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介宇
1948年生。自幼酷愛繪畫,擅畫山水。中國近代畫家黎雄才入室弟子。現為中央文史館書畫院研究員;任文化部藝術人才中心高級教師,陜西書畫藝術研究院名譽院長。
曾創作大量巨幅畫作。其作品以傳統筆墨為根基,在描繪自然風光中形成獨特畫風。先后在北京、西安、天津、上海、廣州、煙臺、蘭州、臺灣、澳門等地舉辦畫展;多次受邀到日本、泰國、美國等國舉辦畫展;并多次獲獎。其代表作為《黃山夕照》、《中華魂》、《黃河頌歌》、《萬壑松風》和《胡楊禮贊》。曾出版《張介宇畫集》、《當代中國畫名家》、《胡楊禮贊》等。
[編者按]
2009年5月,在長卷《胡楊禮贊》(長70米,縱2.3米)創作過程中,美術理論家邵大箴、李松、李樹聲、劉曦林、程大利、王魯湘、林木、洪惠鎮、程征等人前往西安,為長卷研討著評;張仃先生為長卷題寫了卷名。因本文篇幅有限,節選眾家評述文章中部分內容刊發。2010年元月,這幅歷經5年的嘔心力作,在北京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成功展出,被譽為北京近年來震撼力最強的展覽之一。
當我第一次看到張介宇先生描繪胡楊林的畫作《胡楊禮贊》之后,內心為之一振。這幅展示在我眼前的長卷,生動地再現了新疆塔里木河流域其荒漠地區大片胡楊樹的生命狀態。它們枝葉繁茂、欣欣向榮;它們歷盡風霜、不屈不撓;它們頑強再生、繁衍不息。憑直覺,我意識到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大幅山水畫,而是借以表現一種生生不息精神的藝術力作,是對具有獨特品格的胡楊樹的禮贊。待我隨著長卷的展開細細觀賞,我為胡楊樹頑強的生命力而心生敬佩,也為作者運用繪畫形式弘揚這種崇高精神的努力所折服。
我原來對張介宇的藝術經歷所知甚少,但我相信,能在《胡楊禮贊》中表現出如此宏大氣魄和精湛技巧的畫家,決非畫界等閑之輩。讀了張介宇的藝術簡歷,了解了他已經完成的藝術創作,證實了我的這一判斷:他是一位在創作經驗上已有充足儲備并在山水畫領域已經取得杰出成就的藝術家。數十年來,他已完成若干巨幅的山水作品,以寫祖國山河之美。見他的作品如《黃山夕照》(2002年),遠景群山在夕陽余輝下色彩斑斕,近景勁松挺立于巖壁之上云霧繚繞,氣象萬千;如《珠峰曉月》(2002年),用濃墨重彩描繪喜瑪拉雅山高峰奇異瑰麗之大景象;如《暮歌》(2000年),用俯視角度,收落日之映照下的群山于眼底;如《黃山頌歌》,波濤洶涌,巨石屹立,是動與靜博弈的詩篇;又如《萬壑松風》(2000年),百尺長卷,峰巒起伏,林木蒼翠,云海滾滾,疊泉飛瀑,氣勢恢宏……看來,張介宇之所以對宏大的藝術構思情有獨鐘,是因為他基于自己所受到的教育和生活體驗所確立的崇高藝術理想。
人生能有幾回搏?張介宇充分意識到,他的胡楊長卷是他藝術生涯中最有挑戰性的一搏,也是他傾注心血調動自己的創作經驗、盡情發揮自己才智的一搏。
除了充分的生活體驗和素材積累這些必要的條件外,《胡楊禮贊》的成敗取決于他能否找到恰當的藝術構思和藝術處理手法。雖然張介宇擅長創作宏大畫面和長卷構圖,但與以前作品不同的是,這幅作品要在數十米的長卷上描寫胡楊樹生長的狀況,描寫對象單一則容易使畫面缺少變化。為此,張介宇經過醞釀、構思,終于確立了長卷的構圖。長卷展開,我們首先看到春夏之交枝葉茂密、綠蔭成片的胡楊林;繼而看到在干漠地帶與風沙、鹽堿奮力抗爭的一棵棵老齡胡楊,它們雖然枝葉凋零,仍然或挺立、或斜臥,顯示著自己的生命力量;然后看到秋天燦爛金黃的胡楊林;最后看到枯萎的樹干旁又有新苗頑強地生長出來……畫面上千姿百態的胡楊,陪伴它們的只是茫茫沙漠、稀疏的雜木草叢和幾乎干涸的河床。為把這些景象組成畫面,作者在構圖、造型、筆墨、色彩等方面反復推敲,運用黑白、虛實、輕重、濃淡諸多對立因素的變化、統一,使畫面產生了起承轉合的節奏與韻律。
張介宇之所以能駕輕就熟地處理長卷畫面造型與構圖上的各種難題,全得益于他幾十年來在融合中西方面所積累的經驗。具體地說,他善于駕馭文人畫的筆墨造型與西畫的塊面、色彩造型,用來表現物體的形、體量、質感、光影以至張力。他的傳統國畫技巧也在發揮線的長短粗細和筆墨的點擦皴染上得到充分發揮。
贊頌胡楊意志和品格的《胡楊禮贊》,有崇高的思想內容和精神境界;有獨特的筆墨品質;有質樸、平實、強健的個性品格。無疑,這是一幅與我們偉大時代精神相吻合并具有很高的藝術表現力的佳作。
文/邵大箴,節選自《感動與敬佩—在長卷中國畫〈胡楊禮贊〉前》
畫家盡情地施展著畫樹的本領,那都是壯齡的巨樹,相互穿插著、交疊著,有如一曲響遏行云的交響樂。
畫面對應的左端,是散布在大漠之中的枯木群,一根據枯木頑強地挺立著,一派肅殺景象,令人如同置身于古戰場,仿佛面對著古籍中記載的那些身死而軀體不倒的戰士,那種內在的精神力量令人敬畏。然而,生命并未到此止息,在枯枝中,又有綠芽萌生,彰顯出生生不息的跡象。
20世紀的中國山水畫與歷代最大的差別是畫作的精神內涵的不同。生活在20世紀的畫家經歷了太多的民族災難,有過大苦大悲,也有過大吉大喜,因之對生活的感受、對物象的觀察,也映射著畫家心靈的影象,飽含著他們愛國家、愛民族的情愫。正如李可染所說的“江山就是祖國”,因此畫家的筆崇尚壯美,追求雄渾、博大、深厚的氣象。而張介宇的作品寶貴之處正在于彰顯了這種精神,為時代留下了印跡。
文/李松,節選自《感受時代,感受生命——張介宇〈胡楊禮贊〉》
畫胡楊的意義在于它對人生、對社會的許多啟示,胡楊精神既能鼓舞人,又能為人類增強戰勝困難的信心。造型藝術的繪畫最適合表現人的直觀感受。胡楊的內容非常豐富,西畫寫實的可視瞬間、照相式的畫面并不能表現超時空的細節。
從這幅胡楊長卷中,我們再次看到張介宇緊緊把握住造型藝術的形象特點,他把胡楊當作一座座歷史豐碑,讓它佇立在人們的眼前,讓它對人的視覺產生巨大的沖擊力,從而也體現出胡楊的強大生命力。他畫夏季胡楊的茂密蔥蘢,也畫秋天胡楊的璀璨;他畫躺倒的樹根,又畫冒出的新芽,以體現“病樹前頭萬木春”的生機盎然境界。
胡楊會給人增添戰勝任何困難的信心和勇氣,歌頌胡楊就是呼喚人類要拯救自然、拯救生命,使世界更加綠化、凈化、美化,這是一次有意義的創新壯舉。
文/李樹聲,節選自《胡楊頌——一次繪畫創新的壯舉》
望介宇筆下之胡楊榮枯之狀,鋼鑄鐵打之如塑體量,或許可與霍去病墓石雕堪比,絕不與窗外輕煙薄霧般的桃柳同一格調。筆者在介宇處得觀其2000年所作《萬壑松風圖卷》,松林蒼郁勁拙,山岳高聳神奇,若聞泉流瀑泄,若接層云蕩胸,乃如洪鐘大呂之交響大曲;同年所作《黃河頌歌》,寫壺口飛龍涌珠、萬雷轟鳴之境,氣勢博大雄強,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舉辦之“中華世紀之光——中國當代書畫藝術大展”并非偶然。
介宇畫胡楊的過程也是與胡楊互塑的過程。當他為胡楊造像的同時,也是在為自己畫像。同時,大自然的造化和胡楊一起也在進一步塑造他。不僅塑造他的魂靈,也塑造他的藝術思維和藝術道路。它還啟發我們:胡楊精神與人的精神、品格修行與藝術深度的理解和把握有何內在聯系,美術家、美術作品、美術史、美術理論乃至整個人類的物質與精神的文明,欲求在不已的反思和研究中前行,盡可以胡楊為師,也無不在胡楊面前經受歷史的考驗。
文/劉曦林,節選自《胡楊之緣——張介宇及其筆下的胡楊》
畫面上的胡楊百態千姿。那種巨大的生命內蘊和歷盡百折而不撓的頑強精神被刻畫得入木三分。畫家選擇這個題材饒有深意。首先,胡楊可以被視為民族精神的象征,“生命象征論”是文藝美學的重要課題,就像古代士大夫選擇梅、蘭、竹、菊寄寓人生態度,張介宇的胡楊卻能讓我們一下子聯想到我們這個古老而又多難的民族,畫家深沉的情感通過對胡楊的刻畫,有極強的禮贊意味。
就筆墨論,張介宇的畫作以傳統立骨,融入了西方繪畫元素,其對樹葉素描關系的追求、對色彩的鋪陳帶有明顯的20世紀的特點。但他的線沉穩,講究骨法,有著很強的用筆意識。我認為這是很可貴的。自南齊謝赫提出“骨法用筆”,歷代均有論述,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強調“生死剛正謂之骨”,把用筆和人格聯系起來了。“道咸中興,金石學盛”,黃賓虹認為由此而振興的對筆力的追求于畫更是如虎添翼,“金石趣味”成為中國畫用筆的高標,而“書為畫本”更是筆墨文化的核心內容。張介宇深諳用筆之法理,由于畫作尺幅巨大,他以懸腕在壁上作畫,走線厚重沉著,不見浮薄之筆,依腕下幾十年錘煉出的功力運用自如,以破筆寫出的枝干氣脈緊連,勁健圓渾,恰到好處地表現了胡楊的蒼老和堅韌。
文/程大利,節選自《以情狀物,納天入懷——讀了張介宇〈胡楊禮贊〉》
這一位訥于言、篤于行、在浮華世界中獨處于世外一般恪守著純正人性的中原漢子,有感于生命之頑強而與胡楊心心相映!再難遏止的創作沖動由此而生,巨幅長卷在心中運構,待其熟視默察,爛熟于心,神機感發之時,即刻趕回畫室,解衣盤礴,拋開了所有的素材,只管傾瀉胸中胡楊而素壁成像;如此廢寢忘食,夜以繼日,逾時5年,終成巨作《胡楊禮贊》。漫步在全景式胡楊林圖境中間,景隨步移,虛淡起首,漸入濃蔭,蔥翠蒼郁,是寫綠色胡楊;黃葉扶疏,秋陽燦爛,是寫金色胡楊;焦墨古干,嶙峋傲立,是寫不朽胡楊;枯木萌芽,生生不息,是為尾聲。這是水墨寫實的胡楊,更是巨大精神載體的胡楊,觀者如身臨其境,被融入一個強大的墨彩精神氣場,能感受到由這三個一千年的壯麗圖景譜寫的生命贊歌。
畫家拋開了素材,憑著對胡楊的熟記默寫,隨心所欲地在素壁上“生”出成片成片的胡楊來。你看畫面上多姿多彩的胡楊,面對實景寫生也未必能畫得那么真切。于是,眼中胡楊——心中胡楊——畫中胡楊,在藝術家那里,胡楊完成了從自然形態轉化為藝術形態的壯美的生命周期。
文/程征,節選自《挺起的脊梁》
站在《胡楊禮贊》巨畫前,我不能不肅穆而立,向那些或榮或枯的偉岸身軀敬禮;我也無法不“視通萬里,思接千載”,向那些或立或臥的偉大靈魂叩問。
我逡巡在數十米長的畫卷之下,分明聽得到命運敲門的聲音,聽得到貝多芬《第五交響曲》和《第九交響曲》在胡楊林的上空反復交替地轟響。生與死,命運與英雄,悲愴與歡樂,多個主題糾結纏繞,時而激越沖突,時而把手言歡;最后,命運敲門之聲驟退,所有的搏擊歸于沉靜,萬籟俱寂。此時,我仿佛看到沙丘上坐立倒臥的都是佛。是的,胡楊的生命史最能表現佛教所言之成、住、壞、空。千年而成、千年而住、千年而壞、千年而空,然后又是輪回。此是大劫數,亦是大悲愴,又何嘗不是大歡喜?
文/王魯湘,節選自《人類的自傳——觀〈胡楊禮贊〉巨畫有感》
正是由于從生活中、從寫生中、從外師造化中獲得的扎實的造型能力和表現細節的不凡功底,使張介宇先生的巨幅山水耐看、耐讀、耐玩味。一如其恩師黎雄才,張介宇不但善于刻畫細節,還善于用暈染之法表現光影和細節。這種長處使他在云水霧瀑和空間感的再現上獨擅勝場,這讓人想到,從日本習畫歸來的傅抱石也因此法而自夸長于水口表現一樣,張介宇在濃淡明暗的空氣透視上的精心處理,也使他的大結構山水繁而能疏,密而能透,濃中有淡,層次分明。
文/林木,節選自《為偉大的民族和時代見證——讀張介宇〈胡楊禮贊〉有感》
想一下,倘若張介宇筆下的胡楊只是一幅中國畫常見的立軸,或者畫幅比例采用西方繪畫黃金律,橫豎都只是長方形,那么無論尺寸多大,它們給予觀者的感受,都將大打折扣。那些尺幅無法像長卷這樣充分展開視野,打破時空界限,自如地表現胡楊在春夏秋冬不同時段的各種變化,或者由生到死,再蘗生新綠的生命輪回;而張介宇也難以盡情抒發他對胡楊的熱愛,并籍以謳歌生命的頑強,以及象征中華文化的生命歷程與強大活力。
站在胡楊長卷面前,如果僅僅陶醉和自喜傳統藝術形式之優越,欣賞和感受胡楊形神氣勢之魅力;只是品味和共鳴作品并攄發之贊美,或者闡釋和議論畫中象征之涵義,我認為那是遠遠不夠的。透過它,我們還應該看到胡楊不愿承受的命運,也正逼近人類,逼近正在觀畫的你和我!所以,這件巨幅畫作的問世,在我看來,與其說是一個藝術事件,不如說是一個社會和文化事件。它的價值超越藝術品,是一本以胡楊為符號制作而成的環保啟示錄。
文/洪惠鎮,節選自《要胡楊精神,不要胡楊命運——觀張介宇胡楊長卷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