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容
(黃山學院 外語系,安徽 黃山 245041)
《夜訪吸血鬼》的人物精神分析解讀
陳海容
(黃山學院 外語系,安徽 黃山 245041)
根據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學說,正常的人格需要本我、超我與自我的相統一、相協調。通過這三者之間的相互關系來解讀萊斯特、路易、克勞迪婭的心理機制,分析萊斯特與路易人格分裂的癥結,以及克勞迪婭得以實現真正自我的原因。
本我;自我;超我
吸血鬼向來是恐怖的代名詞,是文化禁忌的符號。青面獠牙的丑陋外表,嗜血為生的生理本性,往往讓人聞風喪膽。然而,安妮·賴斯的《夜訪吸血鬼》向讀者展現的卻是一個不一樣的黑暗王國,那里囚禁著像路易這樣孤獨,缺失身份的另類。同所有吸血鬼的誕生方式一樣,路易被萊斯特互換血液而變成了吸血鬼。肉體的死亡宣告了路易作為人類的結束。作為一名新生兒,路易對吸血鬼世界一無所知。尚未泯滅的人性使他依舊恪守人類的準則生活,違背吸血鬼吸血為生的自然本性,成了吸血鬼世界完全的“素食主義者”。對于竭力讓他接受自己吸血鬼本性的萊斯特來說,路易的人性是他們之間矛盾沖突的源泉,而這一矛盾又因為吸血鬼女兒克勞迪婭的誕生更加激化。
每一部作品的靈感都來自生活,《夜訪吸血鬼》也不例外,它體現了安妮本人對現代生活的思考。雖然它刻畫的是一個另類世界,但細細體味,它正是讀者自己的影子。在現實生活中有很多這樣的弱勢群體,他們就如小說中離群索居的吸血鬼一樣,往往處于“他者”的地位和無言的狀態。而路易那深深的孤獨感,更容易讓讀者產生共鳴,是現代人的寫照。徘徊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輾轉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中,現代人往往在心中筑起一道道城墻,防人于千里之外,一樣的孤獨彷徨。因此,研究安妮的作品能讓讀者反觀自身的內心世界,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在小說中,路易也好,萊斯特也罷,盡管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卻都處于人格分裂的狀態,缺乏完整的自我。因此,本文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利用本我、自我、超我之間的相互關系去解析萊斯特,路易、克勞迪婭這三個人物,找到萊斯特和路易人格分裂的癥結,從而通過克勞迪婭進一步詮釋如何實現完整的人格。
在《自我和本我》這部后期著作中,弗洛伊德將心理分為意識與潛意識,并闡述了自我、本我與超我之間的關系。他認為,本我是最原始的、潛意識的、非理性的心理結構。它充滿著本能和欲望的強烈沖動,受著快樂原則的支配,一味追求滿足。自我是受知覺系統影響,經過修改來自本我的一部分。它代表理智和常識,按照現實原則來行事。它既以大部分的經歷來控制和壓抑本我的非理性的沖動,又迂回地給與本我以適當的滿足。超我是人格中高級的、道德的、超自我的心理結構。它以良心、自我理想等至善原則來規范自我。[1]P108這三者之間相互聯系,相互作用。本我與超我都希望控制自我,他們互相抑制。只有當自我既滿足本我的需求,又考慮超我的限制,三者達到平衡的時候,人格才能正常。
在《夜訪吸血鬼》中,萊斯特隨心所欲,追求感官愉悅,本著快樂原則行事,正是本我的象征;而路易不斷尋找存在的意義,固守人類的行為準則,維護人類社會的道德觀念,體現了他受超我控制的心理結構;吸血鬼女兒克勞迪婭,則成了路易與萊斯特分別代表的超我與本我的爭奪的焦點。因此,表面上,小說聚焦于萊斯特與路易之間的矛盾,從精神分析的層面上看,這正是一場超我與本我爭取人格完整獨立的較量,盡管最終誰也無法占據上風。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學說構成解讀這三個人物的視角,本我、自我、超我之間的相互關系體現了他們三者之間的關系。
在弗洛伊德的學說中,超我是人格結構中的道德部分,他代表著自我理想,是社會行為準則及形成的禁忌,并且以良心的形式或許潛意識罪疚感的形式行使道德的稽查作用。因此,當我們違背自己的道德準則時,我們會有一種罪惡感。[1]P131-135道德是人類無法逃避的選擇。老子云:“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因此,萬物必有道,有其自然規律,人類需謹遵道而行,順應自然。世人皆有德,凡事講究德行,講良心。倘若人類一味追求快樂,不受自然規律約束,那就與飛禽走獸無異。古往今來,有諸多名人文豪都對道德做出了自己的思考。古羅馬政治家西塞羅說對于道德的實踐來說,最好的觀眾就是人們自己的良心。又有英國詩人喬叟說:“只有那不論公私都以道德為上、一心要做出高貴的事的人,方可算是最可尊崇的人”,因此,道德和良心可以說是人類的內化心理機制。
在作品中,路易總以人類的道德規范來衡量自己的行為,受錮于種種人類社會的道德觀念。然而,對于吸血鬼的他來說,吸血是生理需求,甚至是與他渴望回歸的人類的唯一溝通方式。然而,每一次殺人對于路易來說都是一場災難,每一次違背人類道德的行為都會讓他產生良心的不安和罪惡感。當他得知吸血鬼還能以動物的血為生的時候,雖然動物的血遠遠不夠滿足他的生理欲望,他仍開始搜尋老鼠之類的動物來進食,“一方面,理智想要制止饑渴;另一方面,又受殺人欲望的驅使,因此我被停止行動的愿望撕扯著。”[2]P67可見正是這種殘留的人性與吸血鬼的本性之間的沖突使他的人格幾乎處于分裂的狀態。如康德所言,良心是一種根據道德準則來判斷自己的本能,它不只是一種能力;它是一種本能。雖然身份轉變了,但是道德已經成為一種本能,它時刻監督著路易的行為。
人類的社會行為準則,是非道德觀念構成了路易的自我理想。自我和理想之間的沖突,將最終反映現實的東西和心理的東西之間。[1]P134作者借萊斯特一語道破天機,路易就像一個成人,在回首童年的時候,發覺沒有好好珍惜過去,而一個成人是不可能再回到幼兒園去玩玩具的,因此,路易不可能再回到人世間享受溫暖,應該接受自己吸血鬼的自我。而路易無法理解這些,在他看來,正是變成了吸血鬼,自己更懂得了生命和關懷的意義及價值,如果吸血鬼能以動物的血為生,就該以動物的血為生,而不應該橫行于人的世界,給人帶來困難和死亡。路易拒絕接受萊斯特的本我也是他的一部分,執著的壓抑著自己吸血鬼的本性。因此,對于處于既是吸血鬼又是人的尷尬境地的路易來說,現實與心理之間是一場誰都永遠無法妥協的較量,導致他無法實現完整的人格。只有當路易接受萊斯特也是自我的一部分,接受自己的吸血鬼身份,遵循吸血鬼世界的秩序,一方面接受本我,一方面又受制于超我的時候,他才能實現真正的自我。
根據弗洛伊德的詮釋,本我由一切與生俱來的本能沖動組成,趨利避害,求樂避苦,自我保護,這些本能不懂得邏輯、道德和價值觀,其活動只受快樂原則支配,一味地追求滿足。在小說中,萊斯特正是這樣一個符號,依據快樂原則運作,沒有理性、道德和倫理觀念,沖動、盲目、縱情享樂。
首先,他殘忍而又冷漠,對生命本身極為不敬,將人類的生命玩弄于鼓掌之間卻不受任何道德觀念的牽絆,良心的譴責。他專注于對他自己也曾擁有的人類生命的報復,追求個人最大的愉悅,用行動實踐自己對吸血鬼的定義:殺人犯、食肉獸、吸血蟲;其次,路易滿足了他對快樂原則跟享樂主義的追求,也滿足了他內心深處的欲望。他樂此不疲地將吸血鬼的生存法則一點一滴地傳授路易,希望通過影響路易的生活來獲得自己的滿足與快樂。他就像一名必修課的老師,指導著路易去接受吸血鬼的本性,希望路易能像他一樣,本能地去殺人。同時,他又是一名旁觀者,觀看著在他的悉心設計下路易生活的改變。當他讓路易第一次嘗到殺人的味道后,他便期待著路易向向往一只滿滿的酒杯一樣渴望要每個人的命。當他看到路易情不自禁吮吸小女孩克勞迪婭的血的時候,他欣喜若狂,路易每一次的改變都宣告了他理念的勝利;再則,吸血滿足了萊斯特對性的需求。弗洛伊德認為,本我是人格中最早,也是最原始的部分,是生物性沖動和欲望的貯存庫。本我是按“唯樂原則”活動的,它不顧一切的要尋求滿足和快感,這種快樂特別指性、生理和情感快樂。吸血鬼在殺戮和吸血時體驗的快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次性交體驗。咬頸使吸血鬼與受害者關系變得極其親密。
弗洛伊德曾用騎手與馬的關系來比喻自我與本我的關系。馬為騎手提供前進的動力,而騎手則掌握韁繩決定前進的方向。但有時馬也許并不聽話,騎手如果不想被甩下馬,就只好牽引馬去它想去的地方。本我與自我也正是這樣。在自我和本我的關系中。自我就像一個騎在馬背上的人,它得有控制馬的較大力量。如果一個騎手不想同他的馬分手,他常常被迫引導它到他想去的地方。[1]P126萊斯特要找到真正的自我,必須像騎手控制馬匹一樣,適當控制自己的本能。自我尋求把外界的影響施加給本我及其傾向,并努力用現實原則代替在本我中不受限制地占據主導地位的快樂原則。然而,萊斯特對路易對人類的情感視若無睹,甚至頗感不屑。因此,就像萊斯特最終絕望地發現他無法真正控制路易一樣,他沒有意識到超我對自我的重要性,也就無法實現人格的完整。
像萊斯特一樣一味的按照快樂原則行事,不顧一切地尋求滿足和快感,或像路易一樣單純的按照至善原則,維持自己的道德感,都無法獲得完整的人格。只有三個“我”和睦相處,保持平衡,人才會健康發展。萊斯特與路易的沖突不僅在于他們兩者之間本我與超我的較量,還體現在對他們的吸血鬼女兒克勞迪婭的培養上。路易與萊斯特都按照自己的理念去影響克勞迪婭,從而矛盾也就產生了。路易試圖以自我理想影響克勞迪婭,而萊斯特則希望克勞迪婭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因此,克勞迪婭是本我與超我試圖控制自我的另一個砝碼。
克勞迪婭從兒童時代起就接受著萊斯特和路易對自己的影響。路易盡可能地喚醒克勞迪婭的良知。他細心地呵護她,教她知識,教她用審美的目光,去看待人類的創造,教她永生的意義所在等。他渴望用自己竭力維護的道德觀念去影響克勞迪婭,讓超我控制克勞迪婭的自我,讓她不受萊斯特的影響,擺脫本能的沖動。而萊斯特則剛好相反,他帶著克勞迪婭到處搜尋獵物,引誘獵物,玩弄人類的生命。萊斯特對克勞迪婭施加的影響,實際上就是本我對自我的影響,本我想要自我了解本能的欲求,想通過自我來發泄本能的沖動。
然而,正如瓦西列夫所言,過分冷靜的思考、缺乏感情的沖動,也必然使人的心理變態。完整的自我應能涵納本我與超我的方式,與內在世界及外在世界互動。雖然作為萊斯特的誕生兒,克勞迪婭殺人的方式讓人不寒而栗,然而,等一切都完成后,她便回到路易的身邊,吸取路易傳授的有關音樂、繪畫等的知識。在克勞迪婭看來,萊斯特教會了她殺人,而路易則教會了她觀察,以吸血鬼的目光去“品嘗這個世界”[2]P104。然而,更重要的是克勞迪婭與路易和萊斯特不同,隨著歲月變遷,盡管她的軀體依舊禁錮在小孩的身體里,她的思想卻日趨成熟。她明白路易和萊斯特性格分裂的癥結,她甚至告訴路易,只有當他懂得了殺人比書和音樂更為重要,才是和她一樣真正成熟。由此可見,對于克勞迪婭來說,她明白本我(殺人)與超我(書和音樂),對于自身的不可或缺性。本我與超我的共同作用使她成了一個性格完整的人。
本我、自我、與超我之間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關系解釋了《夜訪吸血鬼》中的三個人物路易、萊斯特與克勞迪婭之間的關系。本我希望控制自我來發泄本能的沖動,而超我希望控制自我遵守社會道德準則,自我既要反映本我的欲望,也要接受超我的監督。路易和萊斯特之所以人格異常,就在于他們沒有認識到對方的重要性,而克勞迪婭則是他們的一個反面參照物,她找到三者之間的平衡,從而獲得完整的人格。
[1]弗洛伊德(Freud,S.).弗洛伊德文集/(奧)[M].車文博,主編.長春出版社,2004-05.
[2]安妮·賴斯.夜訪吸血鬼[M].姜秋霞,魏向清,張沂昀,譯.南京:譯林出版社,1997.
[3]霍爾CS.弗洛伊德心理學入門[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4]Smith,Jennifer.Anne Rice:A Critical Companion[M].Westport,CT:Greenwood Press,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