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水文化的基本架構

□李宗新（中國水利文協水文化工作委員會）

水文化的架構是講水文化內容的框架和結構。水文化作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一個龐大的文化體系，是民族文化中的一座宏偉大廈，有一個彼此交錯聯系，具有科學體系的內在結構。水文化的基本架構可以有多種方式構成。現僅從不同層面和不同時空的框架來研究水文化的基本結構。

不同層面劃分文化類型的觀點是根據美國學者M.金創立的文化層次界學理論提出的。這種理論認為文化層面對比是解釋文化史和文化學許多理論的基礎。1986年我國著名學者龐樸提出文化結構三層次的觀點,他把文化整體視為立體系統,分為外層物的部分,中層心物結合部分和核心的部分。借鑒上述成果,我們把水文化分為物質的、實踐的、精神的三個層面。

馬克思主義的時空觀認為，時間和空間是物質存在的基本形式。從時間、空間存在形式上可以分為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水文化。這樣就由物質層面、制度層面、精神層面、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不同民族六大要素彼此交錯、互相聯系形成了水文化的基本架構。提出這一基本架構的思想，旨在展示中華水文化的多元化、多樣性和博大精深。現對這一架構作簡要介紹。

1.物質層面的水文化

這是一種比較直觀的表層水文化。物質層面的水文化并不是說物質就是文化，這種物質只是作為一種文化的載體，融入了人類的勞動，形成社會財富以后才能形成文化。這里包含有兩層意思：一是一切與水有關的物質財富都是在一定的文化環境中創造出的，有一定的文化內涵；二是這些物質財富都是人們智慧和能力的結晶，都是有一定文化素質的人創造的。物質層面的水文化主要包括水形態、水工程、水工具、水環境、水景觀等。

水的不同自然形態，如江、河、湖、海、冰、雪、雨、瀑等形態的水，由于有了人們的心理感受或產生的某種精神寄托而形成的一種文化。如賀敬之看到美麗的漓江后寫了一首《桂林山水歌》的詩，詩中說：“情一樣深呵，夢一樣美，如情似夢漓江的水！……是詩情呵，是愛情，都在漓江春水中！三花酒摻一分漓江水，祖國呵，對你的愛情百年醉……”他把對愛情的忠，對祖國的愛傾注在如情似夢的漓江水中。

水工程是指古今的一切水工程建筑，如京杭大運河、都江堰、三峽、南水北調等。一切水工程建筑的設計、施工、造型、工藝和作用都凝聚著不同時代人們的知識、智慧和創造，是水文化的一種重要載體。以聞名于世的京杭大運河為例，它是一部厚重的中國史書，記載了從公元前486年吳王夫差開鑿邗溝到今天已近2500年中國所經歷興衰榮敗的滄桑；它又是一條重要的交通大動脈，貫穿了我國南北的水上運輸，促進南北經濟和文化的交流和發展；它還是我國水利工程的奇跡，途經不同地形、地質和水資源條件的地區，這使運河的修建、維護極其困難和復雜。在解決運河眾多難題的過程中，創造了我國水利史上的許多奇跡。它也是一軸燦爛的文化畫卷，如果說萬里長城是凝固的歷史，那么京杭大運河就是流動的文化。由于京杭大運河的開鑿和通航，一座又一座城市在沿岸拔地而起，一處又一處古跡及藝術珍品至今仍栩栩生輝，一位又一位文人墨客為大運河留下了傳世杰作，長期以來影響著人們的思想和情操，因而京杭大運河是世界上最古最長的文化長廊。

水工具是指治水、管水、用水、保護水的工具。工具的制造和使用是人類特有的一種文化行為。馬克思曾經說過：“生產工具是人類創造出來的人類頭腦的器官，是物化的知識力量”（《馬克思恩格斯全集》46卷下，第119～200頁）。制造和使用工具是人的一種本領，也是一種典型的文化現象。水利工具是人們在用水、治水、管水中使用的用具、機械、儀器和設備的總稱。每一種水利工具都凝結著人類的知識、智慧和創造，是水文化的重要載體。不同時代的水利工具代表不同時代的水文化。陶管輸水、轆轤取水，代表著古代的水文化。計算機的應用和電動提水代表著現代的水文化。

水環境是指人們的視覺、聽覺、嗅覺等感觀到的客體存在的印象，這種印象有人主觀意識好惡之分。《中國水利百科全書》中將水環境定義為：“水環境廣義指水圈，而通常則指江、河、湖、海、地下水等自然環境，以及水庫、運河、渠系等人工環境”。水環境不僅給人們不同使用價值的意義，而且也給人們審美價值的作用。水環境與文化素有密切的關系。形態多姿、優美的水環境給人以靈感，是詩歌、繪畫、文學創作的重要源泉和場所。古今的文人通過繪水、贊水、喻水、抒發情懷，留下了眾多千古流傳的絕句佳作，如《詩經》中的“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李白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宋代的清明上河圖等，不勝枚舉。文學藝術創作者在構思一些傷感、落寞、浪漫的畫面時，往往會把水、月、星、落葉等自然元素聯系在一起。

水景觀是指以水為景形成的風景區。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水利部頒布的《水利風景區評價標準》中把水利風景區界定為“以水域（水體）或水利工程為依托，具有一定規模和質量的風景資源與環境條件，可以開展觀光娛樂休閑度假或科學文化教育活動的區域。”由此可見水利風景區是水文化內涵很豐厚的區域，是一顆水文化的耀眼明珠、一個展示水文化的很好窗口、一個傳播水文化的重要載體、一個升華水文化的重要階梯。

研究物質層面水文化的目的是努力提高水工程的文化品位，建設能與都江堰和京杭大運河相媲美，又具有新的時代特色的水工程，改善水的生態環境，營造優美的水景觀，使用最先進的治水工具，推進水利事業又好又快的發展。

2.制度層面的水文化

制度層面的水文化是一種心與物相結合的中層水文化，是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人與物、物質與精神三結合，指導和規范人們行為的水文化。

制度層面的水文化可以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是上層建筑部分，主要是國家制定的與水有關的法律、方針政策、重大決定和各級政府頒布法規、條例、制度等。這些是體現領導者和管理者意志的，是用來規范人們行為的準則，用于指導人們在水事活動的實踐中創新和創造水文化。另一部分是人們的實踐行為，主要指在上述上層建筑部分規范下所進行的飲水、治水、管水、用水、親水等方面實踐行為中的文化。

飲水文化是闡明人飲水的重要意義以及如何科學飲水的道理。治水文化是指在治水過程中的各種文化行為，如水文、勘測、規劃、設計、工程建設中所進行的科學研究、科學實驗、思想教育、文化教育、各種業務培訓等各種實踐活動中的文化行為。管水文化主要是指對水資源和水工程的管理中的文化行為。用水文化主要是闡明科學用水，節約用水，構建節水型社會的重要意義。親水文化主要是講人水和諧的文化意義。親水是人的本性，從人的逐水而居到人水和諧都表現出這一本性。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喜水、樂水、利用水域開展一系列的水上運動和水旅游，從中受到的陶冶和鍛煉。與水有關的職業道德、風俗禮儀、宗教儀式也是制度層面的水文化，因為這些對指導人們飲水、治水、管水、用水、親水等行為也發揮著規范作用。例如許多道觀廟中都供有天官、地官、水官三位神像。

制度層面的水文化，也稱行為層面的水文化，也有人稱為組織文化。這些提法都有一定道理。但我認為叫實踐層面的水文化也許更好。毛澤東的《實踐論》是對馬克思主義的重大發展，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實踐是物質和精神之間的中間環節，架起了一座溝通物質和精神的橋梁。“實踐”這個概念，涵蓋了人們一切有意義行為的動機、過程和結果，比“制度”和“行為”更全面、更準確，是很科學的，因此，我認為用“實踐層面的水文化”似乎更好－些。研究制度層面的水文化，就是要以國家法律、方針政策和先進的思路理念指導水事活動，培養人們愛水、節水的生活方式，增強人們依法治水、管水的法制意識，使人們在水事活動實踐中創造、發展水文化。

3.精神層面的水文化

是核心層面的水文化，主要指與水有關的意識形態。精神層面的水文化是人們在長期的水事活動中形成的一種心理積淀，具有歷史的繼承性和相對的穩定性，對人們行為的指導和維系事業的連續性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我們研究的水文化既有廣義水文化的內容，也有狹義水文化的內容，但重點是從社會意識形態方面研究水文化。精神層面的水文化主要包括水哲學、水精神、水價值、水文藝、水著作等。

水哲學，是指水自身的哲學意義和水給人們的哲學啟示。哲學是從世界觀、人生觀的高度認識水文化，是水文化的最高層次。如管仲說：“水者，何也？萬物之本原也，諸生之宗室也。”就是典型的水哲學。水文化只有上升到哲學層次才有理論根基。

水精神，不同于精神層面的水文化，而是精神層面的水文化的高度濃縮，是指因水而形成的精神力量，是水文化的精髓，包括理想信仰、思想道德、行業精神等。我把水精神概括為善利萬物的奉獻精神、上善若水的尚德精神、智者樂水的求知精神、以柔克剛的堅定精神、浮天載地的包容精神、碗水端平的公平精神、臣心如水的廉潔精神、高山流水的重情精神等八個方面。

水價值，即水、水利工作、水利人的價值觀，價值觀就是每個人對事物都有“好”與“壞”、“對”與“錯”的判斷標準，把眾多個體凝聚、規范、動員起來的價值追求、價值準則就構成價值體系。這些對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關系極大。

水文藝即以水為題材創作的文學和藝術作品，包括神話傳說、民間故事、詩詞歌賦、繪畫、攝影、曲藝、戲劇、雕塑等。

水著作，是指以水為主題的各種文字記載、科學著述等，這是積累和傳承水文化的重要載體。

研究精神層面的水文化，目的在于更好地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提高人們的思想道德素質，以科學的理論武裝人，以高尚的精神鼓舞人，更好地弘揚水精神和水利行業精神，為水利事業的發展提供精神動力。

4.不同時代的水文化

是水文化在時間上存在的基本形式。任何文化都是歷史的積淀和傳承，是當時社會政治、經濟狀況的反映，都有時代的烙印。不同歷史時期的水文化有不同的特征。就中華水文化而言，不同時代的水文化是以中國歷史和中華文化發展史為大背景，以中國水利發展史為線索劃分的。研究不同時代水文化旨在了解中華水文化悠久歷史和發展的歷史軌跡。

5.不同地域的水文化

地域水文化或文化區，是水文化在空間上的分布，一般指具有相似文化特征和生存方式的某一區域。這個區域大到不同的國家或地區，小到不同的村落都有不同的文化特征。中華文化一般分為幾大文化區，這些大文化區許多都以江河名命，如黃河文化區、長江文化區、珠江文化區等。這些文化區都包含豐富的水文化，不同地域水文化既有共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從水行業的角度研究地域水文化，主要闡明黃河、長江、淮河、海河、珠江、松花江遼河等流域和各內陸河流域水與經濟社會發展的關系，闡明流域治理中形成的水文化。研究不同地域的水文化目地在于了解不同地域的文化特征和中華水文化的多樣性。

6.不同民族的水文化

這里的民族是指我國的不同民族。民族是人們在歷史上形成的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以及表現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質穩定的共同體。由于不同民族居住相對比較集中，就會形成共同的心理特征和生活方式，從而形成具有自身特征的水文化。中華水文化中包含具有不同民族特點的水文化。如蒙水文化、苗水文化、藏水文化以及伊斯蘭水文化等。不同的民族由于自身所處的文化環境和區域，在水文化的內容和形式也是多樣的。例如，傣族、阿昌族的潑水節、藏族的沐浴節、白族的春水節等民族習俗以及放河燈、迎河神、龍王廟祭等宗教儀規，這些風俗都反映不同民族水文化的特性。研究不同民族的水文化目的在于了解不同民族的文化特征和中華水文化的多樣性。

以上六大要素有著內在的聯系，其中物質層面的水文化是水文化的載體，充分展示豐富多彩的水文化。制度層面的水文化是水文化的主體，任何水文化都是在實踐中創造、運用和發展的。精神層面的水文化是水文化的靈魂，決定水文化的性質和發展方向。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水文化體現水文化的立體性和多樣性。這六大要素是互相滲透、互相聯系的，呈現出一種彼此交錯的多彩局面。水文化的基本構架是開放式、發展式的。隨著對水文化研究的逐步深入，隨著水文化內容的不斷創新和豐富，水文化的基本構架也會隨之變化、發展和不斷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