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剛
(武漢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81)
《喜福會》中母女走向和解的多元文化觀解讀
姚剛
(武漢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81)
《喜福會》是美籍華裔女作家譚恩美的成名之作。小說通過講述身世坎坷的四位華裔母親與之在美國土生土長的女兒間的情感糾葛和矛盾沖突,側面展示了華裔群體在美國多元文化社會里的生存狀態。從多元文化角度看,母女在各自的文化群落里,堅守自己的文化理念,追求自己的理想人生。母女之間的矛盾沖突和矛盾最終消解體現了在各自人生軌道上前進與反思中,母女雙方的價值觀念和文化立場伴隨人生感悟的加深而發生著改變,存在于不同文化群體間的隔閡和偏見伴隨跨文化交際的深入而逐漸消解。
文化沖突;和解;多元文化主義
一
華裔女作家譚恩美(Amy Tan)于1989年發表了她的處女作《喜福會》(下稱《喜》)(The Joy Luck Club)[1]。作品問世后引起巨大轟動。當年就被評為四大暢銷書之一,雄踞《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四十周之久,銷量達500萬冊;1990年《喜》獲評“洛杉磯圖書獎”,“全美圖書獎”等文學大獎;后來入選《諾頓文學入門》教材,成為美國大中專院校學生的必讀書目。1993年作品被好萊塢改編成電影,創下了極高的票房成績。《喜》獲得成功有幾方面原因。一方面作品以四對母女的故事為經緯,描述了母女間微妙的感情糾葛,題材新穎,敘事方法獨特;尤其關于四位母親在舊中國坎坷的經歷充滿神秘東方色彩,極大滿足了美國讀者的好奇心;另一方面故事中秉持不同文化的華裔兩代人在不斷沖突碰撞中最終走向和解的情節對美國社會不同文化群落的人們非常有吸引力,對于不同文化族裔和諧相處和平等交流具有鼓舞意義。本文從多元文化主義角度出發對《喜》中母女沖突及最終和解進行分析,探討異質文化接觸中堅持文化平等,實現文化認同的重要意義。
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思想起源于早期由德裔猶太哲學家霍勒斯·卡倫提出的文化多元主義(cultural pluralism)[2]。二戰期間,一直在美國流行的盎格魯撒克遜主流文化群體的文化一元論及“熔爐論”逐漸遭到一些有經濟影響力的少數移民族裔抵制,宣揚多元文化的多元文化主義開始出現。戰后,隨著美國社會結構演變,高素質移民者到來以及文化沖突的涌現,美國少數族裔的自我意識和民族意識不斷被喚起,他們強烈感到自我存在價值與實際社會地位低下的反差[2]。多元文化主義思潮在美國社會各個領域快速蔓延。《喜》是譚恩美根據外婆和母親的經歷寫成的。作為第二代華裔的譚恩美,在創作時充滿了文化掙扎。雖然在美國出生長大,感受著美國式的民主及其對少數族裔的排異,又不得不面對用傳統中國方式管教子女的父母的壓力。年齡認知的制約和先天的文化障礙使身處此種文化夾縫中的華裔們在成長過程中與作為第一代移民的父母之間充滿了激烈沖突與碰撞。這些沖突和碰撞源自不同文化人對各自文化價值的堅持,同時,這些沖突和碰撞并不是不可調和和避免的,隨著彼此生活閱歷和生活感悟的加深,對異質文化群體的文化包容度和文化認同感逐漸提升,最終異質文化間和諧和睦相處得以實現。
二
《喜》中四對母女間的隔閡實質上是中西文化的沖突。四位華人母親都有相似的坎坷經歷。他們年輕時在祖國遭受了種種不幸,新中國成立前從中國大陸移民到美國。為了排遣異鄉孤獨,忘記生存苦難,他們成立了“喜福會”,即幾個家庭定期在一起以中國流行的麻將游戲為組織形式聚會,借此新移民們在一起訴說生活中經歷的故事,互相慰藉,互相幫助,以此尋求異域生活里難得的些許快樂。“喜福會”本身帶有典型的東方文化色彩。麻將使不同的華裔家庭經常聚在一起,聚餐,聊天,娛樂,這成為他們生活重要的組成部分。喜福會儼然成了一個以華裔為主體的中國文化圈。
由于母親們在中國傳統文化熏陶下成大,他們思想上有中國傳統觀念的深深烙印,如中國幾千年來將子女與父母間的孝道視為美德。古訓曰“父慈子孝”,即父母要慈祥,兒女要孝順,父母與兒女之間是相互的責任。正因為如此,中國的父母對子女普遍有很高的期望,并將這種期望視為自己對子女的責任,是對子女慈愛的表現。中國父母愿意為子女成才發展付出自己的一切,并將子女成功視為自己的成功,所以中國父母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同樣,子女若不順從父母,或不能繼承或完成父母意志常被視為不孝。安梅的母親割下自己的肉給婆婆做藥引以盡孝道。龔林達兩歲就跟太原洪家定了娃娃親,十二歲過門,十六歲成親,這些都是父母安排包辦的。這種文化傳統與美國社會強調的個性,自由和民主是格格不入的。美國主流文化群體宣揚的是個性至上,民主自由至上。一切違背個人意志和利益的做法都被視作不合理。因此,當傳統的母親們試圖用中國式說教來教育這些吃漢堡喝可樂長大的“香蕉人”女兒們的時候,女兒們身上內化了的美國價值觀與母親們秉持的強迫式說教發生了劇烈沖突,結果母女間不斷爆發控制與反控制,干涉與反干涉的斗爭。
小說中母親與女兒間的隔閡和矛盾隨處可見,幾乎伴隨每一位女兒的成長。
母親吳素云期望女兒吳靜美成為神童,每天晚上對靜美進行智力測試,并不惜為別人做義工為靜美換取學習鋼琴的機會。但靜美無法體會母親的良苦用心,覺得母親不喜歡自己,想讓自己變成別人,所以她用激烈的方式拒絕變成母親想要自己成為那樣的人;母親龔琳達將女兒衛佛利下棋獲獎當成自己的榮耀,時常向鄰居夸耀,衛佛利覺得不可思議,認為母親是在利用自己進行炫耀,于是她像美國孩子一樣要母親龔琳達閉嘴;作為傳統的中國母親,龔琳達顯然沒法接受女兒大不敬的反抗,一氣之下再也不許衛佛利下棋;在衛佛利的感情和婚姻問題上,龔琳達也強烈干預,當她認定衛佛利的美國男朋友不負責任以后,就執意拆散他們,甚至用鞋子打她們。在舊中國,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父母參謀兒女婚姻是很正常的。但衛佛利無法接受,她對母親的做法非常反感,以至后來跟馬文私奔,還生下了女兒蘇珊娜。許露絲跟特德的婚姻發生了危機后,痛苦的露絲寧肯向心理醫生求助,也不愿主動找母親許安梅訴說;雖然母親安梅總是說:只有母親最了解自己的女兒,心理醫生只會讓人變得‘hulihudu’,讓人眼前一片‘heimongmong’[1]P106。
從交際的角度講,中國人與美國人秉持的原則截然不同。中國人與人相處講究中庸之道,含蓄委婉,靈活變通。而美國人崇尚獨立開放,精確率直。因此美國人經常沒法理解中國式的謙虛和含蓄。在《喜》中,親生女兒們常常沒法真正理解母親的想法,彼此經常在互相猜測對方的意思。當幾位阿姨告訴靜美向她在中國的姐姐們講述他們母親為人的時候,靜美說她不知道該對她們講什么。正如她自己所講的,“我一直假定,我們母女間,持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但今晚琳達姨又一次提醒我:我們母女倆,從來沒有互相了解過。我們只是在注釋著彼此的見解。”[3]P10衛佛利也有相似的經歷:在衛佛利想把里奇介紹給母親并希望獲得母親對他們婚姻默許的對話中,衛佛利因為認為母親一直不喜歡里奇而煩惱。事實上,雖然衛佛利和里奇精心準備,但里奇在宴會上的表現確實沒能讓龔林達這位中國母親開心:他公然批評母親的廚藝,因為他不知道母親在說自己菜不好吃的時候是在謙虛,宴席上喝酒時別人都只小酌一下,而他卻將一杯紅酒一飲而盡。也正因為如此,衛佛利不敢向母親提及她跟里奇的婚事。但衛佛利后來才知道,母親龔林達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肯定會走到一起,而且根本沒有不同意他們結合的意思。
三
從多元文化角度講,母親與女兒的沖突歸根結底是母女在特定的時空中認同了不同的文化。而其中認同美國文化的女兒身上同時具有中國文化的某些特質,即作為華裔美國女兒的雙重文化特質。[4]這種雙重性導致女兒在母親與周圍社會兩種力量間不時地搖擺彷徨,困惑苦悶。而當經歷了生活磨礪的女兒最終認識到母親對他們真誠而無私的愛以后,母女間的矛盾和鴻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感慨和對過往人生中眾多誤解和無謂沖突的反思。
母親和女兒們之間這樣和那樣的矛盾是因為對彼此所信仰的文化和價值了解不深且存有成見,且對自己所信仰的文化又充滿自信。所以當一種文化企圖以強勢姿態壓倒另一種文化時,必然會引起另一種文化群體的反抗,表現為受壓制文化群體為爭取文化認同和文化權利而斗爭。《喜》中女兒跟母親的沖突就是女兒為擺脫母親的控制爭取自身文化自主權的斗爭;而從更大范圍講,母親對中國傳統的堅持又是針對周圍強勢白人文化的一種斗爭表現。但是,當生活讓女兒們對自己所崇尚的美國文化產生困惑和懷疑時,當女兒們同樣經歷了生活的坎坷和無奈,發現母親依然守候在身邊并心甘情愿給他們幫助時,女兒們終于理解了中國式的母親的愛,偉大、無私、可靠、值得信賴。當許露絲最終發現特德背叛她另結新歡,當麗娜最終對哈羅德的平攤開銷,斤斤計較忍無可忍,當吳靜美踏上中國的土地,最終看到母親日思夜想的中國姐妹們時,女兒們對母親的人生,他們經歷的苦難,他們堅持的信仰終于有了更全面更深刻的理解[5]。母女間的隔閡頓時煙消云散。
四
《喜》中作為第一代移民的母親們和作為二代華裔的女兒們從沖突隔閡到最終和解中間經歷了漫長而又掙扎的過程。小說中母女關系最終走向和解的情節安排預示著多元文化群體互利共存,彼此包容,和諧相處的現實可能。作者譚恩美在濃郁的尋根情節背后表露出對多元文化種群實現和諧共處的希望和關切。在跨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異質文化沖突頻發的今天,這種關切無疑具有非常積極的意義。
[1]Amy Tan.The Joy Luck Club[M].G.P.Putnam’s Sons,New York,1989.
[2]百度百科.百度名片——多元文化[EB/OL].http://baike.baidu.com/ view/686298.htm,2012.
[3]譚恩美.喜福會[M].程乃珊,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
[4]莊恩平,郭曉光.從“文化融合”到“多元文化”的轉向——從跨文化視角解讀《接骨師之女》[J].暨南學報,2007,(4).
[5]謝紅.從小說《喜福會》看“多文化人”理想的實現[J].云南民族大學學報,2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