對疾病的認知階段。只有經歷了這個階段后,辯病論治才有了基礎,換句話說,辯病論治是建立在對疾病的本質有了深刻的認知基礎之上的。
3.2 辯證論治和辯病論治,沒有層次上的高低之分。它們各有優勢,也各有其局限性。辯證論治雖然不能達到對疾病的特殊性具有深刻認知的層面上,因而缺乏特殊治療的方藥。然而,辯證論治對疾病發展過程中病理層次本質聯系的認識卻遠比辯病論治要深刻。從而,在針對疾病每一個發展階段的具體治療上,更能抓住主要矛盾。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比辯病論治“優越”。辯證論治的又一個優勢是具有普遍的適用性,包括對人類尚未認識的疾病,這在人類認識和戰勝疾病的過程中,其意義不言而喻。
3.3 由此可知,“中醫內科臨證時既要辯證,亦要辯病。其中辯病論治,是認識和解決某一疾病過程中基本矛盾的手段,[2]”…“是對中醫辯證的必要和有益補充,有利于進一步對疾病性質的認識,有助于掌握不同疾病的特殊性及發展、轉歸[2]”。
總之,辯證論治和辯病論治只有相互為用,相互結合,才能不斷深化中醫對疾病的認知和提高治療疾病的能力。中醫學是辨病論治和辯證論治的完美結合的一門傳統醫學科學。
因此要發揚中醫學的辯證論治的診療特色,要提高中醫的診療水平,提高辯證的準確率,必須堅持辯病與辯證相結合的診療思路。運用辯病思維來確定疾病,對某一病的病因病變規律和轉歸預后有一個總體的認識;再運用辯證思維,根據該病當時的臨床表現和檢查結果來辯析目前處于病變的哪一階段或是哪一類型,從而確立其當時的“證候”,然后根據“證候”來確定治則治法和處理遣藥。此即通常所說的“以辯病為先,以辯證為主”的臨床診治原則。對某些難以確診的病證,可發揮辯證思維的優勢,依據患者的臨床表現,辯出證候,隨證施治[1]。
[1]孫廣仁主編.中醫基礎理論.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0:21.
[2]周仲瑛主編.中醫內科學.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