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麗端
(武夷學院 商學院,福建 武夷山 354300)
電影《杜拉拉升職記》是根據李可的同名小說改編,講述一個沒有身份背景的小職員杜拉拉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外企高管并收獲了愛情的故事。雖然大家對這部電影的褒貶不一,但自2010年上映后該影片獲得了票房過億的成績。學術界也對此劇反響熱烈,紛紛從不同角度討論影片《杜拉拉升職記》中所映射出的現象。例如徐培卿 (2011)、陳碧瑩(2012)等從廣告的植入角度探討電影中植入式廣告的前景;趙丹艷 (2010)、唐雯 (2011)、陳維虎(2011)及于海礁 (2011)等則從女性主義的角度來探討這部影片。其他從翻譯、商業等角度研究這部電影的也不在少數,但從語碼轉換的角度來研究這部電影的卻比較少。本文試從順應論的角度研究該劇中出現的語碼轉換現象,探討影片中語碼轉換的社會功能、交際功能和情感功能。
語碼轉換 (code-switching)作為語言接觸和跨文化交際中的一種普遍現象,一般指在同一交際片段中交替使用兩種或多種語言變體,但廣義的語碼轉換也包括不同語言或語言變體之間的選擇(Gumperz,1982)。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關于語碼轉換的研究在人類學、心理學、語言學等領域都引起了重視。就語言學來說,許多分支學科也從自己的研究視角出發,對語碼轉換涉及的眾多因素進行細致的研究和討論 (何自然,于國棟,2001)。Gumperz(1972)等把語碼轉換看作是說話者用來影響或改變人際關系的策略,認為語碼轉換源于話題、參與者等情景因素的改變和說話語氣、重點和角色關系的變化。他把語碼轉換看作是一種語境化提示(contextualization cue),即是說話者意圖或用意的傳遞手段。Giles(1979)從個體心理角度解釋語碼轉換的原因,認為說話者進行語碼轉換是為了贊同或者討好對方或者有意突出與對方的差別而調整自己的語言或語體。Myers-Scotton(1993)的標記模式理論 (markedness mode)則從認知角度出發認為語碼轉換的動機應該是以說話者為中心。據此可知,語碼轉換現象涉及多學科的研究范疇,但語言學內多數分支學科都有一個固定的研究對象,不能全面地解析語碼轉換現象,而語用學順應理論的綜觀視角卻為此現象的研究提供了全方位的視角。
順應論是比利時語用學家維索爾倫 (1999)在其著作《語用學新解》一書中提出的,他認為語言的使用過程是一個語言使用者基于語言內部和外部的原因而在不同的意識水平上不斷進行語用選擇的過程。語言選擇以語言使用的三大特點為前提,即語言的變異性 (variability)、協商性 (negotiability)與順應性 (adaptability)。根據維索爾倫的順應性理論,我國學者于國棟 (2004)提出語碼轉換的順應性模式,認為語碼轉換是交際者進行語言順應的具體表現,并將語碼轉換分為對語言本身的順應(linguistic reality)、對社會規約的順應 (social conventions)和對心理動機的順應 (mental motivation)這三種類型。本文以順應性理論為指導,以于國棟的語言順應模式為分析手段,分析電影《杜拉拉升職記》中語碼轉換的社會功能、交際功能和情感功能。
《杜拉拉升職記》講述的是發生在外企DB公司的一個故事,老總是外國人自然是不必說,里面的高層管理人員也大多是外國人或者是海外留學歸來的年輕才俊,他們都具有掌握兩門或者兩門以上語言的能力,這也是大量出現語碼轉換的先決條件。綜觀此影片,其中出現的語碼轉換現象主要體現在對以下幾個方面順應。
對語言現實的順應的語碼指那些由于純粹的語言因素引起的交際者對于兩種或兩種以上的語言或語言變體的使用;語言現實指的是參與語碼轉換的語言或語言變體的語言成分和語言結構以及他們各自的特征,比如其中涉及的語言規約和語義特征等(于國棟,2004)。影片中杜拉拉剛進DB這個全球500強企業的崗前培訓課上,人事主管的開場白就是:“歡迎來DB,我是Maggie,今天由我給大家做Orientation。知道什么是Orientation嗎?Orientation就是新人訓練,可以讓你們更快了解DB,并且很愉快地留在DB工作。”Orientation在柯林斯高階英漢雙解字典中的注釋為:Basic information or training that is given to people standing a new job,school or course.這個單詞在漢語中如果一定要找個最接近的表達應該是 “崗前培訓”或 “新人訓練”。很明顯的是在英文中orientation涵蓋的是工作前培訓、學前培訓以及某種課程前的培訓,中文中的 “崗前培訓”的含義則要比英文的狹義得多。這種由于語言內部的原因而發生的語碼轉換我們認為是為了對語言現實的順應。
為順應社會規約而出現的語碼轉換是指交際者出于對某個社會特定的文化、習俗和規約等的考慮和尊重而使用兩種或兩種以上的語言或語言變體的現象。社會規約可以理解為能被絕大多數社會成員所接受的行為和思想方式。交際者可以使用與碼轉換進行避諱和掩飾等來對社會規約進行順應。
1.避諱功能。Verschuren(1999)認為,語言的使用者作為具體社會的人,他們的行為、語言會受到社會規約的制約,當談論某個被社會視為禁忌的話題時,為了照顧人們的尊嚴,必須選擇一個恰當的方式。于國棟 (2004)也認為由于社會規約的違背有可能會造成難以修復或彌補的后果,因此,交際者對社會規約的重視度會比較高。那么,當我們談論一個被社會視為禁忌的話題時就有必要選擇一個比較恰當的方式,而語碼轉換就是一個很好的途徑。在影片中,DB公司在泰國年會的晚宴上,Helen看著和Eva和王偉打情罵俏,便對杜拉拉說:“不過也沒有看到王偉有什么女朋友。他不會是gay吧?”杜拉拉明知道王偉不是gay,但也是輕描淡寫地說:“不會吧?”在這段對話中,Helen 說的gay,即指的是同性戀,特別指的是男性同性戀。Helen選擇用英文而不是漢語來表達是因為在中國同性戀這類的話題是比較敏感和有爭議的。雖然現代的中國并沒有把同性戀妖魔化,但是這仍然是違背社會規約的禁忌性話題,所以Helen有意識地使用語碼轉換來回避這樣的話題。
2.掩飾功能。語碼轉換同樣可以起到掩飾情感的功能。當玫瑰和王偉一起從英國回來,她想和王偉重新開始戀人關系,但王偉告訴她他已經有女朋友時有這樣一段對話:
玫瑰:David,你覺得我們能再試試看嗎?
王偉:對不起,我有女朋友了。
玫瑰:Oh,really?什么時候的事?我都沒有聽你說過?
王偉:一年多了吧。
玫瑰:Owo,OK.
當玫瑰提出想再續前緣而被王偉告知他已經有女朋友的時候,可想而知她是多么的驚訝、傷心、難過、尷尬的。但作為女強人的玫瑰不愿意讓王偉看到自己失落、傷心的樣子,于是語碼轉換的使用適時的掩蓋了她的那些情感,特別是最后一句,“Owo,OK.”表達了她對王偉開始戀情已經很長時間的驚訝,同時也悄悄地掩蓋了自己的失落。而“OK”則表達出了她對現實無奈和接受。這里采用的語碼轉換,既可以表達出她的無奈和傷感,但也不動聲色地維護她的尊嚴。
心理動機的順應指的是除了對語言現實的順應和對社會規約的順應以外的所有語碼轉換。這種交際者為了順應心理動機而使用的語碼轉換是一種主動的順應,是交際者為了實現自己特定的交際目的而采用的積極主動的交際策略 (于國棟,2004)。交際者可以利用語碼轉換來實現標志身份功能、委婉功能、緩和語氣等功能。
1.標志身份的功能。費爾克洛夫 (Fairclough,1989)指出語言實踐建構社會結構的三個方面是:社會行為主體的 “社會身份”和 “主體地位”;其次是人們的社會關系;最后是建構人的知識和價值體系。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語言的選擇和轉換與人的社會身份的建構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在影片《杜拉拉升職記》中,有這樣一個場景:玫瑰在人力資源總監李斯特那里受了氣回來后,遇到了向她報告工作的杜拉拉:
杜:玫瑰,這是我找的幾家性價比比較好的搬家公司的,您定一個吧。
玫瑰:這么小的事情你自己不能定,你這樣給我,我怎么定啊?你要把每一家的 advantage,disadvantage,reputation。risk analyze后給我做 final decision。你不要給我這些沒有加工過的資料,然后讓我做你該做的事情。你工資分我一半嗎?不是啊。Don’t waste my time.
這里玫瑰把對李斯特的不滿全部發泄在她的下屬杜拉拉身上,自顧自地講了一大通的話,其中的語碼轉換多是和工作有關的專業術語。根據賈爾斯(Giles)和史密斯 (Smith)1972年提出的語言適應理論 (Accommodation Theory),我們可以知道語碼轉換現象分為聚合 (convergence)和分散(divergence)。這里玫瑰采用的就是分散策略,表明她和杜拉拉的區別,故意增大雙方的社會距離以突出自己是她上司這樣的權勢地位,同時也把在李斯特那里受到的委屈發泄到杜拉拉身上。而玫瑰的最后一句 “Don’t waste my time.”使得她高高在上的上司地位體現得淋漓盡致,即使杜拉拉覺得莫名其妙地被罵但也啞口無言。
2.委婉功能。委婉功能是指說話者為了避免直接表達會使聽話者產生尷尬,或者是想責備對方卻又怕傷害到對方的情感而令其不快,于是間接采用另一種語言的相對應表達。職場就是戰場,那么,在職場中運用一定的說話技巧來保護自己或者實現自己的目標也是語碼轉換在外資企業盛行的一個很好的手段。仍然是在DB公司的迎新會議上,Maggie讓行政主管玫瑰給實習員工講話時,玫瑰只是很簡短地說:“我要把歡迎和祝賀放在三個月以后,你們有三個月的probation,期待你們的表現。”這一句話就貼切地表現出玫瑰這個人物精明、干練的形象,她不愿意對是不是她屬下還沒有定的一群人浪費唇舌。同時,她使用probation來替代中文的 “試用期”,也是一種委婉的表達。試用期在所有的實習員工的耳里聽起來很不舒服,有一種自己隨時可能被炒掉的感覺,沒有歸屬感。但probation的使用就可以避免實習員工產生這樣的感覺,也可以順帶考察一下這些實習員工的英語水平。還有一個例子就是在玫瑰發現了杜拉拉和王偉的戀情后,三人都很尷尬,因為玫瑰曾經也是王偉的女朋友,并且公司里要求員工之間是不可以談戀愛的。她作為上司面對這樣的局面很為難,但她對這件事的處理卻是得體的。當杜拉拉和她談完如何處理公司秘書Helen和招聘經理李文華談戀愛的事情后也想談談她和王偉的事情時,玫瑰及時地說:“That’s it.”這就是很委婉地提醒杜拉拉不要再提起這件事情,否則對誰都不利。此時如果使用漢語說就會顯得生硬和突兀,氣氛會更加的緊張。適時的語碼轉換使杜拉拉立刻心領神會,緘口不提這件事了。可見語碼轉換中委婉的功能在這個場景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避免了說話者和聽話者之間的尷尬也可以保護到雙方的情感。
3.緩和語氣功能。冉永平 (2004)認為 “緩和語”是對言語行為的一種修飾,以減少某一言語行為可能產生的負面效果,或減低某一語言行為的用意 (比如建議、批評、責備、不滿等)的力度,增加與對方商榷的空間,從而提高該話語的可接受性。這里提到的 “緩和語”就是語碼轉換所扮演的角色之一。在影片的第22分鐘時,玫瑰和王偉在回家的車里討論玫瑰升職的事情時,有這么一段對話:
玫瑰:我在這個崗位做了這么多年,該做的我都做了。
王偉:是,可是你還是不要那么著急,升級是早晚的事情。
玫瑰:我不要再聽 “早晚”這個stupid excuse,我已經聽了好多年了,煩死了。
……
玫瑰:所以說我哪里做得不好嗎?
王偉:Oh,Come on.我不是那個意思玫瑰:你就是這個意思
玫瑰:Come on,這是我應得的,你不懂的,我沒有辦法和你溝通,算了,我們也分了,Whatever。
因為王偉說升職是早晚的事情,但是玫瑰卻認為這個愚蠢的借口她已經聽了太久很厭倦了。她沒有直接說 “愚蠢”這個字眼,是因為她此時和王偉在討論自己升職的問題,她也認為王偉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所以她使用了語碼轉換來降低這種不滿的力度。而王偉在聽到玫瑰誤認為自己說她做得不好時也很著急,“Oh,come on”脫口而出,這也是他對玫瑰的誤解很無奈的一種表達,但使用語碼轉換也使得他的這種對玫瑰誤解他的不滿情緒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增加了和玫瑰商榷的空間,也使自己的話有被接受的可能性。但最后玫瑰的 “come on.”這個語碼轉換雖然和王偉的一樣,也有一樣的功能,但卻表達了另一種意義就是她對王偉的話完全不能理解,她不明白王偉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不滿他對自己的不理解。還有,“Whatever”這個轉換也起到了傳神的作用,因為玫瑰和王偉當時已經分手,兩人僅僅作為朋友在討論這個問題,所以“whatever”這樣的轉換表達的是玫瑰認為既然王偉沒有辦法理解她,而且他們已經分手了,那么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她也無所謂了。她沒有直接用中文說緩和了當時的氣氛,使得話語更容易被接受,但需要表達的內容也表達清楚了,達到了以言行事的目的。
文章以維索爾倫的語言順應論為指導,采用于國棟的語碼轉換的順應性模式為工具,對電影《杜拉拉升職記》中出現的語碼轉換現象進行了初步的探討,揭示了語碼轉換在語言現實、社會規約和心理規約等方面的順應。發現語碼轉換具有表達精確、避諱掩飾、委婉表達、標記身份、補充說明、緩和語氣等功能。從文章對影片的分析可以看出,語碼轉換是交際者一種主觀性很強的言語選擇過程,也是交際者有意識的言語策略。對《杜拉拉升職記》的研究從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語碼轉換是具備雙語或多語條件的交際者,特別是職場交際者的一種有效的語言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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