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華
暗喻的研究歷史長久,古希臘亞里斯多德在《poetics(詩學)》[1]中說:Metaphor(meta-phora)consists in the transference(epi-phora)of a name to some other thing;the transference being either from genus to species,or from species to genus,or from species to species,or by‘analogy and proportion’(analogia).這段話的意思是:暗喻意味著將一個名稱轉向指稱其他的一些事物。這個轉向可以在種和屬之間進行,也可以在屬和種之間、屬和屬之間進行。轉向本身依據的是類比和比例放大或縮寫的原則。亞氏對隱喻的觀點對后世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后世在亞氏理論的基礎上產生了替代理論和比較理論等理論。但是,這些新理論提出的一些新觀點和新看法,都未能對暗喻有進一步的開創性研究。直到1978年Grice提出了Implicature理論后,暗喻研究才上了一個新層次。Grice認為,暗喻表達的是一種Implicature(隱含義)。所謂隱含義,指的是與字面含義不一樣的那層含義。但是,Grice沒有詳細解釋的隱含義的推導機制。關聯理論在這方面彌補了Grice理論的不足,本文擬從語用學的角度闡釋暗喻的形成,并指明認知語言學是暗喻理解的新的方向。
當代語用學是以語義學的垃圾桶的身份出現的。所以語用學有時候被定義成“凡是語義學不能處理的事情都屬于語用學范疇”。按照這個定義,暗喻很自然地就可以歸屬到語用學的范疇,因為暗喻的本體和喻體有時候讓人感覺不是很緊密,甚至讓人感覺它違背了Grice的經典合作原則。Grice并沒有系統地闡述暗喻的解釋理論和方法。但是在他的理論體系中,Implicature是比較適合用來解釋暗喻的。Grice認為,Implicature是交談參與者相互理解的與字面意思不同特定語境下的實際意思。但是很可惜,Grice僅僅意識到了字面含義和實際意思的差別,并未能夠提出一套完整的暗喻認識機制。這就意味著有必要尋找一個新的理論框架來解釋暗喻的運行機制。下面我們先從幾個經典的暗喻例子來回顧一下暗喻的語用學解釋。
例 1:Life is a Journey.
這個比喻是Lakoff提出的一個經典的暗喻。傳統上,解釋暗喻總是尋找相似性。Life和journey之間似乎有相似性,但不是很明顯。我們知道,生活中充滿著各種各樣的例子。有平淡的生活,也有跌宕起伏的生活;有快樂的生活,也有令人蕩氣回腸的壯烈生活。生活的多樣性和不可預測性和journey形成了一定的類似性。于是,傳統的暗喻相似性似乎再次得到完美體現。但是這個相似性并不是物理或者具體的相似性,似乎和亞氏所提倡的“類比或者比例”原則掛鉤,也稍微顯得勉強。
既然如此,我們自然而然地想到用Grice的Implicarture理論去解釋暗喻。Grice的Implicarture理論實質上也未能提出有效解釋暗喻運行機制的框架。Grice只是籠統地區分了暗喻的字面含義與實際含義間存在差別,并未進一步深入分析暗喻。對此,Sperber&Wilson,在 “experiencing the same sort of difficulties with other figures of speech”之后,得出結論“that the theory of Implicature does little to explain how such utterances are decoded,and indeed that the problems lie largely beyond pragmatics in an essentially psychological theory of rhetoric”. 分 析 Sperber&Wilson的觀點,我們發現,他們二人實際上是認為Grice的Implicature理論是無效的。但是,Levinson(1983)認為這兩位低估(undervalue)了Grice理論的作用,并且說僅僅依靠這個理論是難以解釋暗喻的。因此,我們有必要尋找新的理論框架去補充和完善Grice的 Implicature理論。Levinson指出,Lakoff&Johnson的correspondence理論可以解釋很多Implicature不能解釋的現象,因而是個比較好的理論。但是這個理論仍然缺乏可實際操作的機制。張輝和蔡輝在《外國語》[2]2005年第 3期雜志上攥文指出,認知語言學與關聯理論的互補性。他們認為在對隱喻的理解機制上,認知語言學和關聯理論存在一定的互補性。
既然Grice的Implicature理論對暗喻的解釋無實質性的意義,那么有必要采取新的理論框架去解釋暗喻。我們注意到,何自然和冉永平在關聯理論的創始人Sperber&Wilson 專著 《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的導讀上聲稱:“他們(指暗喻和反語)的含義是語用學上的形象表達,屬于隨意言談,并沒有違反什么準則。在理解話語的喻意用法時,我們不能只限于從中搜尋恰當的含意,還要努力獲知他們產生的復雜效果,比如語體效果或者語境效果等。”Sperber&Wilson表明了他們的觀點:暗喻并沒有違反合作原則,只是要正確理解說話者的含義,還需要付出認知努力。遺憾的是Sperber&Wilson的專著似乎也沒有明確列出關聯理論的具體特點和運作機制。 熊學亮(1999)[3]在其專著《認知語用學概要》中提出,關聯理論有下列四個特點:語言交際的基礎是雙方共有的認知環境;假設和表征是由非瑣碎性質的演繹刪除推理規則處理;隱義與顯義的區別;語境是變項。筆者下面就以具體的暗喻例子來檢驗熊學亮的關聯理論四準則。
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的主題歌有一句歌詞是:西湖的水,我的淚。這句歌詞是典型的暗喻,而且這個暗喻涉及到中國著名的西湖,因而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根據Grice的觀點,西湖的水似乎和眼淚沒有多少關系,因而是違反合作原則的。我們運用熊學亮的關聯理論四準則分析這個暗喻。杭州的西湖是中國歷史悠久、久負盛名的名湖,歷史上有眾多文人雅士稱贊它。比如:中國北宋文學家、書畫家蘇軾曾經賦詩“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南宋詩人宋萬里則稱“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葉劍英元帥也有詩句:“借得西湖水一圈,更移陽朔七堆山,堤邊添上絲絲柳,畫幅長留天地間。”由此見來,一般內化在意識中的西湖,是鮮艷、美麗、愜意和舒暢的象征。但是,熊學亮稱語境是變量,不是固定不變的。我們注意到,中國民間傳說白娘子傳奇中,白娘子(即白蛇)因為水漫金山而身壓雷峰塔底,此情此景,何來愜意舒暢之意。所以在新的語境下,將“西湖的水”和“我的淚”聯系起來,應該遵循以下的推導過程。
A西湖的水是雖然物理性質上是水,但更是明亮清澈鮮明快樂的象征。
B作者認為西湖的水是“我的淚”。
C可能是作者在西湖邊經歷了很多不幸的事情,導致作者對西湖的認知和共有的認知環境出現差異。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西湖之水在不同的語境下得到了不同的解讀。這和熊學亮所強調的語境是變量有異曲同工之妙。
關聯理論雖然沒有給暗喻的理解提供了一個完整的機制。但是熊學亮的研究,已經利用關聯理論給暗喻研究推進了一大步。首先,暗喻本體是出現在一定認知語境中,它具有一定的語境效果。產生語境效果后,必須付出認知努力才有可能達到交流目標,比如把本體和暗喻的喻體聯系起來。付出認知努力的大小和要達到的交際效果有關。要達到較大的交際效果,就要付出較大的認知努力。如果要達到較小的交際效果,就付出比較小的認知努力。如果付出認知努力后,出現交際失敗,沒有能夠把本體和喻體聯系起來,那就需要再一次嘗試上述之過程。
關聯理論較好得解釋了暗喻,但是這個理論也有不足的地方。首先,認知語境和真實語境究竟有什么不同,作者似乎沒有解釋清楚。其次,缺乏可操作的、明確的假設和表征的處理規則。再次,熊的理論提到隱義和顯義的區別,但是沒有說明如何整合隱義和顯義。如何整合兩義對付出的交際努力有顯著影響。隱義和顯義比較接近,則付出的認知努力比較少,反過來則比較多。最后,雙方共有的認知環境究竟在何種程度上共有,作者也沒有說明。雙方共有的認知環境更像是基于說話者和聽話人雙方的了解而對對方做出的各種判斷。判斷是有正確和有錯誤的,所以認知語境應該也有正確認知語境和誤判的認知語境。
本文通過探討關聯理論對暗喻的解釋功能,發現關聯理論比Grice的Implicature理論能夠更好地解釋暗喻。因為關聯理論比較圓滿的解釋了暗喻的形成機制,對于加強理解暗喻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1]Levinson,S.C.Pragmatic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
[2]張輝,蔡輝.認知語言學與關聯理論的互補性 [J].外國語,2005(3).
[3]熊學亮.認知語用學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