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與偏見》的婚姻圖式

曾艷

（賀州學院，廣西賀州，542800）

《傲慢與偏見》的婚姻圖式

曾艷

（賀州學院，廣西賀州，542800）

《傲慢與偏見》以女性特有的敏銳性選擇了五對男女精心刻畫出五種不同的婚姻圖式，昭示出在資本主義沖擊下英國傳統婚姻觀向現代愛情觀過渡的歷史進程。簡和彬格萊之間的婚姻表達傳統到現代的過渡性美滿婚姻；以此為界，班納特夫婦之間的婚姻是傳統婚姻觀的典型代表，夏綠蒂和柯林斯之間則表達了傳統式利益婚姻觀。伊麗莎白和達西之間的婚姻則是現代婚姻的理想模式，而麗迪亞和韋克漢之間的婚姻則是性沖動主導婚姻的產物。

傲慢與偏見；婚姻圖式；傳統；現代

《傲慢與偏見》一直視為英國文學批評界的熱點。一代又一代的學者從不同的視角對該小說的藝術手法、語言特色、主題思想、宗教信仰、社會生活等諸方面的問題展開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婚姻是《傲慢與偏見》中一個永恒的主題之一。奧斯汀以其女性特有的敏銳性選擇了五對男女精心刻畫出五種不同的婚姻圖式，昭示出在資本主義沖擊下英國傳統婚姻觀向現代愛情觀的過渡。

一、班納特夫婦之間的傳統婚姻

班納特夫婦的婚姻代表著18世紀的傳統婚姻。“班納特先生和班納特夫人是矛盾的兩個反面，一個是幽默，而一個是悲嘆”。［1］從彼此的愛來看，他們的婚姻雖不成功，但卻可行，且為像班納特夫人這樣的女人提供了一個安全的保護屏障，盡管班納特先生并沒有從婚姻中受益多少。

班納特夫人是一個經常抱怨且頭腦簡單的小女人：她是一個智力低下且喜怒無常的女人。一碰到不稱心的時候，她就以神經衰弱為由進行抱怨。她最大的理想就是把女兒們嫁出去；她最大的快樂就是走訪親友和閑聊。［2］3事實上，班納特夫人是維多利亞時期婦女的典型。“只要擁有美貌，她們就可以清閑地享受至少20年”。［3］11班納特夫人是對女性進行傳統的男權教育的結果。她們被剝奪了靈魂，培養“甜美且迷人的優雅”和“溫順盲目的服從”來滿足男人的感官，被瑪麗沃爾斯通克拉夫特稱為“溫順的家庭野獸”。在婚姻生活中，班納特夫人總是被她的丈夫無情地忽視。班納特先生從不尊敬她，也從來不跟她討論任何事，甚至沒有任何興趣與她交談，除了嘲弄她。

盡管婚姻不算幸福，但還是得維持。結果，女人對男人的依附及男人在社會中的主宰決定了女人是男權社會的副產品，從而無論在肉體還是精神都成為受害者。班納特夫婦之間不幸福的婚姻，在他們的日常對話中有直接見證。

“班納特先生，你怎么能這樣糟蹋自己的孩子？你就喜歡氣我，壓根兒不體諒我那脆弱的神經”。“你錯怪我了，親愛的，我非常尊重你的神經，它們是我的老朋友了。至少在這二十年里，我總是聽見你鄭重其事地說起它們”。“唉！你不知道我受多大的罪”。“我希望你會好起來，親眼看見好多每年有四千英鎊收入的闊少爺搬到這一帶”。“既然你不肯去拜訪，即使搬來了二十個，那對我們又有什么用”。“放心吧，親愛的，等搬來了二十個，我一定挨個去拜訪。［2］4

事實上，班納特先生已經去拜訪過新來的有錢鄰居，為他心愛的女兒們謀劃婚姻。但他不愿意與妻子談及。班納特先生把自己視為一家之主，是傳統男權思想的典型體現。他認為自己聰明，并輕視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他以自己的財產成為家庭的支柱，但他以自己特有的幽默方式游戲人生，調侃妻子和女兒們，或推脫自己的責任，他想逃避現實和無視自己的責任。麗迪亞與韋克漢的私奔就是他作為一個父親失職的證明。

班納特夫婦的婚姻屬于保守的封建主義時期，是傳統婚姻的代表。這種婚姻表明一種社會責任，即使愛已經消失，但婚姻必須維持。這種婚姻是一種無趣的“婚姻共同體”。［4］69班納特先生聰明但不是一位好丈夫，也不是一位好父親。

班納特夫人是男權主導文化壓制下傳統女性：她總是不安，充滿令人費解的奇思怪想。當聊天時，她不會關注任何事，她的話缺乏邏輯，前后矛盾。

父母的婚姻確實對孩子有很大的影響，在班納特的家庭里，父母婚姻的影響在不同方面反映在五個女兒身上，從父母的婚姻中，伊麗莎白看到了基于膚淺的美貌和財富的婚姻的后果。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婚姻起初的激情逐漸消失，沒有真正的婚姻幸福，所以她決定用一種不同的方式來選擇自己的婚姻。

二、夏綠蒂和柯林斯之間傳統利益式婚姻觀

夏綠蒂和柯林斯的婚姻是傳統婚姻中一個新的版本。“它完全由階級和各自的利益而決定的”。根本沒有愛，是“最無恥的賣淫”。［4］69或“物質婚姻”。［5］54柯林斯想要一個妻子而夏綠蒂想要一個保護者，所以這筆交易成功。這樁婚姻沒有平等和相互尊重，但現實且可行。無論如何，對一個女人來說“婚姻是社會傳統給予的命運”。［6］487“未婚女人被看做是寄生蟲且被看不起”。［6］489或許婚姻，對18世紀里像夏綠蒂這樣的女人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夏綠蒂的例子暗示著經濟與社會壓力是如何“迫使一個女子進入一種可敬的賣淫生活”。［6］431

柯林斯是一位牧師，愚蠢自大，既自負又諂媚，過分講究禮節。他的愚蠢使伊麗莎白拒絕其求婚。求婚失敗的柯林斯很快拜倒在夏綠蒂的裙下。事實上，夏綠蒂還主動追求柯林斯，當然，她并非為他的任何美德所吸引，“僅僅出于一種純粹而冷漠的欲望”。［2］110

柯林斯曾陳述過他結婚的理由：

首先，凡是象我這樣體面的牧師，理當給全教區樹立一個婚姻的好榜樣；其次，我深信結婚會大大地促進我的幸福；再次，（這一點或許我應該早提出來），我高貴的女贊助人曾兩次特別勸告我結婚（而且并不是我請教她的！）。這是我的終生榮幸。［2］95

婚姻對柯林斯是作為牧師的責任，也是自己的幸福，而第三個理由表明婚姻是柯林斯搏得他的女贊助人凱瑟琳德包夫人好感的一種手段，是“婚姻市場”中的一筆交易。反諷手法的運用夸大了柯林斯先生的愚蠢。把柯林斯先生描述成一個“喜劇性的怪物”，因為他清晰地展示了經濟社會體系對個人命運有著如此大的影響。［7］52通過柯林斯這個形象，奧斯汀似乎要說：在所謂的理性、優秀聰明的男性群體中，像柯林斯這樣的愚蠢之人不乏其人。

長相并不出眾的夏綠蒂比伊麗莎白更加實際，更能意識到社會現實的殘酷性，所以她慶幸自己與柯林斯的婚姻。夏綠蒂的想法在小說中有明確表述：

她對男人和婚姻并抱過高期望，可是，結婚到底是她一貫的目標，大凡家境不太好而又受過一定教育的青年女子，總是把結婚當作僅有的一條體面的退路。盡管結婚并不一定會叫人幸福，但總能為自己安排了一個最可靠的庇難所，日后也不致挨凍受饑。［2］111

夏綠蒂理性地接受了柯林斯的求婚，她就獲得這樣一個庇難所。柯林斯和夏綠蒂的婚姻具有明顯的交易性，根本不需愛，夏綠蒂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我不浪漫，從來也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求有一個舒舒服服的家。論柯林斯先生的性格、社會關系和身份地位，我覺得跟他結了婚，也能夠獲得幸福，并不下于一般人結婚時所夸耀的那種幸福。［2］113夏綠蒂是她那個時期女人們的悲慘命運的一個縮影。浪漫的愛對她們來說太過奢侈。她的現實使她最終得到與柯林斯的婚姻。

夏綠蒂的婚姻是傳統類型，但也體現出一些女權主義思想。不顧風俗，夏綠蒂在她的婚姻上積極，她鼓勵柯林斯向她求婚，她最后也體面地達到了自己的目標。當然，作為交換，她必須“犧牲她的自由、美德、人性”。［6］55在某些程度上，她的婚姻是“一種可敬的社會賣淫”。［7］128因為婚姻中沒有愛。波伏娃認為：女人出賣她們的尊嚴和感情，男人付錢便可以擁有了它們。［6］431

閃婚之后，夏綠蒂心中根本沒有柯林斯。當伊麗莎白被邀請去參觀他們的新房子時，她注意到“當柯林斯先生被遺忘時，空氣就充滿了舒適之感，夏綠蒂顯然喜歡這種感覺”。伊麗莎白猜想“他一定經常被遺忘”。［2］140

三、簡和彬格萊之間從傳統到現代的過渡性美滿婚姻

簡和彬格萊的婚姻是幸福的。簡身上體現了幾乎男權社會中推崇的女性所有美德：年輕漂亮，溫柔純真，天使般的善良。她的美德建立于“易變的偏見上，因此成為自己感情的奴隸”。［6］99她很容易被其他人征服，這也是彬格萊愛上她的原因。她的婚姻基于雙方的愛。彬格萊對她一見鐘情。然而，彬格萊的妹妹卻反對這樁婚事，因為簡沒有多少嫁妝。簡也愛上了欽佩彬格萊先生。簡對伊麗莎白坦露過自己對彬格萊的真正情感“他真是一個男子漢，有見識又風趣；我從來沒有見過象他那種帥的人！那么平易近人又涵養十足！”［2］11然而，她的矜持使她隱藏了自己的熱情，使彬格萊不敢確認簡是否愛他；這幾乎導致這樁幸福婚姻的失敗。她是“一個房間里的天使”。［8］她愿意接受在18世紀里作為“第二性”或“被變成女人”的位置。［6］431但簡也有啟蒙女權主義的特征，意識到婚姻生活中愛的重要性，認為“沒有愛情的婚姻可千萬要不的”。［5］332

簡和彬格萊的婚姻是幸福，因為他們彼此相愛，擁有相同的美德，彼此一見鐘情。然而，他們缺乏主觀，在一定程度上誤會了彼此的愛。所幸的是達西和伊麗莎白總是給彬格萊和簡有益的指導。經歷一些困難之后，他們最終幸福地走到了一起。

彬格萊先生是一個每年有四五千英鎊收入的富有年輕人，英俊，平易近人、謙遜。盡管簡只有少量財產，他對她幾乎是一見鐘情。在他眼里，簡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盡管妹妹們的反對，他從沒改變自己對簡的愛。只有當達西說簡并不真的愛他時，彬格萊才打消了求婚的念頭。但在知道真相后他毫不猶豫向他心愛的女人求婚。簡則是一個傳統女性角色，矜持而得體。

四、伊麗莎白和達西之間的理想婚姻

伊麗莎白與達西的婚姻在男權社會里最為理想的是奧斯汀對理想婚姻的一種訴求，帶有明顯的烏托邦色彩。

盡管伊麗莎白不是一個自覺的女權主義者，但她是第一個啟蒙女權主義的典范。她有與男人一樣的道德高度，敢于擔當。［5］84伊麗莎白聰明伶俐、活潑可愛、富有主見。但她的虛榮和輕率的判斷，經常讓她的感知能力出現錯誤。韋克漢的外表及他的追求幾乎欺騙了伊麗莎白。她的虛榮導致她對達西存有偏見。

達西是奧斯汀心中的理想紳士，出身貴族，嚴謹又高傲。在尼日斐花園的舞會上，他很快就被認為是“一個最難相處，極討厭的人，不值得讓人高興，因為他似乎過于狂妄自大”。［2］10漸漸的，達西開始愛上了伊麗莎白，為她的美貌、幽默和聰慧所吸引，雖然她的家境并不富裕。

伊麗莎白和達西的愛情是小說中是最復雜和最令人陶醉的故事情節。愛情故事開始于雙方的傲慢與偏見而對彼此誤解。當達西用一種高傲的方式第一次求婚時，沖突達到頂峰。伊麗莎白堅決地拒絕了他，并指責他說，由于他令人厭惡的高傲和行為導致彬格萊和簡分開。伊麗莎白的指責讓達西反省并認清了自己的傲慢與偏見。而當知道自己對達西的判斷完全錯誤時，伊麗莎白感到慚愧，也開始反思自己的偏見，意識到自己的虛榮使自己變得“盲目、不公正、有偏見、荒謬”。

傲慢與偏見是小說中不可分割的兩個方面：伊麗莎白的傲慢導致了她的偏見，這種偏見是如此強烈以致于她必須多次讀達西的信，在她相信達西說的是事實之前，這種偏見很明顯。顯然，對達西信中內容的反思已使伊麗莎白從根本上改變了她對達西的態度。之后她用其它方法了解了更多關于達西的美德，最后伊麗莎白和達西走進了幸福婚姻的殿堂。

作為一個女權道德家，“簡奧斯汀批判那些穿插在她那時期的法律和風俗中的性別歧視者的傲慢與偏見”。［5］82奧斯汀并不認為女人天生次于男人，伊麗莎白就是她創造的與男人同樣聰明、同樣理智的女子理想形象。

《傲慢與偏見》的社會背景是在18世紀晚期，當時經濟和社會地位在婚姻中極其重要。對伊麗莎白和達西來說，盡管他們的財富和地位有很大差距，但他們屬于同一階級——紳士階級。同一階級的社會背景讓他們和解，并在他們的感情發展中起催化作用，這也是奧斯汀小說里的局限性。

五、麗迪亞和韋克漢之間性本能婚姻

麗迪亞和韋克漢的婚姻完全是基于沖動，這使它最后變成了一段不幸的婚姻。起初，麗迪亞對韋克漢還存有一些愛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熱情也逐漸消失，結果，她的婚姻變成了一種性沖動的直接結果。

頭腦簡單的麗迪亞確信“快樂是女人生活中的大事”。［3］49與她母親相似，婚姻也是她生活中的大事，除了追求快樂和婚姻，她別無所求。結果，盡管為了虛幻的婚姻，麗迪亞魯莽地與韋克漢私奔，但她不知道韋克漢因為她窮并不打算和她結婚。由于達西慷慨的幫助，麗迪亞才能實現結婚的夢想。

麗迪亞與韋克漢婚前的私奔違反了社會道德，若沒有達西慷慨及時的幫助，她幾乎讓她的家庭和姐姐們蒙羞。在當時，一個女人在婚前失去貞操將是一場大災難。在當時，一個女孩“必須純潔——貞潔不是一種美德，而是美德本身，過早地失去貞潔是最嚴重的災難”。［9］

麗迪亞的私奔似乎是叛逆的，然而，她的私奔并沒有任何女權主義特征，因為她的反抗僅是一個粗心且沖動的決定，與女權主義的主張沒有任何關系。她想要的只是婚姻，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嫁給像韋克漢這樣不負責任的男人等待她的將會只是痛苦。他們婚后的生活足以說明這一切：為了找一個便宜的住處，他們總是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花銷總比預想中多，他對她的感情變成了冷漠，而她對他的感情也持續不長。［2］244因此，麗迪亞成了男權社會的受害者。她和那時期的眾多女人都被迫把婚姻看成是唯一的生存依靠，因為婚姻是讓她們滿足、受尊敬、有安全感的唯一方式。“如果一個女人沒人愿意娶她，她將變成一個廢物”。［6］489

韋克漢表面上英俊、友好、和藹可親。他以貪財的目的而與金小姐糾纏在一起，達西揭露了他過去曾試圖與達西小姐私奔的事實，這使得他的本性露了出來。他與麗迪亞私奔的事進一步證明了他的惡劣。當他與麗迪亞私奔時，他被迫躲避債務，而麗迪亞只是掩護他，他僅是在玩弄她。最后他與麗迪亞結婚是因為達西替他還了超過一千英鎊的債務和購買了他的傭金，麗迪亞也有一千英鎊嫁妝。韋克漢這樣的男人不會給女人帶來幸福。

《傲慢與偏見》中五種婚姻圖式中，簡和彬格萊之間的婚姻表達傳統到現代的過渡性美滿婚姻。以此為界，班納特夫婦之間的婚姻是傳統婚姻觀的典型代表，夏綠蒂和柯林斯之間則表達了傳統式利益婚姻觀。伊麗莎白和達西之間的婚姻則是現代婚姻的理想模式，而麗迪亞和韋克漢之間的婚姻則是性沖動主導婚姻的產物。

［1］ White，L.M.Critical Essays on Jane Austen［M］.Printed in U.S.A，1998：183.

［2］ 簡奧斯汀.傲慢與偏見［M］.北京：外語教育與研究出版社，1991.

［3］ Wollstonecraft，Mary.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M］.New York：Random House，Inc.，2001.

［4］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5］ Kirkham，Margaret.Jane Austen，Feminism and Fiction［M］. Sussex：Harvester Press Limited，1983.

［6］ 西蒙 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

［7］ Morrison，Robert.Jane Austen’s Pride and Prejudice，A Source Book［M］.London：Routledge，2005.

［8］ Woolf，Virginea.A Room Of one’s Own［M］.London：Hogarth Press，1931：169-170.

［9］ Springer，Marlene.What manner of woman：essay on English and American Life and Literature［M］.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77：135.

I561.074

A

曾艷（1974-），女，本科，講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