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娜
(新疆師范大學 文學院 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新疆 烏魯木齊 830054)
從20世紀90年代至今的20年間,中國女性文學有了較快的發展。女性創作群體規模日益擴大,作品數量不斷增多,不免為之欣慰。英國作家和理論家弗吉尼亞·伍爾夫曾說:“對于婦女而言,看到空蕩蕩的書架,我想,這些困難勢必更加難以克服,首先,甚至到19世紀初,她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也辦不到,更不必說要一間安靜、隔音的房間。”①在中國,女性文學創作長期處于貧弱的狀態,尤其在古代,女作家寥寥無幾。因此,近二十年來,中國女性文學的發展是值得肯定的。但是縱觀近二十年的女性文學作品,題材基本局限于城市,鄉村題材嚴重缺乏,題材缺失問題關系到當下女性文學創作的發展,不容忽視。
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內地市場化和城市化急劇演進,隨著城市規模的不斷擴大,城市文學逐漸超越鄉土文學,成為中國文壇的重心。女作家們大多身居城市,有著對城市文化、城市女性訴求的強烈愿望,正如王安憶所說:“女人在這個天地里,原先為土地所不屑的能力卻得到了認可和發揮,自然給女人的太薄,她只有到了再造的自然里才能施展?!雹诔鞘惺古栽偕?,城市使女性有了更多接受教育的機會,因而她們能夠以她們的獨特體驗記錄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
如果說城市化加劇是女性文學城市題材突起的最明顯的原因,那么還有一個相對隱含的原因便是女性作家創作心理發生了變化。這些變化主要表現在:(一)在心理上放逐于世俗。雖然說“五四”時期的冰心、廬隱及其后的丁玲和新時期的張潔與張抗抗都表達過對社會問題的關注,有著強烈的社會參與意識和城市女性憂患意識,但是女性作家關注描寫世俗生活似乎更為擅長。張愛玲、蘇青及當下的池莉、王安憶等都是描寫城市世俗人生的好手。池莉的小說《熱也好冷也好活著就好》題目本身就標示出對世俗生活的態度,作品中燕華等幾個普通的武漢姑娘,感性地享受著城市的日常生活,將滿足自我的世俗欲望、追求此岸人生的感官享受當做生活的最大意義。再如王安憶的《長恨歌》、《米尼》,沒有跌宕起伏的革命熱潮,有的只是游離于政治之外飲食男女的人生底子,看透了瞬息繁華后的安然自得。在她看來城市生活的底蘊就在這千千萬萬市民的世俗生活之中。(二)對中產階級懷舊夢的營造。“90年代的中國都市悄然涌動著一種濃重的懷舊情調”。③在瞬息萬變的城市社會,一切都變得太快,以至于現實的一切還未細細品嘗就從手中溜走,過往的生活反而變得更加清晰。富足的物質生活使人們的精神變得極度空虛,人們渴望豐富自己的精神生活,于是優雅、休閑、精致的藝術文化氛圍就成了城市人的精神安慰。比如張欣的小說以女性細膩、清新、略帶感傷的筆調描述著精品屋、咖啡館、沙龍式的聚會,以及有著濃厚的文化氣息、優雅的品位情調、較高的才情素養的都市白領麗人們的“中產階級”生活,無疑是張欣心理上對城市中產階級生活的眷戀。(三)對消費主義的崇尚。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城市社會把一幅極具魅惑力的圖景推到國人面前,激起人們對物質金錢前所未有的追求。知識分子從以往的道德體系中掙脫出來,擺脫以往的清高,擁抱物質世界。女作家們更以商業化城市浸沐多年的經驗和對時尚的敏銳嗅覺,利用大眾傳媒,開辟自己的文學空間。比如衛慧、棉棉、安妮寶貝等沉溺在欲望騷動的酒吧、名牌薈萃的商廈、奢華氣派的酒店,以及對世界品牌的消費與炫耀之中。女作家們在商潮的沖擊下開始調整自己的價值觀,以適應和迎合市場的需求,將關注的重心都放在了城市日常生活上,她們公開承認金錢的巨大價值,肯定物質生活的合理性。(四)女性文學城市題材的突起助了一臂之力,即受高等教育的女性越來越多,她們是女性文學的重要消費群體。這些女性多為在校女大學生和公司白領。這部分人聚集在城市,享受著城市生活帶來的新鮮,也承受著城市生活帶來的各種壓力。這些壓力需要排遣,而城市題材的文學作品所描述的城市生活或多或少都與她們的現實生活有相似之處,容易達到共鳴,排遣壓力。因而從側面促生了女性文學城市題材的突起。
然而“突起”的反義詞為“凹陷”。一種事物的突起總是以另一種事物為參照的。我們說起城市題材便會想到另一個詞語,即鄉村題材。女性文學中城市題材的突起便說明鄉村題材的凹陷。說得更為通俗一點,就是近二十年來女性文學中鄉村題材缺乏。
20世紀90年代以來,城市化進程加快,城市文學成為重心,這就意味著鄉土文學與人們日漸疏遠。女性作家大多身居城市,把目光過多地投向城市,視野狹窄,與鄉土中國漸漸疏離。
封建中國的傳統女性的社會性別角色是在儒家思想的影響下確立的。儒家思想在中國封建社會占據統治地位,它將女性定位為男性的附屬品和私有財產,“三從四德”成為對婦女行為的基本要求。封建思想的壓迫使得婦女完全服從于男性,她們被剝奪了表達自己思想、按自己意志行事的權力,限制了女性的活動范圍,規定了女性的行為尺度,對女性來說無異于沉重的精神枷鎖。幾千年封建男權宗法觀念的余毒使得中國女性尤其是農村女性長期處于 “男尊女卑”的陰影籠罩之下。近二十年來,城市化速度加快,但是,環顧中華大地,城市化并未覆蓋整個中國土地,大量女性仍然滯留在農村。長期以來的城鄉二元體制使得農民在政治、經濟、文化地位上都不能和城市居民享有同等的待遇。商品大潮、市場經濟的沖擊使得農民生存更加艱難,農村女性隨時都有被物化、被商品化的可能。當城市女性已能瀟灑得不談愛情的時候,很多農村女性卻連自由戀愛的權利都不曾完全獲得;當城市女性已經開始追求性解放的時候,還有很多農村女性卻處于被剝削被奴役的性出賣狀態;當城市女性能夠擁有自己的房間隨心所欲不被干擾時,很多農村女性卻在為最基本的權利而苦苦掙扎、流血流淚。女性解放的最終目標是要改變女性處于弱勢地位的現實,所以女性意識覺醒的重心、女性文學關注的重點應該放在農村和農村女性所面臨的困境上。
近年來,一些女作家寫了一些較好的反映農村女性生活的作品,如王安憶的《姊妹們》,鐵凝的《小黃米的故事》,方方的《奔跑的火光》,等等,但是,相對于男性作家對農村生活的關注,無論是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單薄得可憐。比起女性文學中的城市題材,鄉村題材創作更是屈指可數。客觀上,農村女性由于受教育程度所限,沒有機會或者說沒有能力將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大膽說出來,但不能因此認為她們沒有想法,把她們歸為失聲的群體。具有言說能力和機會的女作家應當走出城市題材的狹小空間,將鄉村題材納入創作的視野。
面對近二十年來中國女性文學鄉村題材缺乏的問題,我們必須認真思考。文學是一個大家庭,文學題材是這個大家庭中的一個成員。俗話說“家和萬事興”,家庭中的任何一個成員出了問題,都會影響家庭的和諧。文學題材的缺失,勢必會影響文學這個大家庭的和諧,對于文學的發展是不利的。因此,對于女性文學鄉村題材的缺失,應當采取相應的對策。
首先,女性文學的創作群體應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在物欲橫流的環境下,作家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自覺肩負起文學創作者應有的社會責任,認清文學的真正價值所在。那些一味迎合市場需求、品味低俗的文學作品終將會因時間的流逝而淡出人們的視野,只有真正有價值的文學作品才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其次,女性鄉村文學題材的缺失,并不是要刻意壓制城市題材,二者應該均衡發展,二者的發展要與社會的發展相協調。近十年的農村相比十年前的農村情況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尤其是新農村建設這一政策的實施,給農村的發展帶來了新的契機,農村女性的生存狀況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比如近十年來,隨著男性勞動力的大量輸出,女性逐漸成為農村生產的主力軍,她們走出家門,自覺參與農村建設,在生產經營活動中能夠自主策略,并逐漸意識到自己社會角色的轉變,在情感體驗上更注重自我。較之十年前農村女性的生活狀況有了很大的變化。因此,女性文學創作群體在捕捉鄉村題材時應充分了解鄉村的現狀,不要把對農村的認知停留在以往固有的觀念之中。同樣,對于城市題材的捕捉也應與時俱進。
最后,作為當下與文學作品傳播關系密切的大眾傳媒,應當加強對消費群體的正確引導,引導讀者多讀有意義、有價值、品味高雅的文學作品。對于一些品味低俗的城市題材作品,不應過分注重商業利益而肆意傳播。
中國女性文學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每走了一段路后我們都需要認真回顧與反思,這樣才能夠發現哪一步踩得不扎實,腳印很淺。唯有即時發現問題,并努力探索解決的辦法,才會使中國女性文學健康地發展。
注釋:
①[英]弗吉尼亞·伍爾夫著.王還譯.一間自己的屋子.三聯書店,1989:2.
②王安憶.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城市.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91.
③戴錦華.隱形書寫——90年代中國文化研究.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107.
[1]喬以鋼.中國當代女性文學的文化探析[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2][法]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西苑出版社,2009.
[3][英]弗吉尼亞·伍爾夫著.王還譯.一間自己的屋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4]王安憶.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城市[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
[5]戴錦華.隱形書寫——90年代中國文化研究[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
[6]甄硯.中國農村婦女狀況調查[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