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斌
(1.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2.北京大學中國改革理論與實踐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
2011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1911年爆發的辛亥革命,是中國現代化進程和政治發展的標志性事件,具有的重大意義不由分說。辛亥革命后,從《臨時約法》的頒布、競爭性議會選舉的開展、言論出版的自由,到國會政治的運作與憲法草案制定,民國初年的政治發展被認為是近現代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次民主轉型。根據美國政治學家塞繆爾·亨廷頓的研究,19世紀初至20世紀20年代(1828年-1926年),世界范圍內爆發了民主政治第一波浪潮[1]。對于1911年辛亥革命后的中國,亨廷頓并沒有將其列入第一波民主浪潮中。然而,辛亥革命后的中華民國實際已經具備民主政治的基本特征。民初中國的政治發展其實應視為近現代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次民主轉型,正如《中國現代化史》所言,“一種民主共和制的政權的最基本的合法性基礎是在于人民用選舉的方式所體現的集體的意志。南京臨時政府所經過的‘民選’過程無論怎樣不符合真正‘民選’的要求,但畢竟經過了一個類似的形式”[2]。
金觀濤和劉青峰在研究中國現代政治術語的形成過程時曾指出,中國對“民主共和”的概念進行了選擇性吸收和重構,割裂了民主與共和的內在聯系,使得完整的民主觀的意義結構隨之粉碎,進而摻入了反精英主義、反父權制度等一些更為激進的追求平等的元素;蘊含“民之主”(統治者)、“人民統治”、“民主制度”等多種意義的民主價值理念也被簡單化為大眾選舉“民之主”;而這種價值漸變的結果便是,“民主”的意義或者從民主變為人民民主專政,或者被簡單化等同于全民選舉。反觀國民革命時期,二次革命、護國、護法等運動剛剛失利,以國共兩黨為代表的志士仁人開始將注意力從“民主共和”、“選舉政治”轉向“縣鄉自治”、“民眾革命”,著手動員民眾從社會底層入手構建現代國家。中國對其國民革命期間的新型農民協會按照職業和階級的標準而非血緣或權力關系聚合農民,同時農民協會擔負著組織鄉村自治政權的重任,這種“農民協會”+“鄉村自治”的鄉村政治模式實際上已經具有了現代化意義和民主意味。但是,這種鄉村政治模式卻遭遇到了制度融合和政治妥協的困境,并最終影響了民主理念從民主自治向民主專政的轉變。
在國民革命前,中國共產黨就已經確立了通過農民協會動員發動農民、開展農民運動的思想。中國共產黨將體現自身政黨性質的蘇維埃革命思想引入到西方農業合作組織形式農民協會中,這種新型的農民協會成為組織發動農民進行政治經濟斗爭的職業團體。1923年蘇俄代表越飛與孫中山在結盟聯合宣言中聲明:“孫逸仙博士以為共產組織,甚至蘇維埃制度,事實均不能引用于中國?!保?]在國共合作的背景下,共產國際發出了“建立農民自治機關”[4]的指示,中共三大也隨之提出“實行都市和鄉村自治”[5]。實現鄉村自治隨之成為農民協會和農民運動的重要目標。根據國共兩黨的設想,地方自治將以縣為基本單位,實行中央與地方的均權,鄉村自治將以“平民民權”為導向由鄉民會議選舉自治機關,目標是打破地主鄉紳在農村的獨占統治,農民協會應動員農民主動爭取政治的和經濟的權利來實現真正的民主自治。
就當時情況看,實現鄉村自治是發展民主政治的基本目標,農民協會是鄉村自治和民主政治的組織載體和依托,其興衰發展關系著鄉村民主政治能否實現。農民協會擔負著組織農民運動支援國民革命和打倒土豪劣紳組建鄉村自治政權的兩大重任,這是它的“革命性”和“現代性”雙重性質的體現。一方面,農民協會應當動員農民進行農民運動,以支援國民革命對抗軍閥豪紳,為農民謀取政治經濟權利以實現農民解放。根據1924年國民黨頒布的《農民協會章程》,農民協會的宗旨是“為本三民主義解放勞動階級之志意,合全國受壓迫之貧苦農民而組織之。其目的在謀農民之自衛,并實行改良農村組織,增進農人生活”[6]。另一方面,農民協會擔負著組建新政權的重任,具有過渡政權和革命權力機關的性質。中共認為,取代地主鄉紳政權的應當是“以普通選舉法直接選舉之,不得由紳士包辦”的鄉村自治機關,“應當在農民之中宣傳選舉代表農民機關(鄉村自治會)的主張”,由農民協會負責聯合其他革命團體組織“鄉民會議”的任務[7]。農民協會的性質既是一種農民職業團體和代表機關,又是革命期間的過渡政權和權力機關,后來毛澤東提出“一切權力歸農會”,更體現了農會的革命權力機關屬性。
就國民革命時期的環境和時機看,軍事斗爭勝利特別是北伐占領兩湖地區后創造了創建鄉村新政權的良機,國共兩黨和農會組織紛紛表達了著手實施鄉村自治的想法。1926年8月,中共湖南區委發表宣言,認為“軍政的時期快要過去了,以地方自治訓練人民參政的時期已來了。實現這種以鄉村自治為基礎的地方自治,即是建立起由省縣到鄉村的平民政權”[8]。緊接著,1926年9月,中共中央認為要全力“發展國民政府統治下各省之民主政治運動:實現省民會議、縣民會議、鄉民會議;提出工、農、商等被壓民眾的總要求;要求民選省政府、縣政府、鄉自治機關”[9]。國民黨中央在1926年10月的各省區聯席會議上也提出要實行鄉村自治,由“鄉村成年人民公舉一委員會處理鄉村自治事宜”[10]。1926年12月,湖南省第一次農民代表大會通過了國民革命史上第一個正式的鄉村自治方案——《鄉村自治問題決議案》。決議案規定:“鄉民會議是鄉村自治的最高權力機關;為實現新自治制,目前應由農民協會,邀集其他革命的民眾團體,組織鄉村自治籌備機關;舊有各級自治機關人員,在新自治制未實行以前,應由鄉民開會改選,不得仍由劣紳包辦?!保?1]1927年初,江西和湖北的國民黨黨部或農民代表大會也頒布了類似的鄉村自治決議案。鄉村民主政治的建立似乎近在咫尺。
新型農民協會的出現既是先進政黨通過現代社團方式進入鄉村社會的一次重要嘗試,又是鄉村自身民主政治發展的重要體現。民主是一個極具爭議性的范疇,一般的理解是人民的統治,當代學者通常給予民主以經驗性的、描述性的回答,例如約瑟夫·熊彼特的給予民主“底線定義”。熊彼特認為,民主是政治精英競取權力和人民選擇政治領袖的過程,民主的標志是選舉;政治精英掌握政治權力,但其合法性源于人民的選擇,“民主的方法是為了做出政治決定而做的制度上的安排。在這種制度下,想獲得決策權的人要在人民的選舉中通過競爭而產生”[12]。綜合民主內涵及其外延含義來看,民主應當既內含民主的制度和程序,又外在包括政黨、社會團體、社會運動和媒介等表達社會利益的中介組織及其與政治國家相聯系的體制機制;民主的含義應當既強調制度和程序內容,也應注重聯系國家與民眾的利益團體組織。所以就鄉村層面看,由作為社會職業團體的農民協會和作為民選政府的鄉村自治政權組成的鄉村治理模式,意味著鄉村現代民主政治的藍圖初步形成。在金觀濤和劉青峰看來,五四運動之后的民主理念已經沾染上了濃烈的平等內涵,但不可否認的是,國民革命時期,民主政治依然是重要的政治目標。
然而,這時期鄉村政治的民主政治的建構并非一帆風順,秩序和民主是當時兩大主要的發展目標,而由這兩大目標引申出了的重建權威以恢復秩序和實行選舉以踐行民主的兩大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這兩大問題又進而導致致力于建立秩序和行政集權的國民黨與致力于實踐大眾選舉民主的共產黨之間產生了巨大的目標分歧,又形成了鄉紳、軍隊與農民、農民協會之間劇烈的沖突和矛盾,以致于秩序和民主兩大目標均告流產。歸納來看,這時期的鄉村民主政治實踐面臨著制度融合和政治妥協方面的兩大難題,最終導致社會沖突劇烈爆發、民主價值急劇嬗變。
新制度主義認為,“制度創新成功的關鍵在于新制度能夠增進創新集團的利益,同時得到其他行動集團的支持”[13],否則制度創新將歸于失敗。國民革命中的農民協會將農民按照職業和階級標準而非血緣或權力關系集合起來進行政治經濟斗爭,帶有鮮明的階級斗爭色彩,而組建鄉村自治政權又帶有強烈的平均平等取向,這勢必強烈觸動傳統鄉村的鄉紳政權和宗族權力,因而必然遭到以豪紳、宗族為代表的傳統體制和勢力的激烈對抗。
傳統鄉村社會是“紳治”社會,在清末民初紳權擴張路徑依賴效應下,鄉紳勢力更加強大。政局動蕩和社會秩序的崩潰進一步刺激了地方紳治模式向“土豪劣紳”統治的蛻變,缺少權力保護的地主鄉紳一邊組織起自己的團體組織,如“糧業維持會”,一邊又尋求軍閥軍隊支持,建立起由清末團練演變而來的地主武裝。地主武裝雖然名稱不統一,諸如“團防局”、“保衛團”、“民團”、“警察所”之類,但卻為鄉紳統治繼續魚肉百姓鋪平了道路。新型農民協會動員農民爭取自身政治和經濟權利,反抗地主鄉紳統治,掌握政權的地主鄉紳則將農會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欲借助民團除之而后快。陳炯明就曾勸告彭湃,“各會員現在不必恢復農會,因為現在的社會是紳士社會,紳士勢力甚大”[14]。國民革命時期各省都發生了地主反動勢力破壞農會的事件,如“廣東各地方的地主商團勾結國民黨中右派(國民黨中官僚分子)的軍隊和縣官,破壞農會,摧殘農民,也不在少數”[15],“農村中流血慘事,幾無地無之,最著者如三水游擊隊及民團摧殘農會;花縣團匪之焚掠劫殺,毀十數農村;淡水奸商,勾結土匪,劫殺農會職員”[16]。湖南也如此,“湖南被殺之土豪劣紳不過幾十人,而農民被土豪劣紳殘殺的卻有可驚的數目”,湖南農工運動“最大障礙即是整千整萬的土豪劣紳”,他們的進攻方法有利用團防實行屠殺、勾結土匪、組織反動團體、混入農協、組織御用農民協會、造謠中傷[17]。根據制度范式理論,“即使社會成員認識到制度的無效率,由于沒有足夠的動力來推動變革,不利于部分社會成員的制度依然能夠維持下去,這就是制度的惰性屬性。如果制度惰性太大,不排除受挫集團借助于暴力阻礙或加速制度變遷的可能性”[18]。在勢力強大的地主民團的瘋狂進攻下,作為農民政治權利和經濟利益載體的農民協會,逐漸嬗變成為農民進行集體抗爭和權力角逐的組織載體,農會還被賦予了組織農民武裝的權力,這更加加劇了農民協會與紳治民團的制度沖突。
傳統鄉村社會具有村落與宗族范圍高度重合的特點,宗族紐帶滲透到了傳統社會的每個角落和整個過程。毛澤東鮮明地指出,政權、族權、神權、夫權,“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縛中國人民特別是農民的四條極大的繩索”[19]。農民協會作為一種依靠職業和階級劃分聚合農民的新型組織形式,十分注意限制血緣宗親關系,“對于農民協會會員,絕不可表示地方親族或親戚關系”[20],農民需要從“充滿了地方主義,家族主義的重圍沖出來,由各姓的聯合集中一鄉而奮斗,由各地的聯合集中一區一縣一省而奮斗”[21],農民“真正是患難的兄弟,當然沒有什么地域的界限,也沒有什么家族的界限”[22]。然而,國共兩黨都沒有足夠的國家整合社會的力量來徹底消除農村的宗法血緣關系,創立初期的農民協會基本無法與農村中強大的宗族力量及各色社團組織相抗衡。農民協會雖然代表著更為現代化的社會整合和利益表達形式,但它無法打破鄉村各種舊式宗親組織體系,也無力對抗強大的家族勢力。例如,廣東鄉村的宗族觀念是如此緊密,甚至出現跨村跨鄉結合與外族發生械斗的情況,而“農會不能代替他們的組織”,“他們加入農會等于跨黨”[23]。農會甚至不能抵制宗族勢力的影響,如廣東就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在一個雜姓鄉中,其中一姓申請成立了鄉農會,由于一鄉不得有兩個農會,因而另外的姓氏既不能成立農會,也不能加入已有的農會,成立農會的家族就借農會的勢力凌辱另外的姓氏族人[24]??梢姡滦娃r民協會和鄉村自治很難擺脫宗族勢力和地方主義的影響。
農民協會和農民運動“并不是一場鄉村社會自發的沖突,而是由現代政黨直接發動和控制的社會革命”[25]。致力于組建鄉村自治政權的農民協會遭遇到的種種困境,其實是一種現代化轉型中制度體系的困境,沒有其他現代政治制度與農民協會和鄉村自治制度相呼應,現行的整個地方制度體系不能接納新制度的植入。農民協會只是一種自下而上組織農民的社會團體,其他政治制度的構建,諸如選舉法、縣級政治制度、縣鄉關系制度等,要么是尚未討論制定,要么是在決議案中略有涉及,要么是形成制度文本后沒有推廣實施,鄉村自治也只是停留在了農民協會掌握政權的局面。這就造成以農民協會為代表的新政治制度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共產黨主張建立從省到縣再到鄉的農民協會體系,但對于縣鄉一級政權,中共也沒能提出詳細的制度設計方案,只主張建立縣民大會、鄉民大會等群眾代表權力機關。國民黨的縣政主張是“確定縣為自治單位。自治之縣,其人民有直接選舉及罷免官吏之權,有直接創制及復決法律之權”[26],然而這種直選制根本沒能順利施行。如國民革命軍東征和南征期間,新控制地區的縣長完全是任命產生的,這種任命的條件只是根據軍隊領導人的喜好和縣長對軍閥的態度,到頭來,縣級政權中“只有那些眾所周知與倒臺軍閥陳炯明、鄧本殷保持著密切私人關系的縣長,才被從政府中趕走了”[27]。東征南征期間其他諸多建立新政權的努力,如解散鄉紳組織,建立縣級代表會議和群眾協會等,遭到了許多羈絆障礙,如“依賴于外界的政治領袖、依賴于地方駐軍長官的善意、精英分子不肯妥協,以及時間和人手的短缺”[28]等等。
就國民黨自身來說,國民黨并不反對鄉村自治,但無力也不情愿徹底轉換自己的地方組織和基層政權,打破鄉村舊有勢力,國民黨內部魚龍混雜的局面及其對待農會的迥異態度,造成國民黨不能形成堅定、統一的農會政策,國民黨左派人士是支持農運和農會的,而國民黨右派則不斷打壓農會。國民黨地方上的組織更復雜,他們往往是堅定的反農會勢力的代表,在廣東,“一班落伍軍人,劣紳,土豪,反動地主和流氓也加入了國民黨,或混入農民協會……處處造謠,毀謗中傷,務使民眾的聯合戰線為之破壞”[29]。北伐進軍湖南后這種情況依然沒能改變,“土豪劣紳、貪官污吏、不法地主之混入本黨,右派的左社,就是代表這些東西的”[30],土豪劣紳把持的黨部不僅不接受發展農工組織的通令,還力圖把新加入的工農分子排除出去。缺少有力的制度體系的支持,造成農民協會制度在國民黨右派、軍閥和豪紳的聯合攻擊下生存艱辛。
羅伯特·達爾指出:“良好的目的彼此常常存在沖突,而資源又有限,因此,無論個人還是政府的政策決定,幾乎總是需要權衡,需要對不同目的進行平衡?!保?1]民主政治制度正是這樣一種把沖突變為妥協的方法或程序。暴力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一種代價過于昂貴的沖突解決方式,理想的沖突解決方式只能是沖突各方通過談判協商、討價還價等和平方式來解決紛爭達成共識。妥協是政治的靈魂[32],政治妥協對民主化進程的影響至關重要,“妥協是民主程序的核心”[33],沒有妥協就沒有民主。國民革命中的鄉村民主自治,恰恰由于各方勢力均不愿妥協,最終導致民主的流產。
新型農民協會和鄉村自治的產生,必然面臨著與清末民初已然定型的以地主鄉紳為權力主體的自治模式進行政治博弈和權力交割的難題。清末民初鄉紳的蛻變加劇了紳民利益沖突,鄉紳被有針對性的區分為性質惡劣的土豪劣紳和性質和善的地主士紳,然而無論性質優劣,他們都被排斥在農會之外,被剝奪了政治參與權,不能參與鄉村自治政權。鄉村政權由民選產生,其權利主體可以說既是農民,也是掌有實質權力的農民協會。對于地主鄉紳來說,他們則想盡辦法鞏固自己掌握鄉村政治權力,“在連年軍閥戰爭中,地主階級利用農民武裝自己;如民團鄉團之組織,鄉鎮自治之要求及反對駐防軍隊等,都是地主們欲在鄉村取得本階級的政治地位之表現”,“及農會運動發生,地主知農民不易利用了,遂與國民黨右派及軍閥相勾結成一地主與軍閥之反革命的聯合戰線,向農民進攻”[34]。而農民協會的動員性、斗爭性特征,極易使紳民利益沖突和政治權力斗爭轉換為中共宣傳的階級斗爭話語,由此更加刺激了以農民和地主鄉紳為符號的階級認同和階級對立的形成。地主鄉紳和農民、農會之間的政治妥協無法達成,鄉村自治便陷于暴力革命和政治斗爭之中,始終不能建立起來。雖然以陳獨秀為代表的部分中共領導人,希望通過規范農民協會來維持與國民黨的統一戰線,但這既沒能幫助農民協會鞏固政治權力,保障農民的政治參與權,又在客觀上助長了土豪劣紳、反動軍閥和國民黨右派的搶奪鄉村政治領導權的氣焰。
中國政治最高層的游戲規則可以用“全贏或全輸”來概括[35],政治行動者幾乎從一開始就已把政治行動之方式自我限制為只有一種,即: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談判妥協是絕不可能的,任何一方都擔心妥協退讓會招致對手的進一步打壓,于是彼此的猜疑便推動革命和斗爭不斷發生,直至實現“全贏或全輸”。為了抑制地主劣紳瘋狂反撲,通過暴力革命徹底打碎地主鄉紳反動的統治成為必需。《湖南第一次農民代表大會宣言》首先認可了以暴易暴的革命方式,認為“農民在鄉村中打擊土豪劣紳,雖所取手段處于法律之外,其實這是革命爭斗中所必取的手段”[36]。國民革命后期的農民運動轉向了帶有左稚傾向的暴力革命,“農民在無情地懲罰壓迫者。許多縣都自行審判土豪劣紳”[37],甚至還有一些農民任意搶奪地主財產、殺害地主,而不管他們是否可以被認定是土豪劣紳。根據李維漢的回憶,“在這場農村革命的大風暴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一些‘左’的偏差,諸如擅自捕人游鄉,隨意罰款打人,以至就地處決,驅逐出境,強迫剪發,砸佛像和祖宗牌位……等等。這些做法容易失去社會同情”[38]。1927年初的中共中央的政治報告指出,“打倒土豪劣紳的口號,在鄉村中非常普遍,群眾自動槍殺劣紳土豪的事數見不鮮”[39]。然而中共并沒有對此加以約束,毛澤東等中共中央成員認為農會會員“在革命期內的許多所謂‘過分’舉動,實在正是革命的需要”,革命者“要反對那些所謂‘痞子運動’、‘惰農運動’的反革命議論,尤其要注意不可做出幫助土豪劣紳打擊貧農階級的錯誤行動”[40],“所有一切所謂‘過分’的舉動,在第二個時期都有革命的意義”,“每個農村都必須造成一個短時期的恐怖現象,非如此決不能鎮壓農村反革命派的活動”[41]。
以制度性妥協的方式確立某種形式的民主制度是民主轉型的第一步目標,即使一時效果不佳,甚至出現非民主制度殘余的現象,只要這種民主政治體制能夠不被非民主體制所取代,政治民主化進程能夠繼續存在下去,那么通過不斷地民主鞏固過程就能確保民主轉型成功。對于國民革命地區的鄉村自治來說,這種可能性在當時并不是沒有的。然而國共兩黨作為鄉村政治體制的設計者卻都在全力謀求各自的政治利益,追求不同的政治目標,因而未能實現制度性妥協。鄉村民主政治的轉型沒能越過建立制度共識的門檻。
國民黨并不贊成以階級斗爭的方式由人民自下而上地奪取權力,主張以三民主義為指導,由集權的國民黨來領導,經歷軍政-訓政-憲政三個時期的過渡演化實現民主政治。在軍政時期先由人民全力支持國民黨建成國家,等到訓政時期再由國民黨及其政府扶助人民建設地方自治。這種做法實際是意圖保留鄉村傳統社會秩序,因而國民黨本著打倒軍閥、掃除異己的需要發展農民協會,而不打算讓農會真正成為一個在鄉村政治中居于主導地位的農民的自組織。一旦這種需要消失了,國民黨便會本著建立穩定秩序的考慮而限制農民協會的活動。
廣東國民政府成立后,雖然共產黨竭力主張通過農民協會召集鄉民會議,進而選舉鄉村自治政權,但國民黨卻力圖將農會活動控制在行政權之外。《革命政府對于農民運動第一次宣言》就指出:“農民協會于其各級中之各部,均有警告、控告以及代理地稅之征發及解決地稅問題之權,但無直接行政之權?!保?2]而修訂后的廣東農民協會章程也試圖將鄉農會的活動限定在實行協會之決議及口號、宣傳三民主義之農民政策、說明農工業與商業間的經濟關系及其在中國民族解放運動中互相聯系與利益、提倡各項建設事業等方面,從側面上否定了農會掌握權力的問題。
武漢國民政府成立后,地方政權出現了多種形式,如“農民委員會”、“農民協會”、“國民黨委員會”,也有許多地方呈現出無政府狀態。這種政權交替之際實際上是國共兩黨制定鄉村民主自治制度的最佳時機。以汪精衛為代表的國民黨人強調自上而下地由黨和政府主導鄉村自治,并試圖以在政府部門中增設農政部以及鄉村自治立法的方式,對農民協會予以約束和規范,以平息鄉村社會秩序。在討論《縣區鄉自治暫行條例草案》時,汪精衛依據孫中山的“遺教”認為縣自治“是由政府先派曾經訓練考試合格之員到各縣籌備,并不是由下面翻上來的”。陳公博也認為,“因為農民協會是鄉村中唯一的專政者,鄉村自治就是要削減農民協會的權,補救這個弊端”[43]。
然而,共產國際和中共中央對時局把握錯誤,為防止國民黨右派聯合地主鄉紳復辟舊政權,不再主張具有市民社會精神和民主自治意義的鄉村自治,而是試圖借國民黨和國民政府之手以鄉村自治之名建立蘇維埃式的農會專政。中共對鄉村自治的主張從“平民政權”轉變為“農民政權”,兩個名稱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后者強調農民獨占領導,帶有強烈的階級色彩和專政意味。1926年12月,中共中央關于湘鄂贛三省農運的特別會議指出,“鄉村政權問題即是農民政權代替封建式的土豪劣紳政權問題”,在實際運用中,“重在實際推翻土豪劣紳的政權而不必叫出農民政權的口號,以免除別的小資產階級分子發生恐慌”[44]。1927年2月中共湖南區委發布通告指出,農民運動急需建立新的政治制度以代替舊的政治制度接受政權,在農民爭取政權的過程中,“農民協會遂成為一個農民專政的機關,甚至是貧農專政的機關”,這為將來的無產階級革命奠定了基礎,但為了保證革命聯合戰線不致分裂,工農專政不易立即實行,而是“實行鄉村自治,這樣才可以保障農民的政權建設聯合戰線”[45]。建立農民的民主政權成了中共暗中主導的方案,只不過中共不打算立即宣揚出來。
1927年四五月間國共兩黨曾多次開會討論農民左稚行為、農民武裝、懲治土豪劣紳等問題。國民黨提出農民武裝分配交與軍事委員會決定、禁止民眾團體及民眾自由執行死刑、全體黨員不得濫施攻擊侵犯他人身體財產職業信仰之自由、保護軍人家屬財產土地等動議和訓令。這些政策得到了蘇俄顧問鮑羅廷和中共領導陳獨秀的支持或認同,國共兩黨在農民協會和鄉村自治等一系列問題上的共識似乎是可以達成的。然而中共表面主張鄉村自治,實際主張蘇維埃專政,這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做法,使這些建立在動議和訓令基礎上的國共初步共識,無法更進一步轉變為制度性妥協,建立實質的民主制度,只會加速民主理念的流變。
1927年5月到7月是國民革命的轉折點,也是農民協會能否從革命動員型轉向鄉村建設型的關鍵轉折期和鄉村民主政治建立的戰略機遇期。然而經過1927年5月的馬日事變和7月的武漢分共后,農民運動迅速低沉下去,農民協會組織幾乎全部瓦解。農民協會沒能轉向支援鄉村建設,鄉村民主政治的希望也在血雨腥風中化為泡影。1927年7月國共徹底決裂后,中共中央曾多次反思國民革命中鄉村政治建設的失誤,認為“所謂政權的爭斗,就是要建設農民的革命民權,換言之,即農會政權之建設。在中國農民運動的歷史上,農民協會已經不是一種職業組織”,“農民協會在現時就是鄉村中窮苦農民聯合其他小資產階級的革命的政治聯盟——農會政權”[46];“自然的潮流已經將革命的政權交付于農民協會”,但是“黨的中央不去贊助并發展這一革命政權的方式,反而同意國民黨中央提出死板的組織農村自治”[47]?!啊l村自治’依然是豪紳在鄉村中的政權的形式,我們用不著。我們的農村革命的目標是推翻封建制度取消一切地主階級之剝削,我們的政權是由農民暴動中取得的,所以我們的政權不是什么‘鄉村自治’,而是‘一切政權歸農民協會’,實行農民專政”[48]。
應當看到,現代意義的農民協會具有培育現代社會結構和維護農民利益的重要作用,在世界許多國家的農會實踐中,農民協會是以整合和表達農民利益、與政府和其他社會組織溝通協商為宗旨的公益性社團組織。農民協會的政治功能主要體現在社會整合和利益表達上,它可以被視為壓力團體,“但絕不是旨在與政府對抗的革命組織,更不是一級政權機關”[49]。國民革命前后的農民協會的性質卻發生了價值僭越,農民協會整合表達農民利益,卻不斷將組織起來的農民引導到了農民革命和階級斗爭中,農民協會號召推翻地主鄉紳舊政權建立鄉村自治政權,自身卻成為掌握政治和軍事權力的鄉村政權。以平民民權為理想、以農會為載體的鄉村自治,既不能實現國民黨重建鄉村秩序、擺脫政治危機的企圖,也不能滿足共產黨自下而上重組鄉村政權和發展蘇維埃的訴求。國共兩黨既無法在鄉村自治和農會政策上真正達成制度性妥協,建立民主制度,又無法讓農會、地主、軍政黨員等各方勢力達成實質性妥協,以消弭農村社會的暴力沖突。在革命觀念和階級斗爭思想的侵淫下,國民革命中的鄉村民主政治停留在了維護農民政治經濟權利上面,而沒能建立真正意義上的民主政治。
農會專政這種民主專政形式取代民主自治并非偶然,它是中國革命形勢和政治發展目標的必然要求。在極端恐怖的新舊政權、新舊力量之間你死我活的斗爭中,中共和廣大農民迫切需要構建新的政權和組織形式來鞏固已經取得的農民民權和革命成果,鎮壓鄉間社會的反革命勢力,于是農民協會和鄉村自治政權的政治模式便被更為直接的農會政權模式所取代。農會專政這種具有中國革命特色的政權形式既是1927年土地革命的武裝暴動組織,又繼續承載起實現農民民權的民主政治理念。但農會專政并不完全適應土地革命和階級斗爭的需要,農會政權逐漸被蘇維埃政權和貧農團的模式所代替。1928年3月,中共中央發布通告指出:“蘇維埃的組織在暴動以前為暴動指揮機關,在暴動勝利以后為政權機關。蘇維埃一經成立,所有農民協會革命委員會等機關一概取消,一切權力歸于蘇維埃。”[50]至此,鄉村政權經歷了短暫的農會專政后又走上了蘇維埃政權的道路。后來民主政治理念經由毛澤東總結,被概括為人民民主專政,成為具有中國特色的民主理論。
國民革命時期鄉土社會的政治發展情況,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后來的許多重要歷史事件和重大學術課題,如民主思想的嬗變和“中國化”、國民革命轉向土地革命、國家權力強烈深入鄉土社會、“不斷革命”成為國人再造新秩序的思維定式,等等。國民革命時期鄉村政治實踐的客觀影響包括:
第一,為人民民主專政理論的提出奠定了初步的基礎。經歷了國民革命,“民主”的含義從民選統治者、人民統治,轉而指稱人民民主專政,“資產階級的民主主義,資產階級共和國的方案,在中國人民的心目中,一齊破了產”,“資產階級的民主主義讓位給工人階級領導的人民民主主義,資產階級共和國讓位給人民共和國”[51]。在民主專政理念的指引下,中共創設了農會專政的模式以鞏固民權革命的成果,隨之又轉向蘇維埃專政。然而,由于中國社會復雜的階級構成和革命形勢的客觀要求,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創造性地提出了符合中國實際的人民民主專政理論,包括“對人民內部的民主和對反動派的專政”兩個方面,為中國革命和建設事業的推進打下了基礎。
第二,為中國的現代化道路掃清了障礙。要順利實現現代化,就必須徹底變革頑固守舊的政治權力和經濟利益格局,重建政治社會秩序,否則有利于現代化的制度不能鞏固?!霸谂f制度下,地主階級的特權及其制度性的權力基礎,一直是國家徹底官僚化和直接的大眾政治參與絆腳石”[52]。農民協會和農民運動恰好扮演了徹底變革鄉村社會秩序的角色。國民革命的經驗表明,中國社會底層蘊藏著巨大的變革力量,“中國工農革命的發展才是中國現代化最根本、最關鍵的一環”[53]。農會運動首先不是直接的建設力量,而是一種破壞舊制度和舊勢力的力量,為現代化掃清道路。
第三,為民主革命和國家建設提供了重要的經驗借鑒。分道揚鑣的國民黨和共產黨在鄉村政權建設中都將國家整合社會運用到了極致。國民黨的軍事集權模式始終難以整合社會轉型中的各種社會力量,因而無法獲得社會各階層的認同,也就不能完成近代革命和國家建設的任務。而中共則通過底層動員和民權革命與農民建立了革命聯盟,并開創了“全能主義”這種獨特的政治與社會關系的模式。在“全能主義”的模式下,中共在鄉村層面上用新型政黨組織、群眾組織和社區組織,打破了紳權、族權統治,解決了制度融合和政治妥協方面的難題,為革命和國家建設提供了重要的經驗借鑒,為人民民主專政政治體制的建立打下了牢固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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