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姍姍
影視:文學傳播中的矛盾載體
劉姍姍
文學的特有魅力是借助于不同的媒介,以不同的姿態存活于不同的空間。影視傳播卻是作為一種矛盾載體而存在于文學傳播歷史中。首先,基于其“再現”(Representation)功能,影視改編要忠于原作,承襲原作的精華及核心理念和價值觀。其次,在提煉了原著主旨的同時,影視為文學作品注入了新的時代元素——發展變化中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因素。二戰后,人文領域的核心理念發生的變化令人驚訝。影視也逐漸放棄其“再現”(Representation)功能,呈現“再生產”功能(Reproduction)。在忠于原作和注入新時代元素的過程中,矛盾不可避免,這也必然不同程度地曲解了文學作品。影視和文本構成“互文性”,作為矛盾載體的影視,為二者共同發展尋找新的“阿基米德支點”。關鍵字:文學;影視;矛盾載體;協調
媒介性是文學的屬性之一。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強調了文學媒介的重要性,他是較早關注媒介重要性的哲人之一。文學是人類永恒的精神家園,從來就沒有超越媒介的文學。文學的“媒介性”就是一個不可忽視的詩學問題。媒介的重要性首先表現為對文學的載負。在現代社會,影視以其特有的屬性承擔著對文學的載負。
“1900年,梅里愛將民間傳說《灰姑娘》搬上銀幕,這是將文學改編成為電影的開始。”[2]27-28這次改編的成功,給梅里愛以極大的鼓舞。1902年,他又將著名的科幻小說家凡爾納的《月球旅行記》改編成電影。這之后的百余年間,眾多經典原作被搬上熒屏。法國作家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先后被法、智和德三個國家的電影藝術家們搬上銀幕,連喬伊斯的意識流小說《尤里西斯》也曾經被改編成電影。從此,電影和文學就結下了不解之緣,二者相互對話,彼此都深刻地影響了對方。本文將著重討論的是影視改編和經典文學之間的關系。
忠于原作的影視改編,體現的是“再現”(Representation)功能,即模仿文藝的功能,再現真實的文學作品。忠于原作就承襲了原作的精華及核心理念,在這種模式下,“力求在思想內涵,表現形式和藝術風格等方面都盡可能與文學原著保持一致…不是對原著毫無改動,也不是忽視電視藝術的獨特規律……”[4]72-73舊版《紅樓夢》《三國演義》《西游記》等被認為是忠于原作的改編,在提煉了原著主旨的同時,用更簡潔的電影語言來敘事。
影視延續原著的風格,設計出各種鮮明的人物行為和心理對比,增強了文學意義和戲劇效果。在眾多情況下,電影沒有使用畫外音的方式再現原著中的心理描寫,而是采用細膩的人物表情、細微的動作和音樂背景等元素來烘托主題。影視的獨特性為文學的發展提供了不同的生存空間,它借助其視聽文化特征和圖像優先,感性優先原則轉換文學形式,使文學在另一種空間生存。1996年和2002年的漫畫版《巴黎圣母院》借助卡通漫畫的幽默、幻想等主要特征,生動地再現了原著所要表達的內涵。雖相隔幾百年,莎劇中的經典人物依然存活于書評、書籍、漫畫以及影視等各種不同的媒介中,并逐漸成長、豐滿乃至成熟。影視同時為不同階層提供了一個更便捷地接觸文學的平臺,打破了傳統文學只能由讀書人來分享的慣例,實現了文學作品“飛入尋常百姓家”的目的,具有重大意義。
影視編劇朱蘇進說,影視是很大眾化的藝術形式,影響力奇大,其他任何藝術形式都無法與它比擬。文學經改編后,在媒介權利的擴張與提攜下,大為轟動,從而使小說的召喚力與親和力增強。《亂世佳人》為多層面的觀眾提供平臺來接觸原著《飄》,而至今不衰的歷史劇“帝王熱”,受二月河的《雍正皇帝》被改編后奇高的收視率的影響頗多。
萊斯特·阿斯梅姆說過,“在由小說改編成的電影中總是最有希望獲得金像獎。”[5]3-4這說明了文學原著的恒久魅力。越來越多的人通過影視接觸并了解文學原著,擴大了文學作品的影響力。
隨著時代的變遷,人文領域中原有的理念和價值觀隨政治、經濟體制的變化而變化。影視改編與時俱進,吸納了主流的時代因素,因而它反映的是其所處時代的倫理觀、審美觀和價值觀。
接受美學創始人姚斯說:“一部文學作品并不是一個自身獨立、向每一個時代的每一個讀者均提供同樣的觀點的客體……它更多的像一部管弦樂譜,在演奏中不斷獲得讀者新的反應,使本文從詞的物質形態中解放出來,成為一種當代的存在。”[8]26一個有生命力的學科不僅僅需要發揚其精華,同時要能吸納百川,擴充生命張力。因此,唯有不斷吸收不同時代的先進元素,在不同時間和空間獲取新的闡釋和新的生命力。以莎劇《威尼斯商人》《奧賽羅》兩部戲劇為例,隨著時代的變遷,對猶太人夏洛克的偏見和黑人奧賽羅的歧視問題被提上日程。張邦衛認為正是這種不斷“變形”與“增值”過程,才是文學的魅力所在[3]35-37。 美國傳播學者威爾伯·施拉姆說,“媒介就是插入傳播過程之中,用以擴大并延伸信息傳送的工具。”[7]144這里所強調的“延伸”,就是文學自身的不斷發展,它不僅僅是文化意識的延伸和拓展,也是對文化價值的重新評判。
經典小說是影視劇本的來源。擁有不同文化底蘊的民族、國家對原著的不同解讀,必然加入自己民族自己時代的特有元素。電影增加了迎合觀眾趣味的元素,增加浪漫符號來渲染氣氛和環境,如《莎翁情史》寄托了人們對莎劇的美好祝福;影視《紅字》的結局,主人公一家三口離開,迎合觀眾對于美好愛情故事的期望;《吸血鬼也瘋狂》加入了幽默元素,使一步恐怖影片笑聲連連。現代社會的眾多問題也被加入影視劇本中,《夜訪吸血鬼》就加入了血腥、暴力、謀殺、貪婪、欲望等一些社會弊端。
忠于原作和注入新元素之間必然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為避免對原著的核心價值觀相沖突,注入新元素應注意度的衡量和把握。改編如果離純文學藝術越來越遠,就會造成對文學經典的誤讀。
文學的商品性和功利性越來越多地成為現代社會為影視注入的因素之一。二戰是一個轉折點,受到二戰前后人文領域的核心理念和價值觀急劇變化的影響,影視也逐漸放棄了其“再現”功能(Representation),而顯示其“再生產”功能(Reproduction)。 影視逐漸建構起自己的絕對影響力,影視的改編也從局部的“偷梁換柱”走向群體的“偷天換日”。經典名著的改編不再是為了文學而影視,而是為了影視而文學,濃厚的功利性和歸附性可見一斑。在這種情況下,文學原著雖在場,實際上不在場。
金庸先生給他的武俠影視打分總是不及格,而古龍先生的武俠影視更是失去了原作大部分的韻味,影視《紅字》改寫了小說的結局,新版的《紅樓夢》《西游記》不再是加入過多元素的問題,而是徹底的“改頭換面”,《夜訪吸血鬼》這部影視加入了太多的血腥元素只是為了吸引觀眾,殊不知這本小說本是探討人性的哲學著作,電影《莎翁情史》使我們不禁思考一個道德問題——婚外戀,影片中的贊同態度似乎違反了不同時代的共同禁忌。
媒介的話語權實質上是一種文化話語權、政治話語權和經濟話語權。發言的永遠是占主導地位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元素。著名導演劉恒說,作家辛辛苦苦寫的小說可能只有10個人看,而導演清唱一聲,聽眾就能達到萬人。影視憑借文學的優勢攀上霸主的寶座,而影視的改編不是對原著進行挖掘和深化,而是以知名的原著為幌子,促銷自己的影視作品,這就是所謂的“掛小說的羊頭,賣劇本的狗肉”。且不論利益的豐厚之說,這樣的影視作品流毒深遠,從而導致對文學作品的遠離。美國作家戴安娜·克蘭說:“在今天的后現代社會中,為文化設立標準和塑造大眾趣味的是這個文化場所,而不是高雅文化。”[1]6這個文化場所指的是由影視所主導的大眾文化場所。
在影視改編過程中,我們所丟失的是文學內在的審美之維和精神之維。1935年,德國法蘭克福學派知名代表人物本雅明清晰地論述了以平版印刷、攝影和電影為代表的“現代機械復制技術”巨大而深遠的影響。通過成批的機械復制而把傳統藝術作品所具有的那種獨一無二的審美特質——“靈韻”(Aura)排擠掉了[6]78-81。影視時代作品失去了獨特性,以其摹本性取代了原作的獨一無二性。這樣的影視改編淺化了原著的深度,淡化了原作的意義,從而使藝術的權威性消失殆盡,直至落入單純娛樂大眾的俗套。
任何一種媒介的的作用區域都是有限的。電影是感性的,電影顧及不了原著的次要人物,展示當時社會情境和“世道”方面也不如原著完整,無法詮釋原著的全部意義。而小說的理性帶給人們的思考是無限的。
文學場只是“權力場中文學場”,在權力場中居于從屬位置。但是政治場、經濟場只有通過文學場的重新塑形才有可能對文學場的起到作用。這里我們借用學者張邦衛的的兩個觀點:媒介“偷火”——文學性的外流和他用;媒介“消火——深度或意義的喪失”。也就是說,媒介在逐漸消解文學的權威和中心地位,然而媒介的“消火”并非“滅火”,它事實上是一種“分火”與“續火”。
影視傳播內容有限、信息量小、生命力短暫。比如當年引領亞洲影視界的香港影視走已走進了瓶頸之地,四處尋求發展契機。法國著名作家雨果曾說過:“書本要比世界這場景更為廣闊,因為,它在事實之上還要加上思想。”影視要取得持久的發展,必須轉向文學,汲取文學濃厚的文化底蘊。二者呈現一種“雜體互滲”的關系。一方面,影視以文學原著為改編基礎,借文學的肩膀攀上霸主的寶座;另一方面,文學要借影視改編而重整旗鼓。影視改編吸引大批觀眾,進而促使這些“觀眾”成為“讀者”。這個循環模式是雙向的,影視反響不好,進而失去大批讀者;原作讀者反響不好,進而失去大批觀眾。
由此我們得出結論:二者關系密切。影視若是只借用文學的名頭而行事,則猶如無根之浮萍,生命力短暫,它需要吸收文學精華再加之以影視自身的優點,才能擁有長久的生命力。二者之間需要一個平衡點,需要一個維系二者平衡發展的“阿基米德支點”。
[1]戴安娜·克蘭.文化生產:媒體與都市藝術[M].趙國新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02.
[2]劉易斯·雅各布斯.美國電影的興起[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1.
[3]張邦衛.媒介詩學:傳媒視野下的文學與文學理論[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
[4]盤劍.走向泛文學——論中國電視劇的文學化生存[J].文藝評論,2002(6).
[5]喬治·布魯斯東.從電影到小說[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1.
[6]瓦爾特·本雅明.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0.
[7]威爾伯·施拉姆,威廉·波特.傳播學概論[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4.
[8]姚斯.走向接受美學[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26.
J904
A
1673-1999(2012)04-0113-03
劉姍姍(1983-),女,河南原陽,西南大學(重慶400715)外國語學院2009級碩士研究生。
2011-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