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大倫敦的空氣污染成因與治理
——基于生態城市視野的歷史考察

◎ 余志喬 陸偉芳

現代大倫敦的空氣污染成因與治理
——基于生態城市視野的歷史考察

◎ 余志喬 陸偉芳

19世紀以來英國的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既創造了巨大的物質財富，也給人類社會帶來沉重的負面效應，其中空氣污染就是代價之一，成為生態城市建設的重大障礙。倫敦首先對以煙霧型的空氣污染成因進行分析與治理，接著對汽車尾氣中的二氧化硫和鉛污染進行治理。新世紀以來，則著重開展對二氧化氮和可吸入懸浮顆粒的監測與治理。從空氣立法到大倫敦市長的空氣質量策略，從擁堵費到低排放區，從以自行車為代表的綠色出行到對工地街道揚塵的治理，表明了倫敦市政府對空氣污染的治理越來越深入全面，治理空氣污染的手段也在推陳出新。

大倫敦 空氣污染 霧都 生態城市

19世紀以來的現代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既創造了巨大的物質財富，也給人類社會帶來沉重的負面效應，其中空氣污染就是代價之一。所謂空氣污染是指空氣中直接影響人類健康、幸福及動植物生命的物質，空氣質量是由我們呼吸的空氣中存在的污染物的聚集度來衡量的。①今天，分析霧都倫敦的煙霧型污染的治理，應對汽車尾氣污染的措施，解讀倫敦生態城市建設的足跡，不僅有助于我們從一個普遍的歷史進程去理解倫敦，而且對我們理解現代科技的兩面性有著重要的價值，更可以為現代和未來城市的發展思路提供一點警醒，對今天正處于城市化急行軍中的中國生態城市建設來說無疑有著強烈的借鑒意義。

一

從19世紀到20世紀中下葉，英國空氣污染的主要源頭是工業，污染物質是煤煙飛塵。以倫敦霧為代表的空氣污染成為工業英國的身份證。在19世紀的英國，倫敦霧就聞名遐邇。“霧都”、“陰霾”、“昏暗”等詞成為了常用語匯，在當時的英國文藝作品中也不時出現。英國現實主義大師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1812-1870）在小說《荒涼山莊》的開篇形象地描述了倫敦霧，“那是一種沁入人心深處的黑暗，是一種鋪天蓋地的氛圍。”印象派大師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驚呼“我熱愛倫敦勝過熱愛英國的鄉村，而我最愛的則是倫敦的霧。”他那富于迷幻色彩的油畫《陽光透過霧中的倫敦議會大廈》（Houses of Parliament，London，Sun Breaking Through the Fog，1904），展示了英國首都的灰黃天空。據說，1881-1885年間，“在12月和1月，倫敦市中心所能見到的明媚的陽光不足牛津、劍橋、莫爾伯勒（Marlborough）和蓋爾得斯通（Geldeston）等四個小鄉鎮所享有的陽光的六分之一。”②這種霧成為倫敦的標志，持續了一個多世紀，卻無根本的改觀。20世紀，倫敦霧依然肆虐。曾經客居倫敦的老舍先生把倫敦霧描繪成“烏黑的、渾黃的、絳紫的，以致辛辣的、嗆人的”一點也不為過。那么，以倫敦霧為標志的空氣污染究竟是怎樣產生的呢？

首先，倫敦霧是特定的地理位置和特定的氣候條件的產物，有著悠久的歷史。倫敦位于溫帶海洋性氣候帶，氣候溫暖濕潤，空氣濕度比較大，容易產生霧氣。每到秋冬時節，北大西洋溫暖的水流與陸地寒冷的水流匯合，從海上吹來大量暖空氣與島嶼上空冷氣團相遇，自然形成濃濃的霧氣，霧氣成為英國生活方式的重要組成部分。英吉利海峽另一邊的法國，大革命期間的革命歷法命名的“霧月”正反映了這種氣候特點。

其次，倫敦霧更是英國當年的工業生產方式本身的產物，工業化和城市化使空氣污染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從蒸汽機開始的工廠大生產極大地提高了勞動生產率，也使空氣污染上升到了全新的層次，英國從一個田園牧歌的美麗鄉村社會，變成煙囪林立的城市社會。工廠與工業造就了“世界工廠”，但代價是“煤煙曾折磨大不列顛……100多年之久，以煙煤為燃料的城市，包括倫敦、曼徹斯特、格拉斯哥等，在未能找到可替代的燃料之前，無不飽受過數十年的嚴重的大氣污染之苦。”③

第三，英國生活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空氣污染。有史以來，人類就用柴火烹調和取暖，詩情畫意的炊煙其實就在污染空氣，后來煤炭成為主要的燃料。19世紀，居民生活用煤是倫敦大氣污染的污染源之一，每家每戶烹調燃燒煤炭，使用壁爐取暖所燒的煤炭，都釋放著大量的煙灰。隨著19世紀中期起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居民生活條件的普遍改善，使用壁爐取暖日趨普遍，種種家用燃煤產生了大量濃煙，也使倫敦空氣中的煙塵越來越多，空氣越來越混濁。特別是秋冬時節，氣候寒冷，倫敦人就必須燃燒更多的煤炭取暖，于是，產生更多的煙塵，加重了倫敦的空氣污染程度。

總之，自然霧氣、家用煤炭與工業煤炭燃燒產生的煙霧，遮蔽了城鎮的大部分光線，一層厚厚的煙塵常常像毯子一樣覆蓋著城市的天空，連空氣都成了煙灰色，這種濃煙霧倫敦人浪漫地稱為“豌豆湯”（pea-soupers）——像豌豆一樣濃稠的大霧，并獲得了一個新詞smog（smoke和fog的合成詞），意即“煙霧”。19世紀末，倫敦霧日達3個月之久，20世紀50年代，霧日還有50天左右。

1952年冬倫敦霧的猙獰面目，終于驚醒了世人。濃霧懸浮在倫敦上空5天之久，市中心空氣中的煙霧量幾乎增加了10倍！據當時測量，每立方米大氣中的二氧化硫達3.8毫克，煙塵達4.5毫克，幾天內就導致4000余人死亡，④最近的研究估計犧牲品可能高達12000人！這場倫敦霧得名為殺人霧！治理煤煙造成的空氣污染從此提上了議事日程。

倫敦調整制造業的布局，運用立法提高監測標準，來改善空氣質量。在工業污染方面，調整工業布局，在源頭上減少煤煙污染。1956年，英國政府首次頒布了《清潔空氣法案》。把發電廠和重工業等煤煙污染大戶遷往郊區，在城區設立無煙區，禁止使用產生煙霧的燃料。如今歐洲最著名的現代藝術博物館之一、展出著馬蒂斯和畢加索的作品泰德現代館（Tate Modern），前身是泰晤士河畔的岸邊發電廠（Bankside Power Station）；留在市內的工廠不得燒煤，煙囪不得低于200米，若哪個廠煙囪冒黑煙，則重罰與遷出并舉。1968年又頒布了一項清潔空氣法案，要求工業企業建造高大的煙囪來疏散大氣污染物。1974年的《空氣污染控制法案》，規定了工業燃料里的含硫上限。《工作場所健康和安全法》等法規，規定污染工業必須采取手段，避免將有害氣體排入大氣，否則將面臨嚴厲處罰。隨后的一系列更為細化的清潔空氣法案進一步對工業企業污染排放制定了嚴格標準。在民用層面，大規模改造城市居民的傳統爐灶，減少煤炭用量，逐步實現居民生活天然氣化。改變居民取暖方式，居民家庭統統從用煤改為用氣或用電，用集中供暖方式逐漸取代傳統的一家一戶的冬季采暖方式。這些措施非常有效，大大減少了燒煤產生的煙塵和二氧化硫污染。

通過調整污染工業的布局，用立法手段控制污染源，改變居民生活方式，逐漸有效地改善了倫敦的煙霧型空氣污染。1975年，倫敦的霧日由每年幾十天減少到了15天，1980年起降到5天。倫敦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煤煙型污染排放，基本摘掉了“霧都”的帽子。

二

20世紀80年代起，倫敦空氣污染已經有了新的表現形式，汽車尾氣成為空氣污染的“元兇”。當時傳統的煤煙塵埃基本解決，道路交通產生的污染成為新的問題。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技術的進步，汽車成為歐美人主要的交通工具，成為了日常生活必需品。于是，汽車尾氣代替煤煙成為倫敦空氣的主要污染物，驅動機動車的汽油、柴油燃燒后排放的尾氣中含有的大量有害物質，包括一氧化碳、碳氫化合物、氮氧化合物、二氧化硫、二氧化氮、煙塵微粒等。據研究，每千輛汽車每天排出一氧化碳約3000公斤，碳氫化合物200-400公斤，氮氧化物50-150公斤。

針對各種新的污染物，及其對污染的深入認識，促使人們采取更多措施來應對。

其一，應對尾氣中的鉛污染和二氧化碳排放等問題。80年代末、90年代初，人們開始處理汽車排放的其他污染物如氮氧化物、一氧化碳、不穩定有機化合物及“光化學煙霧”等。從1993年1月開始，所有在英國出售的新車都必須加裝催化器以減少氮氧化物污染。1995年，英國通過了《環境法》，要求制定一個治理污染的全國戰略，確定相關污染控制的定量目標，減少一氧化碳、氮氧化物、二氧化硫等8種常見污染物的排放量。同年起，英國制定了國家空氣質量戰略，規定各個城市都要進行空氣質量的評價與回顧工作，對達不到國家標準的地方，當地政府必須劃出空氣質量管理區域，并制定相應措施在規定期限內達標。在倫敦交通流量大的道路旁設置固定監測站，如克洛伊頓（Croydon）設置了14個綜合監測站，分別對一氧化氮、二氧化氮、一氧化碳、硫氧化物、可吸入顆粒物、臭氧等物質進行24小時不間斷監測，對不能達到國家標準的區域進行重點整治，另外還設有14個專門針對二氧化氮的監測點。從20世紀末以來，空氣中一氧化碳含量急劇下降，2002年起則相對穩定。在認識到含鉛汽油的危害后，無鉛汽油逐漸受到重視，逐漸減少了鉛排放，曾經是倫敦歷史難題的二氧化硫和鉛已經保持在不影響人類健康的水平上。倫敦還對二氧化碳排放進行了摸底調查，劃出了二氧化碳排放重點區域，認為倫敦的碳排放3/4來自建筑物，其中住宅區排放量占38%，商業樓及政府辦公樓占33%，其他1/4則來自交通和少量的工業排放。2007年2月底，倫敦市長利文斯通（Ken Livingston，2000-2008在任）宣布了一項綜合環保規劃，計劃在20年內將倫敦二氧化碳排放量減少60%，把倫敦建成全球最環保的城市。

表1 英國空氣中可吸入顆粒物污染指標(日均值)與對應污染濃度限值⑤

其二是征收交通擁堵費（Congestion Charge），減輕市中心的交通流量，從而減少尾氣排放。從2003年2月17日起，倫敦開始征收車輛進城費，旨在減少市區車流量、改善交通擁堵。該制度規定，對車輛理想狀態下行駛1000米排放量，排放低者為A類為每公里二氧化碳排放100克以內，最高的G類二氧化碳排放量超過225克/公里，從而確定具體車輛的類別。A類減少費用或甚至不收費，而G類每天需要征收25鎊，而零排放的電動汽車則免費。周一至周五，每天7時至18時30分，小汽車、卡車及貨車必須付5英鎊（后漲至8英鎊），才能在市中心（部分區域）行駛，所收費用用于改善公交系統。此后收費區域不斷擴大，收費標準也提高到8英鎊。為此共安裝了800臺攝像機，對進入該中心區域的車輛進行監控。

其三是設立世界第一個幾乎覆蓋全城的低排放區（Low Emission Zone，LEZ），通過交通污染收費制度，減少倫敦柴油動力的商用車輛的尾氣排放。低排放區政策限制尾氣超標車輛進入大倫敦市域，改善倫敦空氣質量，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進入大倫敦的機動車流量。倫敦的低排放區收費時段為全年不斷，每周7天，每天24小時，包括周末與假期。地域上覆蓋大倫敦絕大部分地區。征收對象為那些生產年代較老的柴油引擎貨車、公共汽車、長途客車、大型有篷貨車（空載重量超過1.205噸）以及面包車（5噸以下，8座以上）等。而小汽車、電動車、小型有篷貨車（空載重量在1.205噸以下）不受低排放區政策管制。具體操作程序為：當車輛進入低排放區域時，附近的攝像機會自動識別車輛的牌照號碼并對照車輛數據庫，查看該車是否符合相應的尾氣排放標準，是否享受每日費用豁免或已登記享有100%的折扣優惠，是否已提前支付通行費用。一旦車輛牌照與“倫敦交通局”（TfL，Transport for London）的數據庫數據吻合，表示該車輛或者符合排放標準，或者已經支付足夠的費用，或者獲得了相應的費用豁免或已注冊享有100%的優惠折扣，因此無需支付費用，儲存的車輛照片會被自動刪除。所有不符合低排放標準，或不具備資格獲得豁免或者100%折扣的車輛，都必須支付每日費用。具體的排放標準與進度安排為，從2008年2月4日起，較重型貨車、較輕型貨車、公交汽車、長途客車，按照歐洲三期粒子排放標準執行；2012年1月3日起，上述車輛排放標準升級為歐盟四期粒子排放標準。此外，包括大型有篷貨車和面包車，從2010年10月4日起，開始執行歐洲三期粒子排放標準。在收費標準規定，只有那些符合歐洲3粒子排放標準的車輛才能在低排放收費區內免費行駛，如果不符合規定的排放標準而進入收費區域，則需要支付排污費。收費金額取決了車輛尺寸和總車重。其中重型車輛的收費標準是每天200鎊，輕型車輛的收費標準減半。收費執行時間為午夜到次日午夜。處罰相當嚴格，車主若不按時繳費，將會面臨數倍于正常收費標準的處罰，如果14天內未繳納罰款，罰金依車輛尺寸為250鎊或500鎊，若28天內未繳納罰款，則罰金增加到750鎊或1500鎊。對那些受影響到車輛來說，可以采取措施降低排放，如更新車輛，或重裝引擎，安裝“微料捕集器”或“過濾器”，或將車輛改裝為天然氣驅動。

其四是應對揚塵問題，倫敦道路交通和建筑工地都會引起揚塵，因此有效控制施工揚塵也是大倫敦地區的控制空氣污染的重要舉措。2006年11月，英國政府和倫敦市議會共同制定了《關于控制建筑工地揚塵及污染氣體排放的指導》（簡稱《指導》）⑥，以減少建筑工地產生的空氣污染物。《指導》規定大倫敦區所有建筑工地必須采取通用措施控制空氣污染，達到“綠色施工”基本要求：工地內嚴禁使用明火；盡量將容易引起揚塵的施工范圍最小化；所有作業車輛在非工作時間內一律熄滅發動機；進出工地的所有貨物必須加以覆蓋；嚴禁向工地以外的地區排放污水、淤泥等污染物；鼓勵工地通過水霧噴灑等方式抑制工地揚塵。《指導》還將大倫敦區的建筑工地劃分為高中低三種污染威脅程度。

通過這些措施，倫敦的尾氣污染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PM10濃度在20世紀90年代大幅下降，雖然在20世紀初降低的速度減慢了。⑦《2000年英國空氣質量條例》（Air Quality Regulations 2000）涉及的七種污染物苯、丁烷、一氧化碳、鉛、二氧化碳、二氧化硫、懸浮顆粒中，其中五種得到了控制，尤其曾經是倫敦難題的二氧化硫和鉛的濃度已經不再影響人們的健康。⑧從1950-2000 年倫敦空氣中的二氧化硫、霧污染物曲線（年均μg/m3）⑨告訴我們，倫敦的二氧化硫、霧氣等傳統污染物的下降趨勢。交通擁堵費政策取得了一定成效，倫敦交通局稱每天進入塞車收費區域的車輛數目減少6萬輛，廢氣排放降低12%。越來越多的人不再開車上班，紛紛選擇乘坐公共汽車和地鐵，利文斯通市長也乘地鐵上下班。后來加大力度，從提高收費標準，到擴大收費范圍，其目標在于緩解中心區的交通擁堵。進入倫敦中心的車輛每天少了7萬輛，而在收費時段內乘坐公交者增加了6%。自2007年擁堵收費區西擴后，倫敦交通局稱車輛每天進入西擴收費區減少了3萬輛，即下降14%，而騎自行車進入西擴區者增加了12%。⑩

三

21世紀以來，倫敦已經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來改善空氣質量。據2009倫敦議會環境委員會報告，倫敦在一氧化碳、二氧化硫達到了歐盟限值標準，但二氧化氮、懸浮顆粒和臭氧污染物沒有達到歐盟限值標準。與歐洲的大城市一樣，倫敦的污染仍然嚴重。

表2 不同污染威脅級別工地的環境管理措施

直到2005年，倫敦大氣中的可吸入顆粒物和氮氧化物含量仍高于歐盟空氣質量目標限定的最高含量。2007年倫敦交通局估計由于空氣污染，每年有1000人早逝，還有1000人入院。2008年，市長宣布，倫敦每年有4267多人因長期暴露于空氣污染而早逝。2012年春，首都的各個官方監測站顯示了各種顆粒、二氧化氮、二氧化硫以及其他污染物已達到了自2008年推出新嚴格測量法以來所沒有記載過的高濃度。倫敦面臨巨額罰款的威脅。

原來穩步下降的PM10也出現反彈。2003年倫敦PM10和二氧化氮的排放情況見表3。

根據歐洲新實施的懸浮顆粒物處理標準（PM10），有一個委員會考察了歐洲17個主要城市在2005年至2010年間的空氣污染治理措施后，認為倫敦市的空氣質量等級低于歐洲國家的平均值，是歐洲最不健康的主要城市之一。

自2008年12月以來，倫敦的各個空氣質量監測站檢測到微小顆粒懸浮微粒PM2.5，即直徑小于2.5微米的顆粒，它們比PM10顆粒更容易進入血液，引起呼吸道損害、哮喘、心血管疾病、肺癌和過早死亡。它們對幼兒弱小的肺功能有著最大的影響，孩子比成人更接近車輛的尾氣排放口。英國下議院環境審計專責委員會委托的獨立調查顯示，空氣污染導致兒童患哮喘的幾率增加15-30%，65歲以上老年人患慢性阻塞性肺病和冠心病的幾率也增加類似比例。

事實證明，倫敦十大懸浮微粒最密集的地方都靠近交通要道，包括瑪麗本商業街（Marylebone High Street）、倫敦城、海德公園、國王十字路。不過，由于這里的低密度居住，因此這里的早逝數量要低于其他低空氣污染但高密度居住的區域。其中兩個最污染嚴重的地方是威斯敏斯特的布賴恩斯斯頓（Bryanston）和多塞特廣場（Dorset squares）。

據2010年6月30日倫敦清潔空氣戰役（Campaign for Clean Air in London）提供PM2.5平均聚集度的數據，在倫敦自治市中，懸浮微粒污染最嚴重的有倫敦城、威斯敏斯特、卡姆登、肯辛頓和切爾西、伊斯靈頓，而外倫敦的自治市排名最后：二氧化氮也長期達不到標準。從倫敦二氧化氮污染來看，有些路段年平均值都非常高，數值超過200毫克/立方米的時間也很長，其中蘭巴思的布里克斯頓路有2563個小時，即100多天。

表3 2003年倫敦PM10和二氧化氮排放情況

若分析主要污染物的來源構成，我們更能明白倫敦空氣污染的情況，先看可吸入懸浮顆粒，倫敦中心的PM10構成為：2008年道路交通占79%、小汽車占23%、出租汽車占25%、搬運車占10-15%、公交車小于10%；輪胎和剎車磨損占35%。直到，2012年，大倫敦成為英國唯一要求延期達到PM10標準的城市（當然歐盟27個成員國中25個國家里大城市PM10也超標）。而懸浮微粒PM2.5構成為，2008年在大倫敦，道路交通占80%、工業和商業燃放20%；搬運車、小汽車和出租汽車各20%、公交車5%、輪胎和剎車磨損25%。

表4 倫敦懸浮微粒PM2.5最為密集的十大地段（單位：微克/每立方米）

表5 MP2.5微粒最集中的十大倫敦自治市

表6 2010年倫敦二氧化氮污染程度最高的路段

再看大倫敦的氮氧化物污染來源，2008年道路交通占46%、家用煤氣22%、商業、工業、航空、鐵路7-8%、小汽車35%、搬運車30%、公交車21%。在倫敦不同的區域，氮氧化物排放大不相同，在內倫敦和外倫敦家用煤氣的排放日益重要，但在倫敦中心只占不到10%，這里工作場所的煤氣排放更多，占30%，倫敦中心的航空和鐵路排放各只占不到1%，內倫敦的道路交通排放（60%）比外倫敦多得多。這里的工業、家用煤氣和航空、鐵路排放相對低。在倫敦中心，公交車成為氮氧化物污染的主要來源，2008年40%，小汽車占20%，重型運輸車20%，而出租車、大篷貨車各占10%。

不難理解，為什么迄今糟糕的空氣質量仍被認為是當下英國最大的公共健康事宜之一。這些污染物的主要來源仍然是交通排放，特別是可吸入的懸浮微粒和二氧化氮達不到要求。可吸入懸浮微粒主要來自燃燒，包括交通運輸、家庭和工業來源。那些居住在內城區域的居民呼吸最為污染的空氣，據2010年《市長空氣質量策略》分析，2008年在倫敦中心的道路交通污染占空氣污染的80%左右，其中老式黑色出租汽車造成的污染占到其中的20%，小汽車占35%，搬運車占30%，公交車占21%。因此，目前倫敦生態改善的最重要內容是減少道路交通、家庭和商業供暖系統的排放。

為此，2010年12月14日出版的《清潔空氣：市長的空氣質量策略》，就致力于減少倫敦交通運輸、家庭和工作場所的污染物的排放，特別集中在減少懸浮微粒和二氧化氮的聚集上，尋求把二氧化氮控制在年平均限值之內。倫敦市長鮑里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 2008起任職）在導言中說：“我心目中的倫敦是既享受小城市的優美、安全和清潔環境的高質量生活，同時享受世界大城市優越性。”

一是為促進使用更新更清潔的出租車，市長對出租汽車和私人雇用的汽車提出車齡限制，這是第一次對倫敦行使的出租汽車有車齡限制。從2012年1月1日起，超過15年車齡的黑色出租汽車將不能獲得行車證，從而確保最古老最污染的車輛不再出現在倫敦大街上，據此大約1200輛黑色出租汽車因超齡15年而退出。市長和交通局還宣布用100萬英鎊資金來鼓勵出租車主對車輛升級換代，更換成黑色的電動出租車，這些車輛升級的車主可用該資金來更換最清潔的車輛。所有黑色出租汽車必須每年由運輸部進行兩次檢查，而非原先的一年一度檢查。而新出租汽車司機將要參加環保駕駛課程，教授高效駕駛，從而減少成本以及減少排放。從2012年起，任何新出租車需要滿足歐盟5排放標準。

二是推出新的清潔汽車。由于出租汽車是城市交通的能耗和排放大戶，因此倫敦市政府與出租汽車企業合作，生產更清潔的出租汽車，比如電動混合動力車以減少尾氣排放。英國蓮花公司（Lotus）開發了一種用于電動出租汽車的燃料電池驅動裝置，作為柴油機的替代品，它可以運行一整天而不必中途添加燃料，除了水以外沒有任何污染物排放。預計到2020年生產負擔得起的零排放黑色出租汽車。目前倫敦有21000多輛電動出租車投入運行。原來的柴油轎車會帶來嚴重的交通污染，排放物有二氧化碳、氮氧化物、鉛和微料。將它們改造成零排放車，對降低倫敦的空氣污染水平大有裨益。從2013年春天起，倫敦人能夠簽名參與全新的電動車會員項目——資源倫敦（Source London），使開電動車成為容易的選擇。還對低排放車輛實行100%的折扣，從而對倫敦人有真正的駕駛最清潔車輛的財政刺激。此外，2012年開始在倫敦服役的新公交車使用最新的混合技術，比原有車輛提高效能40%，比現有倫敦混合燃料公交車提高效能15%。倫敦還將鼓勵居民購買排氣量小的汽車，推廣高效率、清潔的發動機技術以及使用天然氣、電力或燃料電池的低污染汽車。

三是在英國首次嘗試運用抑制灰塵機來消除道路灰塵。倫敦市長約翰遜發現了治理微塵的“創新的抑塵技術”，方法是在街道使用一種鈣基粘合劑治理空氣污染。國際上的案例表明，在目標區域采取這種措施有著有益的影響，可以減少10-20%的懸浮顆粒PM10。2010年秋，倫敦首先在瑪麗本路（Marylebone Road）和上泰晤士河街（Upper Thames Street）進行試驗。從2012年春天開始投資90萬英鎊，由一些經特別改裝的車輛在半夜把這種膠粘劑噴灑在倫敦交通最繁忙地區的道路上，這種粘合劑類似膠水，用來吸附空氣中的可吸入顆粒物PM并固定在地面，避免再次進入空氣循環。監測結果稱，經過這樣除塵的區域的微粒已經下降了14%。

四是改變出行方式，倡導“綠色交通”。21世紀以來，綠色交通在倫敦異軍突起。改善公共汽車使它們更加清潔，把著名的“倫敦雙層紅色公共汽車”建設到蛛網密布的程度。同時倡導零排放電動汽車的研究開發和運行。特別是以自行車為標志的綠色交通深入人心，2007年，當時的倫敦市長利文斯通推出自行車出租服務。現任市長鮑里斯·約翰遜則親自上陣，充當自行車推廣的模特。目前，越來越多的倫敦市民選擇自行車作為代步工具。倫敦已有350多條、1000英里長的自行車專用線路，有85%的倫敦人在上班時使用公共交通。這一切，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道路污染。

四

分析幾十年來倫敦空氣污染源頭和表現，研究倫敦對空氣污染的不同治理措施，探索倫敦在建設清潔空氣的生態城市的努力，給我們深深的啟示。

首先，倫敦市政府對空氣污染的治理越來越重視。如果說在1952年“殺人霧”之前，倫敦市政府對治理煙霧沒有多少作為的話。那么，20世紀下半葉以來，市政府從有關空氣立法，到調整倫敦工業布局，再到21世紀的一個又一個的《市長空氣質量策略》，把倫敦的空氣污染問題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1997年英國出臺了第一個空氣質量策略，2002年發布了第一份市長空氣質量策略，2010年，把可吸入懸浮微粒列入全國立法之中。可以說，倫敦的空氣質量成為倫敦市長的重中之重之一。

其次，空氣污染是一個歷史現象，并且隨著技術的進步而呈現不同的形態。19世紀的工業化進程，機器大生產導致了煤煙型的工業污染，造成了以霧都著稱的煙霧空氣污染。20世紀下半葉起汽車尾氣成為主要污染物的新型污染。如果說霧都倫敦式的煙霧型污染是看得見聞得著的污染的話，那么以汽車尾氣為代表的空氣污染則幾乎是看不見聞不到的污染。即使倫敦解決了眼下最緊迫的二氧化氮和懸浮可吸入微粒的污染問題，但是社會的進步可能會造成新的污染物，或者會發現更值得關注和解決的新污染物。

第三，技術進步這把雙刃劍，既帶來新的污染，但也提供了治理污染的手段。世紀之交以來懸浮顆粒的發現，就是技術進步的明顯例證。從懸浮可吸入顆粒PM10，到可吸入的懸浮微粒PM2.5，都是通過科學技術的手段才能檢測到，遠遠超出了人類的感官感受的范圍。同時，也是通過科學研究，才發現這些可吸入顆粒可能對人類健康產生影響。倫敦的空氣質量的檢測點，及時地為人們提供污染物的濃聚程度，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人們避免或減少受污染的可能性。

最后，治理空氣污染的手段也在推陳出新。對道路交通產生的污染的治理，有通過無鉛汽油解決尾氣中的鉛污染問題，又試圖通過研制新型電動汽車或混合動力汽車，減少排放。通過2003年起征收的擁堵稅，以及2007年開始設置的低排放區，力圖減少倫敦的出行車輛，報廢污染大的老齡車。提供自行車綠色出行，發展清潔的公交汽車，則為減少污染提供了疏通渠道。提倡智能駕駛、減少工地揚灰，則減少了各種顆粒的生成。而剛剛采用的抑制街道揚灰新技術，則再一次顯示了人類的新智慧。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空氣污染是個極其復雜的問題，治理空氣污染任重而道遠。生態城市的建設，是個漫長的歷程，并且隨著時代的發展呈現不同的特色與要求。

注釋：

①Clearing the air: The Mayor’s Air Quality Strategy, December 2010, published by Greater London Authority, www.london.gov.uk,p.3.

②Clapp , B. W. , An Environmental History of Britain since the Industrial R evolution, Longman Publishing, New York, 1994.p.14.

③D.Stradling, & P. Thorsheim, ‘The Smoke of Great Cities, British and American Efforts to Control Air Pollution, 1860-1914’, Environmental History, 1999, 4(1). p.8.轉引自梅雪芹.環境史學與環境問題.人民出版社.2004:102.

④John R. Goldsmith, Urban Air Conservation, Bulletin of the Atomic Scientists, 1961 Nov, p.376.

⑤http://www.londonair.org.uk

⑥Best Practice Guidance - The control of dust and emissions from construction and demolition，http:// legacy.london.gov.uk/mayor/environment/air_quality/docs/construction-dust-bpg.pdf

⑦Clearing the air,p.26.

⑧Clearing the air,p.5.

⑨見王大千.中英空氣污染指數比較.潔凈與空調技術CC&AC.2012(1)（44-46）:46.

⑩http://www.tfl.gov.uk/roadusers/congestioncharging/6723.aspx

On the Air Pollution and Its Management in Modern Greater London: A Historical Survey from the Eco-city Perspective

Yu Zhiqiao, Lu Weifang

The industrial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process has created enormous physical progress as well as huge negative effects on human society from the 19th century onwards in Britain. Air pollution is one of the prices human paid and it has become a major problem of eco-city building. At first London analyzed the causes of smog-type air pollution and deal with it by air legislation and removing heavily polluted factories from inner city. It then managed the emission of combustion gas, SO2 and lead in particular, from 1980s onwards.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London has focused on monitoring and reducing the emission of NO2 and PM from cars, roads, and construction & demolished sites. Those moves, from air legislations to Mayor’s Air Quality Strategy, from congestion charges to Low Emission Zone, from Green Action represented by cycling to the application of dust suppressants, shows that Greater London Authority deals with air pollution more and more thoroughly over time, and the ways to clear the air are also renewed regularly along the way.

Greater London; air pollution; smog; particulate matter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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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51

10.3969/j.issn.1674-7178.2012.06.002

余志喬，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城市社會。陸偉芳，揚州大學社會發展學院教授，英國威爾士大學訪問研究員。研究方向：城市史。

（責任編輯：盧小文）

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項目“世界大都市建設的實踐與理論研究”（12JJD750017）和教育部規劃基金項目“集中與分散的博弈——倫敦現代地方自治體制的形成”（12YJA770035）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