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巖
(鹽城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英語系,江蘇鹽城 224002)
布勒特·哈特短篇小說中女性角色的文學倫理批評
劉 巖
(鹽城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英語系,江蘇鹽城 224002)
本文分析了哈特短篇小說中淘金熱時期的三種西部女性形象,即自我救贖的底層女性、具有了獨立女性意識的女性和迷失在拜金主義中的女性,從不同的角度透視這些女性人物與整個歷史和文化語境的關聯,從而為讀者重新審視淘金熱時期的西部歷史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
本土特色;弗朗西斯·布賴特·哈特;西進運動;淘金熱;女性形象
文學倫理學批評主要指的是一種以文學為批評對象的研究方法或思維方法,它的核心是從倫理和道德的立場對文學的存在給予闡釋,通過這種批評建立一種文學的道德標準,并從倫理道德價值方面肯定優秀文學作品,促進人類文明的進步。[1]6-7本文試圖從該批評角度出發,來分析哈特短篇小說中淘金熱時期的西部女性形象,從不同的角度透視這些女性人物與整個歷史和文化語境的關聯。為讀者重新審視淘金熱時期的西部歷史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
傳統的美國西部一直被描述成男性的世界,故事的主角定位于精明的獵人、不屈的開拓者、野蠻的印第安人以及瀟灑的牛仔。傳統男性主人公總是在冒險中求生存,追求自由個性,與大自然和殘忍的印第安人斗爭,捍衛了西部的圣潔,其高尚的品格則是西部精神的真實寫照。在西部文學中,女性是受歧視甚至是完全被忽略的。僅有的女性形象要么是為了增加故事的浪漫性,要么則被塑造成剝奪了女性特征的女牛仔。早期西部女性在西進運動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既是移民家庭的核心,承擔著繁重的家務,同時還要協助丈夫應對自然和社會帶來的種種挑戰,甚至有部分女性跳出了性別的牢籠,在社會中承擔了諸如鄉村教師、女傭或女工的角色。但即便如此,文學創作中的西部女性形象仍缺乏立體感、真實感,脫離了社會現實。
身處西部特殊歷史時期的哈特,觀察到了西部女性對歷史進程的巨大貢獻,以其巧妙的文筆,真實描繪了多樣的西部女性。在哈特筆下,淘金熱時期的西部女性不再局限于原有的社會角色,而是作為社會活動的積極參與者,其身份定義也被不斷地更新。以傳統的道德觀來衡量,這些女性品德并不高尚,有著這樣或那樣的人性污點,且大都來自社會底層。但哈特始終堅信人人性本善,其潛能中蘊藏著巨大的道德力量,在一定的條件下,這些女性經過善與惡、是與非、靈魂深處的斗爭,最終可以精神的自我救贖,成為高尚的人。哈特將其命運的悲劇歸咎為社會因素,而非自身道德缺陷。在西部惡劣的自然和社會環境中,作為弱勢群體的女性無所依靠,在面對種種挑戰時往往淪為社會的犧牲品。
在哈特代表作《咆哮營的幸運兒》中,切羅基人薩爾是個道德淪喪的粗俗女人。她“放蕩、被人遺棄、無可救藥,恐怕身上還背負著極大的罪孽,形單影只的她必然要承受著殉道士般的痛苦”。[2]1和薩爾一樣,《紅谷之歌》中湯米的媽媽,一個浪蕩的女人,也遭人鄙視,她那賣弄的衣著被當地人戲稱為“戎裝”。而《撲克灘的放逐的人們》中的公爵夫人和《密格爾絲》中的密格爾絲也都曾是卑賤的女性。公爵夫人被懷疑是偷馬賊而遭驅逐;密格爾絲曾是馬里斯維爾的酒店女老板,她“說話并不文雅,還有不少語法錯,有時還罵上幾句男人們才講得粗話”。[2]48正是那難以啟齒的經歷使得密格爾絲無法融入當地女性群體,更沒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或姐妹,陪伴她的只有孤獨和痛苦。與她們相比,希普頓媽媽則是另一種不潔的女人。她自私自利、麻木不仁、行為粗野、滿口粗話,總是威脅要挖人心泄憤,是個典型的潑婦。而《菲德鎮的一段插曲》中的克拉拉則是個不稱職的妻子、母親,甚至稱不上體面的女性。為了獲得渴望的財富和榮耀、她不惜以自己的美貌和青春作賭注。她遺棄過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也曾和斯塔勃爾上校私奔,并殘忍地對待她第二任丈夫,還拐帶了前夫的孩子,這樣的行徑難以贏得他人的幫助和同情,以至于作為拯救靈魂的教會也要拋棄她。
在哈特小說中,這些女性竭力掩飾自己的過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在關鍵的時刻,在一些“天使般”人物的引導下,通過自身苦難或死亡,實現了道德救贖。為此她們不惜舍棄個人財富、青春年華,甚至是生命來換取他人的尊重。“哈特基本上是個樂觀主義者,一個精神永不蕭晨的人。在哈特嚴重,生活是人生靈魂的煉獄,是對人的考驗,視為一場拯救為最終目的的苦役。然而獲得這種拯救往往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死亡作為英雄人物無私的獻身行為,贖罪即是無私的英雄主義之舉,使人們從貪得無厭的渺小塵世中升華,拯救他們于不能自拔的罪孽之中。[3]170薩爾生下“幸運兒”后難產死去,孩子的誕生被譽為高尚精神的重生,而死亡則是薩爾實現精神贖罪,洗清過去罪孽的象征,同時也喚醒了礦工們同情心和善良,為咆哮營帶來了道德的洗禮。另一個故事中,“天使”派尼的真誠、樂觀喚起了公爵夫人和希普頓媽媽的良知。希普頓媽媽在絕境中將自己的口糧留給了他人,而選擇了自我犧牲;公爵夫人則承擔起了照顧派尼的責任,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母愛是哈特為其女性人物設計的第二條救贖路線,出于對孩子的愛,湯米的媽媽極力懇求女教師瑪麗小姐帶走自己的孩子,逃離這污穢的、充滿痛苦的環境,讓孩子永遠忘記自己可恥的媽媽。她哭泣著跪在瑪麗面前,發誓愿意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取孩子的幸福。在那一刻,她似乎毫不下賤,跪在瑪麗面前的只有高尚的母親,偉大的母愛見證了她的精神救贖。
比起前幾位女性,米格爾斯的救贖顯得更為艱辛。為了照顧癱瘓的吉姆,她放棄了自己的財富和追求者,獨自承受著貧窮和孤獨以及世人的唾棄。在得知吉姆無藥可救后,她依舊不離不棄。克拉拉是另一位用愛來救贖的女性。三次失敗的婚姻和不齒的行徑使她懊悔不已,作為一個固執、桀驁不馴的女性,她曾用欺騙、私奔、傷害他人來保護自己,為此生活中充滿了謊言、暴力和痛苦。但隨后克拉拉決定同不潔的過去決斷,獨立地生活。她四處做工,當掉了自己的所有首飾和衣服來資助前夫的女兒,同時真誠對待和杰克的感情,道德的成長賦予了她新的生命力。誠然,哈特的西部女性并非溫柔賢惠、雍容華貴,相反卻劣跡斑斑,但正是這些女性的道德轉變,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閃光點,堅定了我們求善的信念。
哈特作品不僅關注了道德成長主題,同時還探討了西部女性的社會和經濟地位。哈特敏銳地覺察到了女性運動帶給美國的變化,重新定位了作品人物形象。美國戰后見證了女性爭取自由、獨立和權利的過程,19世紀的工業革命帶來了翻天覆地的社會變化,而西進運動和淘金熱更為美國西部女性提供了爭取自由平等的歷史契機。在哈特短筆下,許多堅強、勤懇、獨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掙脫了傳統性別角色的限制,作為家庭的決策者,為了生存而斗爭,逐步意識到了自己的潛能,贏得了他人的尊重。她們開始審視自己附庸的地位,渴望解放自我,重新確立性別角色,通過參與社會勞動,如女工、女傭、鄉村教師等實現了經濟上的獨立,從經濟上解放了自我。《約翰遜的老婆子》中伐木工的女兒、《紅狗鎮的女繼承人》中的佩姬、《勞雷爾溪的女郵政局長》中的貝克夫人均屬于這類女性。
在故事《約翰遜的老婆子》中,伐木工的女兒在母親死后,不僅主動承擔起了照顧家庭的重擔,還通過清點木材等工作來賺取生活費。作為堅強的女性,她趕走過惡狼,和疾病作過斗爭;而閑暇時教授孩子們唱歌、算數又體現出她溫柔善良的一面。經濟上的獨立也帶來了思想上的解放,她從未想過通過婚姻來改變自己的命運,相反還主動收養了遇難礦工比茲利的兩個遺孤。不可否認的是,西部女性由于缺少教育和必要的職業技能,只能從事些簡單的家庭體力勞動,然而隨著西部的進一步開發,旅館、酒館、洗衣房大量出現,這些勞動場所又為女性提供了走出家門工作的機會。《紅狗鎮的女繼承人》中的主人公佩姬是個普普通通、未受過教育的女孩,作為女服務員,長期要和社會歧視作斗爭。而在成為大筆遺產的女繼承人后,她仍舊辛勤勞作,含辛茹苦,因此不斷遭人猜忌、污蔑、誤解,甚至被告上了法庭,但事實證明佩姬非但沒有依靠遺產過活,反而信守諾言,用自己的雙手來賺取每一分錢,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誠實。與佩姬一樣,貝克夫人在丈夫死后為了生存,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洗衣、做飯、照顧礦工的子女,同貪污腐敗的格林先生來比,她更加值得人尊敬。《紅谷之歌》講述了鄉村女教師,瑪麗小姐作為西部難得一見的文化人,將自己的青春和愛心奉獻給了西部教育,而她的形象也成為了西部小說中女教師的創作原型。
如果說經濟上獨立賦予了西部女性新的社會角色,那思想上的獨立則更加難能可貴。哈特筆下的女性在逐步獲得經濟地位后,繼續對社會歧視、傳統的宗教理念和思想束縛開戰,其反抗精神、對自由和愛情的向往成為了作品的亮點。小說《梅莉絲》中的梅莉絲是醉鬼史密斯的女兒,缺少父愛和保護,她在別人眼中是個“脾氣暴躁、潑辣,腦子里盡是些荒誕的念頭,打架罵人比男生還兇狠的姑娘”[2]60。12世紀著名的“愛情信徒”宣稱“愛情和女子具有救贖作用”[4]。按照傳統觀念來看,梅莉絲根本不懂愛情,她的卑微、無知、野蠻、粗魯也很難贏得可敬的教師格雷先生的愛情。為了得到這份真摯的感情,梅莉絲竭力改變自己。她努力學習知識,盡量與人友好相處,甚至愿意犧牲生命來拯救自己的愛人。知識賦予了她勇氣和自信,使她認為一個高尚的人并非要富有,而是相互理解和尊重,與世俗的情欲相比,這份柏拉圖式的愛情彌足珍貴。宗教作為束縛女性的枷鎖,同樣遭到了強烈的反抗。“塵世間的愛情是神圣之愛在人間的直接體現,是世人通向拯救的重要階梯”[5]1028。《一項傳教使命的轉變》中的佩皮塔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和愛情,不愿作宗教的犧牲品。在與牧師馬斯特湯的接觸中,她的勇敢、真誠、活力以及自由的思想深深打動了這位“神的使者”,激活了牧師內心的人性,最終促成了他的思想轉變,諷刺了宗教的虛偽和禁錮。
19世紀戰后的美國領土大幅擴張,同時也迎來了經濟的繁榮,物質主義和拜金主義在社會中滋生,弱肉強食的叢林法致使社會財富向少數人傾斜,傳統的價值觀逐步解體,美國西部這片曾經的圣土也未能幸免。作家馬克·吐溫認為這個時代道貌岸然的議員、政客們,借屆美國經濟發展之機,中飽私囊、貪污腐敗,社會風氣極大惡化,美國表面繁榮,卻暗藏著著腐敗的風氣、道德的淪喪及潛在的危機。所謂的“黃金時代”不過是矛盾重重的“鍍金時代”。傳統西部牛仔和拓荒者追求自由、平等、辛勤勞作的思想被社會拋棄,取而代之的是自私的實用主義。大量的移民導致了社會結構的變化,而各種社會身份的不同也加劇了西部道德觀的轉變。作為美國道德基石的個人主義如今成為了無盡地攫取財富和道德淪喪的代名詞,哈特作為傳統價值觀的捍衛者,對此心痛不已,通過其作品中的迷失在拜金主義中女性,哈特試圖警醒世人,重新確立正確的價值觀。
美國西部從來都充滿機遇,但殘酷的社會競爭讓很多人的夢想成為了泡影,淪為了犧牲品,對于缺少知識和技能女性尤其如此。夢想破滅后,有些女性便將追求個人享樂作為人生目標,為此不擇手段,出賣肉體和靈魂,而婚姻則是最佳途徑。小說中的斯卡格斯夫人和德克爾夫人都曾是發財夢的追隨者,但西部經歷帶給她們的只有無盡的痛苦和失望。斯卡格斯太太的丈夫不是整天借酒消愁的社會競爭的失敗者,就是只會賣弄心機的偽君子;而德克爾先生甚至難以保護自己的妻子。在發現這些男性無法滿足自己的欲望后,她們轉而投向了拜金主義的懷抱,不惜以犧牲他人利益,以自己的靈魂和美貌來換取物質感官上的享受。婚姻不再是圣潔的結合,而是骯臟的交易,帶給雙方的只有苦難、失落和死亡。
假如說以上兩位女性是金錢的奴隸,故事《五個孩子的媽媽》中的瑪麗則是被東部文化所轉變。瑪麗,一個礦工的女兒,曾對自己的五個玩具娃娃展現出了極大的愛心和責任感,她的淳樸和天真打動了當地的礦工。到東部求學后,起初瑪麗驚訝于東部的環境,“舊金山有更多的房間和女人,數都數不過來,在這兒還能瞧見強奸犯和醉鬼,拉皮條的就站在街邊,星期天還有人偷盜,真叫人難以相信,想忘都忘不掉”。[2]60但隨后幾年里,瑪麗完全接受了東部的“文明”,矯揉造作、狂妄自大,拋棄了純潔的天性,儼然成為了“文明人”。哈特在其作品中,強調了在鍍金時代東西部文化的巨大差異,一方面對東部的物質文化入侵進行批判,同時也指出了西部女性在文化沖突中不是被動的接受者,而是積極的參與者。
作為本土特色作家,哈特竭力突出美國西部的風土人情,通過大量的人物刻畫,客觀描述了這個“被道德洗禮的角落”,真實地記錄了19世紀美國西部社會和歷史的巨大變更,且希望以道德感召力來喚醒讀者心中的善念,在經濟發展的浪潮中,能多一點人性,少一點物性。哈特一方面感慨于美國經濟的騰飛,另一方面對西部傳統文化的喪失無限嘆息。哈特的西部小說“開闊了具有人情味和地方色彩的故事領域,從而為地方小說流派的繁榮鋪平了道路。哈特的作品時代性強,鄉土性強,他大膽觸及他的時代相當敏感的生活領域,如愛情和力死亡等,為現實主義文學的崛起和成功鋪平了道路”[3]175。其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塑造,不僅突破了西部傳統文學中的女性原型,提供了更為豐富的創作素材;同時也使讀者了解到了西進運動和淘金熱時期的歷史環境,重新定位兩性關系,對社會道德觀念的選擇進行深思。
[1]Nie,Zhenzhao.英國文學的倫理學批評[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2]Bret Harte..咆哮營的幸運兒[M].劉巖,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
[3]Chen,Xu.美國西部小說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4]米恰爾·伊利亞德.宗教思想史[M].晏可佳,等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1028.
[5]Mircea Eliade.宗教思想史[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I712
A
1008-178X(2012) 05-0095-04
2011-12-23
劉 巖(1980-)男,河北張家口人,鹽城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英語系助教,碩士,從事西方文學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