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曉祥
(巢湖學院哲學研究所,安徽 巢湖 238000)
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法律社會學》教學中的幾個問題
聞曉祥
(巢湖學院哲學研究所,安徽 巢湖 238000)
如何理解應用型高校的應用性呢?通常,人們將它理解為知識對現實的有用性或有效性。但是,這種理解對法學專業來說,是不恰當的,甚至是有害的。因為,法律社會學的研究早已科學地揭示出,法律實踐中很多有利、有用、有效的規則并不是法律規則。這些規則中的潛規則,很可能不利于我國的法治化建設。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專業的應用性,可以在價值層面界定為法治化理想的現實化,在現實層面界定為地方性,也就是服務于地方社會、區域社會的法治化建設?;诖?,我們可以重新確定法律社會學在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學科體系中的地位,也可以編寫應用型的《法律社會學》教材并開展應用型教學。
應用型;應用性;法律社會學
學以致用,是我國傳統的教育理念之一。在我國當今的普通高等教育中,這種理念仍然發揮著重要的、積極的作用。這就要求所有的高等院校,必須注重對學生的知識運用能力的培養。不過,我國的普通高等教育,在師資、生源質量、教學資源等諸多方面,客觀上存在著優劣不等的層次性。這種層次性,要求非重點大學必須更加注重對學生的知識運用能力的培養。自覺地將自己的角色定位在應用型高校,是這類大學明智的選擇。但只有各個專業的各個學科都自覺地以培養應用型人才為辦學目標,應用型高校才能較好地履行其自身的功能。鑒于此,應用型高校的法學本科如何走應用型之路呢?在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專業的課程體系中,各門課程應該承擔怎樣的功能?如何承擔自身的功能?本文結合《法律社會學》這門課程,談談自己的一點思考,以求教于方家。
《法律社會學》這門課程,有的人將它歸為社會學,而另一些人將它歸為法學,兩種看法都既能從這門學科自身的發展史中找到根據,也都能找到理論上的根據。應該說,這是一門法學與社會學之間的交叉學科。在我國目前的法學本科的課程設置中,它通常被當作一門選修課。
在法學領域中,對法律社會學的學科性質的看法不盡一致。其中,“純粹法學”學派的代表人物,凱爾森的觀點頗具啟發性。他把法學分為三個層面的學問。第一個層面叫法的形而上學,主要研究正義;第二個層面叫純粹法學,主要研究法自身的內在一致性;第三個層面就是法律社會學,主要研究法院或其他審判機關用以判決人們行為的規則。[1](凱爾森,1996,第 2-30 頁)凱爾森只承認法律自身內在秩序是法學研究的科學對象。按照凱爾森的這種劃分,法律科學與法的形而上學或法哲學的區別是很明晰的,即,法律科學不研究正義或有條件地研究正義;法律科學與法律社會學的區別也很明晰,即法律科學不研究法院或其他審判機關用以判決人們行為的規則。而且,法律社會學與一般社會學的區別也很明晰。即,一般社會學研究人們具體行動的任何規則,而法律社會學只研究法院或其他審判機關用以判決人們行為的規則。
不過,多數的法社會學家卻是在法律與社會的關系的角度來規定這門學科的研究對象以及學科性質的。其中,社會這個概念也是總體性的,而不是美國社會學傳統中的除了經濟、政治、文化等系統性社會結構所剩余的、狹義的社會概念。
由此,關于法律社會學的學科性質及其研究對象,便形成了兩個基本的理論范式。其一是“書本上的法”與“活法”,或者叫做“書本上的法”與“行動中的法”;其二是法律與社會的相互作用關系。
國內法學界基本上沿用了國外學者們的這些看法。
如何把握法律社會學這門學科的性質從而在明確其學科地位的前提下從事教學,理論上說,似乎是,讓本科學生先掌握書本上的法,然后在高年級,進行法律社會學的教學,以便讓他們進入法律界以后能夠盡快適應法律實踐。照此來看,法律社會學這門課程的地位,對學生而言,就是“書本上的法”與法律實踐之間的一個橋梁。但從我國法治化建設的現實來看,問題并不如此簡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國的法治化建設就是不斷地用法律規則來規范法院或其他審判機關用以判決人們行為的規則的進程,就是不斷地用法律規則來取代人們現實生活中涉及到法的規則的進程。眾所周知,法院或其他審判機關用以判決人們行為的規則,人們現實生活中涉及到法的規則,很多都是某種“潛規則”,而不是“書本上的”所推崇的“應然的”法律規則。如何解決這種“應然”與“實然”的問題,是我國法律教育共同面臨的問題。但如果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教育更注重應用性的話,是否意味著更注重培養其學生適應法律實踐的能力,直截了當地說,是否意味著讓其學生更傾向于選擇那些高效并能夠帶來利益的潛規則而放棄那些應然的法律規則?如果這樣的話,應用型與研究型這類分工便有可能帶來一個尷尬的局面:一方面是那些研究型高校的法學畢業生推崇應然的法律規則,另一方面是那些應用型高校的法學畢業生推崇實然的潛規則。但如果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的應用性不能作這樣理解的話,其恰當的含義又是什么呢?
這實在是個問題。江平在談到我國的法律教育時說:“現在的法律教育面臨著很復雜的情況。學生們在大學期間所受到的法律教育,總的來說是很正面的。就是法院應該怎么判案,檢察院應該怎樣對待犯罪,公安部門如何辦案,這樣的教育總的來說是很正面的。但是僅有正面的應然,不能把握社會的實然,也是一個缺陷。所以,這些學生一到實踐部門,往往就受到負面的腐蝕。……不得不改變以適應現實。這個適應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瓑牡囊幻?,就是服從于某些潛規則,這是很可怕的?!盵2]如果我們按照通常的理解,將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的應用性界定為現實的有用性,那么,我們國家的法律教育就更加可怕了。
總的來說,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法律社會學這門課程的學科性質及其地位問題,涉及到我國法治化建設的理想與現實的問題,也涉及到我國高等教育體制中不同類型的高校的分工或分層的問題,只有恰當地把握后面這兩個問題,才能對前面的問題形成中肯的看法。其關鍵之處在于,如何理解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的應用性。
眾所周知,我國高校法學專業是乘著改革開放的東風恢復重建的。短短三十余年,法學專業的教材建設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法律社會學這門學科也不例外。目前,可以用作法學本科生的法律社會學教材有近十部。此外,還有好幾部國外教材的中譯本,相關的參考書也有若干部。
國內學者主編的教材,質量也是較高的。以朱景文主編的《法社會學》為例。這部教材獲得司法部法學教材與法學優秀科研成果獎。它總共有四篇二十章,對法社會學的概念、框架、方法論、行動中的法、社會對法律作用研究、法律對社會作用研究等方面作了全面的介紹與總結,在系統闡述了法律社會學的基本理論、方法論與研究方法的基礎上,就國外這門學科所研究的前沿問題作了詳細的介紹,并試圖從中國研究中得出一般性的結論,證明或證偽在國外研究中得出的結論。不過,誠如編者本人所說,這部教材還沒有達到“對國外的法社會學理論提出很有根據的挑戰階段”。[3](朱景文,2008,第 2 頁)但這也恰好說明了我國法律社會學研究的現狀與水準。
乍看起來,有這樣優秀的教材,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法律社會學的教材應該不成問題了。但稍微想一想,問題卻是存在的,而且很嚴峻。什么問題呢?諸如此類的教材都是研究型的,而非應用型的。就是說,這些教材都是培養研究型法學本科生的,目前尚沒有專門用于培養應用型法學本科生的《法律社會學》教材。
編寫一部《法律社會學》教材,如果以培養研究型人才為目的,其總體思路應該是很清晰的。大致上說,能夠在理論、方法論與方法以及研究問題等方面反映國內外這門學科優秀的研究成果也就可以了。但對于以培養應用型人才為目標來說,這個思路并不適合。筆者曾授過兩屆法學專業本科生的法律社會學課程,選用的主教材便是朱景文主編的《法社會學》。在教學過程中,學生反映該教材理論性太強、研究味道太重。筆者體會到,不是這樣的教材不適合我們的學生,而是我們的學生不適合這樣的教材。且不論誰不適合誰,不適合總是事實。更重要的是,研究型的教材可以采取某種程度的“價值中立”,而應用型的教材則無法回避價值選擇的問題。如果我們將辦校目標定位在應用型,同時也將我們的法學專業定位在應用型,我們必須首先解決教材的問題。而要解決教材的問題,關鍵在于如何確定我們的培養目標。教學必須“以綱為綱,以本為本”,基礎教育是這樣,高等教育也不應例外。教學目標的問題,也就是“綱”的問題。法學本來就是一門經世致用的學問,其應用型人才培養目標的應用性究竟是什么?把什么應用于什么呢?法的規則都是應然性規則,如果在應用這些規則的時候,理論與現實不相符,是要理論性的規則讓步于現實中的規則,還是建構出某種理論以便為現實辯護?
筆者以為,理論與現實的關系,或者說,理想與現實的關系并不必然是正相對立的。謀求二者的調和是有可能的。“執兩用中”,“致中和”,求和諧,在應然的法的規則與現實的潛規則的對立中恪守中道,或許是應用型高校法學專業之應用性在價值維度上的恰當定位。這種價值取向,實質意義就是法治化理想的現實化,在現實與理想之間謀求一種現實可能性。
如果我們將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的應用性的價值維度理解為中和、中道、中庸,那么,對于這樣一種德性,我們便不能僅僅當作知識的傳授,而應該同時當作品格的培養。這就要求法學的各個學科都有意識地在教學過程中切實有效地貫徹這個目標,同時,增加教育教學實踐的時間,在教育教學實踐中注重對學生職業品格的培養。
應用型高校法學專業之應用性除了其價值維度之外,也還存在著現實性維度。我國的普通高等教育,的確在師資、生源質量、教學資源等諸多方面,客觀上存在著優劣不等的層次性。研究型高校大多數是“國立的”重點高校,而應用型高校多數是地方性院校。所以,應用型高校的應用性更多地體現在為地方經濟、區域社會發展而培養應用型人才上面。就法學專業而言,盡管法是一些普適性的規則,這些規則在適用上卻存在著區域性特征。所以,應用型高校法學專業之應用性也還具有一定的地方資源和拓展空間。
如果我們將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的應用性在價值層面上界定為培養學生具備一種中庸的德行或職業品格,在現實層面界定為地方性,也就是說,其應用型的核心含義就是服務于地方社會、區域社會的法治化建設,將理想性的法律秩序現實化。那么,我們如何開展《法律社會學》的教學呢?
總的來說,可以在對這門學科的基本的理論范式、方法論與方法、研究問題等研究型知識有個大致了解的情形下,與教育教學實踐聯系起來,走入地方的法律生活,就各門實體法的普適性的、應然的法律規則與相應的行動中的法則進行比較,帶領學生展開討論,讓學生自己在二者之間進行衡平,并讓其拿出自己的裁決方案。具體而言,應注意以下幾點:
3.1 重點把握地方性司法實踐中比較中道的有代表性的司法判決。根據國內外法律社會學的研究,法院或其他審判機關用以判決人們行為的規則由于受到諸多社會因素的影響,已經不同于純粹的法律規則,甚至還有不少起負面作用的潛規則,社會因素的確影響了法。但法律社會學的研究,也同樣揭示了法對社會的影響。這種影響中,有些無疑對我國的法治化建設起積極作用的。在地方性司法實踐中,肯定也有這樣的司法判決。這些司法判決,本質上應該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在普適性與地方性之間做到了調和,均衡。法律社會學的教學,應該重點把握這樣的案例。
3.2 以人為鑒,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身教重于言傳。法律社會學的教學過程中,應該鼓勵并積極創造條件,讓學生盡可能多地結識地方上比較優秀的法律人,從他們身上學習法律實踐智慧,培養自身的職業道德品格。在這個教學過程中,也應該與中外法制史學科結合起來,從古今中外杰出的法律人身上汲取道德力量與實踐智慧。作為教育者的授課教師本人的道德品格,作為“雙師型”教育者自身在法律實踐中的辦案風格,無疑對學生具有更大的影響力。
3.3 注重學生動手能力的培養。法律社會學這門課程,與法學本科其他課程相比,一個顯著特色是,它盡管粗略、卻也比較全面地介紹了自身的研究方法,即法的社會研究方法。這些方法與社會研究方法相差無幾。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法律社會學的教學,應該特別注意這些方法的教學,應該與地方社會法治化建設中的具體問題相結合,也可以與學生的畢業論文相結合,增強學生服務于地方社會法治化的能力。
總之,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專業的應用性,可以在價值層面界定為法治化理想的現實化,在現實層面界定為地方性,也就是服務于地方社會、區域社會的法治化建設?;诖?,我們可以重新確定法律社會學在應用型高校法學本科學科體系中的地位,也可以編寫應用型的《法律社會學》教材并開展應用型教學。
[1]凱爾森.法與國家的一般理論[M].沈宗靈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6.
[2]江平.談法治,法律與法學教育[J].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11,(5).
[3]朱景文.法社會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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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2868(2012)02-0123-04
2011-11-13
聞曉祥(1965-),男,安徽廬江人。哲學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哲學。
責任編輯:陳 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