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農業的發展之路

新希望集團副總裁 王 航

一、偉大的城市化

中國的城市化，可以稱得上偉大。一個偉大的城市化進程推動了中國經濟的發展，同時也為現代農業提供了三個最主要的基礎：規模化的基礎、產業布局的基礎和參與主體的基礎。我國講“四個現代化”是周總理40多年前提出來的，但實際上到現在，農業現代化是最短的一個板子，農業還沒有實現現代化，但現代化基礎已經有了。如何理解城市化推動了規模化的基礎，推動了產業布局的基礎，推動了參與主體的基礎？

2011年，中國肉、蛋、奶、水產品產量分別為：肉7957萬噸、蛋2775萬噸、奶3825萬噸，水產5611萬噸。十年內，肉類從6125萬噸增長到近8000萬噸，增長了30%；糧食從4.6億噸增長到5.7億噸，增長26%；而同期中國總人口增長為5.6%。所以肉、蛋、奶等食品供應的快速上升，實際上主要依靠的不是人口增長，而是城市化。

十年內，中國的城市化從34%提升到50%，增長了16個百分點。這16個百分點在中國大約就是2億人口，這2億人口從農村到城市，帶來的衣食住行的改變，拉動著經濟增長，這是非常巨大的，城市化帶給了我們規模化的基礎。

未來研究產業變化，很大程度上要去看城市化結構的變化。真正研究中國經濟就一定要從城市化和城市化結構上去了解和把握，包括城市化發展在哪里，東部、中部、還是西部，發生在幾線城市，城市化到底是大城市中心城市化；還是小城鎮化；還是城市集群化。政府的期望是城市集群化，但也要看未來發展的方向及帶給經濟的動力。

十年的城市化變化，帶給畜牧業、飼料業很大的變化，畜牧業的變化有四點。

第一，畜牧業的結構發生了大的變化。現在肉、蛋、奶的比重大幅提升，動物蛋白的來源結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肉類里面，豬肉的比重巨幅下降，20年內，豬肉在肉類里面的供應大概從94%降到63%，未來這個63%的比例將還會大幅下降，而且下降的速度會很快。為什么會很快？理由有四，第一個理由：料肉比中，豬是3∶1，禽是2∶1，那么每噸玉米價格在1500元不敏感，在2000元不敏感，但在玉米到了3000元，料肉比就非常的敏感；第二個理由：城市的消費文化影響，城市的快節奏生活需要快餐來支撐，而從快餐調理的便利性來講，禽肉要比豬肉便利，調理的方式方法禽肉也要比豬肉多得多，而且現在很多年輕人已經不知道豬肉怎么來調理了；第三個理由：豬的環保問題比禽更麻煩，養豬的土地也比養禽更難找。所以在規模化養殖的環境中，養殖生產本身制約了豬的發展；第四個理由，豬的生長周期比較長，容易出風險的點也比較多。

這些年豬料增長很大，很大的原因是因為過去豬規模化養殖的比重不高，所以現在填補過去由散養向規模化養殖過程里面，每個企業的豬料比重都在上升。但是看未來，我認為潛力不是那么的大。豬肉的比重降到肉類供應里面的50%以下，可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第二，畜牧業規模化的速度超出了預期和想象。2004、2005年，在很多行業里面都在討論規模化的速度和程度究竟會怎樣？以豬為例，當然豬的規模化標準是比較低的。在五年的時間內，散養和規模化養殖比例要調整，現在如果用一個最基礎的規模化指標來講，豬可能達到70%以上，蛋雞在85%以上，奶牛可能在2/3以上，規模化的速度遠遠超出了預期。

過去養殖規模化程度比較高的是禽，當時把肉類工業協會的禽肉和飼料工業協會的禽料一比，數據基本吻合，換句話說，基本上禽肉可能都是通過工業化飼料來養殖的。但是拿豬肉和豬料來比的話，差距很大。在2005年時，倒算回來，可能用工業飼料，大概滿足不了25%豬養殖需求，所以這個空間是很大的。

第三，畜牧業產業鏈延伸的速度很快。據統計數據，豬的規模化屠宰產能已達到2.7億頭。如雨潤集團上報的數據，豬的規模化屠宰產能在5000萬頭左右，實際上產能可能超過7000萬頭。實際上這種產業鏈的延伸，這種食品加工業的規模化集中和集聚對這個行業的意義非常重大，對畜牧業產業鏈延展的速度也超出了我們的預期。

第四，畜牧業趨勢養殖的集中過程中優勢產業帶凸顯出來。過去很多人奇怪，說新希望是在四川，為什么不大力發展養豬業。十多年前外國人到中國來訪問，跟他們講全世界兩頭豬，有一頭在中國，在中國十頭豬里面，有一頭在四川。但現在四川的原料、市場支撐不了它成為中國的一個最主要的生豬產地。那么過去之所以有這個能力，除了傳統的養殖優勢，也在于當年以新希望為首的一批中國民營豬飼料企業在正當競爭過程中不斷降價，最后把整個區域的養殖帶起來，但是真正從基本面來講，現代養殖僅靠這些是很難支撐的，所以我們要看在哪里適合養豬，也許在中原地帶，因為原料、市場、勞動力、農業的輔助基礎都不錯；現在也許是東北；也許是廣西，原料大量通過海運進口。這些可能都是優勢產業帶，并且這些優勢產業帶作用凸顯出來。過去就像是一個自然經濟一樣，各個地方什么樣的產業經濟、農業經濟都有，現在是根據不同特點，將這個優勢產業帶凸顯出來。

畜牧業的變化將帶給了飼料業以下幾大變化，這些變化都會指出下一階段飼料業經營的特點，從產業鏈、服務營銷等，回歸到產品的本身，回歸到原料的本身。換而言之，以玉米為代表的主要原料可能會對我們的經營產生重大影響。

第一個變化是規模化在快速的上升。從1.69億噸增長到1.8億噸，增長非常快，“十二五”規劃要2億噸。究竟最終會要多少，用官方統計數據倒算回來需要3.5億噸工業飼料。用日本來對標，得出的數據也是3.5億噸。日本飼料銷量現在為2450萬噸。日本人口是中國的十分之一，人總消費特點和我國比較接近。日本有兩點：一是肉蛋奶特別依靠外來的調劑和補充，肉蛋奶大概36%是進口的；二是日本大量的水產品消費，把它的肉蛋奶進口因素復原測算，日本的實際飼料消耗大概在3500萬噸，于是乘以10，中國就是3.5億噸。估計中國的工業飼料還可以快速增長到2018年，達到這個數字。2018年中國的城市化大體上可到60%。

飼料行業的增長還享受了通貨膨脹的紅利，過去這幾年飼料年均增長11.5%左右，實際上消費收入增長為16%～17%，那么這個量和價值之間的差異表明飼料行業是一個享受通貨膨脹紅利的一個行業。

第二個變化是配合飼料的百分比在提高。在過去的十年提高了近5個百分點，數據顯示2011年配合飼料比重為83%。

第三個變化是豬飼料的比重上升很快。豬料在近3年里每年提高1個百分點，所以飼料企業都比較高興，豬料都上來了，盈利比其他料都高一些，主要是補過去的短板。豬料對玉米原料的質量和要求可能比其他飼料更高一些，在飼料結構變化里面，對原料的質量和要求也更高。

第四個變化是規模化工廠的份額在加大。據統計，1萬多家飼料廠產能相加已達3.6億噸。33家50萬噸以上的企業占整個飼料份額的43%，18家100萬噸以上的占38%，這兩個數據是描述我們當前飼料規模化生產格局。其實1986年至今統計的飼料加工服務相關工廠總數變化不大，但很快會到一個拐點，當這些集團規模化程度到一定地步，它的規模化采購優勢會越來越明顯，而規模化采購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這是事關一個原料方面的問題。

第五個變化是飼料廠規模化程度由南向北遞減。據統計，現在平均每個工廠年產飼料量1.65萬噸，廣東省的企業平均在3.3萬噸，往北到湖南平均在2.7萬噸，山東和河南平均在2.2萬噸，河北和遼寧平均在1.3萬噸。單產規模在衰減，原因是越往北離玉米原料地越近，養殖的文化和飼料生產便利性有一些差異，這說明原料對規模化的影響還是很明顯的。

第六個變化是專業化的工廠形成了大廠。很多廠就專門做豬料、專門做禽料。原來都做，品質不好保障，現在專業化的大廠出來了。而未來專業化生產大廠會在原有的3.6億噸產能基礎上技改或新增，替代傳統落后的產能，而這些產能的布局可能會在沿海沿江，這是中國一個沒有辦法回避的問題，美國是“人在兩廂豬在中央”，我們可能是人豬混在一起，這和我們的自然稟賦與美國的差異是相關的。

第七個變化是飼料行業中民營企業已成為絕對的主力。按照統計數據，96.4%的飼料加工廠為民營企業，2.4%為國有企業，2.2%為外資和港澳臺的企業，民營企業在這個領域已成為絕對的主力軍，而這個比重在其他行業是很少見的。

偉大的城市化進程帶給我們畜牧業四個變化，帶給飼料業七個變化。那么這些變化的背后，實際上是為現代農業提供了規模化的基礎，提供了產業布局的基礎，提供了參與主體的基礎。有了這幾個基礎之后，中國的現代農業至少在畜牧業有了一個相對比較堅實的條件。

二、現代農業的建設之路

當前這個階段，農業企業是現代農業建設的主力軍。過去一直講三個問題，農業、農村、農民，隱含的一個邏輯，農村只能搞農業，農業只能靠農民，農民只能住農村，這樣的“三農”走不出來。真正的“三農”問題是農民的組織問題。

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人均占有的土地耕地上萬畝，美國是上千畝，歐盟是上百畝，日本、韓國是上十畝，而中國是個位數。在這基礎上簡單的去學習歐洲的或日韓的經驗和模式，是會有很多挑戰和難題的。而這些難題在過去是一直被政府一手背著的，必須不斷地用著補貼的方法來聯系、激勵農民，實際上把 “農民”捏起來的這個工作一直是很難的。這是中國土地的現狀，決定了必須有獨特的發展模式。

在早期，十多年以前形成的 “公司+農戶”、“公司+基地+農戶”，實際上強調了公司的龍頭作用，但重視的力度不夠，直到今年出臺的國發10號文，在農業部的牽頭下，各個部委做了大量工作，給了27條支持和扶持的政策。實際上這十年的時間，我們又重新回到了當時認識的起點，現在是一個認識上的回歸，所以要解決“三農”問題必須是“三農”變“五農”，增加農企和農社，農企是農業產業化的龍頭企業；農社是農民合作社。才能真正解決“三農”問題。而要組織、改造、發展農民必須是農企和農社，第一波必須由農企來做，第二波必須是農社來跟，這個是中國“三農”問題的真正根本出路。

現代農業要講一個產業是現代的，至少有四個要素在這個產業里面體現。金融、科技、品牌、供應鏈，這四個要素至少要進入這個產業，但是過去在這種分散的小農為主體的市場里面是很難進去的。金融和誰對接、品牌和誰對接，品牌附著在誰的身上，供應鏈由誰來提，這些事情在農民還很分散很弱小的時候必須是農業企業來承擔，來擔當，來對接。實際上農業企業在促進農民增收和農業發展的同時，還有兩個很關鍵的作用，一個是平抑物價，另一個是保障食品安全。只有在平抑物價和保障食品安全的過程里面，或者達到這個效果以后，才能減少產業的波動，使得一些產能能夠按照一個市場化的規定來運轉，而使這個產業受到一些行政或非市場化的干擾。

過去大家對現代農業企業一直存在認識上的誤區，沒有給予足夠的支持和重視的主要原因是有一個樸素的想法，就是農業企業發展到很大、很強的時候，它會壓迫農民，它和農民博弈后農民會很慘。這個觀點從邏輯上講，可能是有一定邏輯性，但不是辯證的，不是動態的，不是唯物的，而是僵化的，沒有用市場化的觀點來想這個問題。農業企業只要在農村扎根后是可以和農民做到利益共同和命運共同的，短期里面損害、影響農民利益的事情會有的，但這是市場規律，更純粹更偉大的市場規律在于自然會去修正企業行為，并推到一個良性的軌道上，所以一定要相信市場的力量，一定要尊重市場機制。

在當前階段，農業企業是現代農業建設的一個主力軍，是中國的國情及大量農業企業實踐的結果和真理。

三、問題與挑戰

現在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發展到這個階段也面臨了幾個挑戰，第一是如何發展協同的產業鏈；第二是如何扶持農民合作社；第三是如何快速晉升自身的科技水平和金融服務水平，這是現在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面臨的三個挑戰、三個問題。

第一，什么是產業鏈？產業鏈就是價值鏈，什么是價值鏈？其實價值鏈很簡單，是你通過各種方法能夠使得各個環節的價值實現方向和你是一致的。真正的產業鏈是大家各賺自己這一段的，把價值實現方向在終端實現后倒算回來，每個環節都有錢可以賺，這才是真正的價值鏈。這種價值鏈有幾個方法，一個是我全程來做；一個是我不做，等市場來起作用；還有一個是我去做，但未必都是我來做，我去做協同的價值鏈。我去和我的上下游去協同，我去和我的上下游去對話，其實這種協同的價值鏈比一體的價值鏈要有價值得多，要優秀得多。所以我們的農業產業化中的企業不要單純的追求一體化，因為一體化的管理能力、管理效益其實是很有挑戰的，成功一時，但后面挑戰更大。

第二，我們怎樣把農民合作社扶持起來。過去中國農業有供銷合作、生產合作、信用合作，后來都崩潰了。那是因為，那時是計劃經濟時期，以行政單元為手段捏合起來的，肯定會崩潰的。那么這個合作社實際上是把農業向工業化、分工化改裝的一個很好的手段，而且它能維持農業真正的鄉村文化和鄉土生態。那么要把這個農民合作社提起來，實際上也需要農業企業發揮作用，“農民合作社法”中規定企業可占農民合作社20%的權利，可以做龍頭來帶，所以這也是我們農業企業階段性的一個使命。

第三，我們怎樣提高自身的科技和金融服務水平。科技水平各個企業都在做，政府的支持也在做，但政府支持多了就會引起走形，就會被忽視，導致真正的科技水平和科技在生產中運用不夠。能不能讓企業和科研單位更好地結合，這些可能是我們在提升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的科學水平方面要去做的一些文章、要去想一些辦法、需要有一些突破。還有金融服務水平對大家來講是陌生的，金融有它的獨特的運行規律，我們必須去提升這樣的能力，中間要有一個轉換的基礎。所以在這個方面，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也要開始去學習、適應、積累，同時培養這方面的干部，才能真正成為面向未來的現代農業基礎上的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

新希望這幾年的實踐很有意思，從2002年提出的規模化整合，要做一個規模化的生產商。飼料的凈資產回報率是很高的，30%是個及格線。正大銷售毛利率做到14%以上，多數企業都超不過10%，甚至是5%，所以主要是靠周轉。第一階段是做飼料行業的一個規模供應商，通過和六和的聯合，取得了相應的規模地位。六和對新希望的技術研發、原料采購，都提供了很好的空間和條件，并且在規模上有一定的規模經濟，有一定的核心競爭力。從2007年開始，產業鏈是重要的，成為產業鏈的運營商是目標。到今天我們認為不是一個產業鏈運營商，應該是一個農業產業的服務商，我們要做服務，我們的觸角要更多一些，眼光和布局要更長一些。

在現代農業建設過程里面的全面現代化，其實也面臨了四個挑戰和課題。第一個挑戰和課題是糧食保障；第二個挑戰是食品安全；第三個挑戰是農業自動化；第四個挑戰是海洋經濟。

為什么要講這四個挑戰和課題，因為我們的糧食保障，如果說飼料真增長到3.5億噸，那么所有的玉米都被飼料全部的吃掉了，就沒有深加工的空間、也沒有直接食用的空間、也沒有政府儲備的空間，那么下一階段我們的產品大量是要依靠國際市場來調節的。食品安全，從4年前的“三聚氰胺”事件爆發出來，我們這4年一直在食品安全上自問、動蕩、恐慌，并且到現在遠遠沒有結束，還要有十年或八年的動蕩、恐慌期，因為我們要補的課太多，這條路都有這么一個轉混沌為清澈的過程。農業自動化，今年的1號文件第一次提出“地誰來耕”的問題，所以自動化很重要，機械化很重要，水平化很重要。海洋經濟，我們的海洋經濟除了石油之外，實際上還有食物蛋白，海洋也是一個提供食物的重要來源。中國作為一個大國，必須走向海洋，必須讓海洋經濟成為中國未來人的營養蛋白直接來源，這也是我們一個重要的課題。這都是我們下一階段或這一階段起步的現代農業建設過程里全面現代化的問題。

以上所述，中國現代農業發展之路有待于我們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