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燈光與劇場設計——訪美隨感

邢 辛

（中國國家話劇院，北京 100055）

2011年10月23日～11月5日，筆者有幸隨同以中國演藝設備技術協會（CETA）理事長朱新村為團長的考察團赴美訪問。此次訪美是為進一步了解美國燈光等演藝設備領域的發展現狀，加強與美國同行的合作，作為燈光設計人員，筆者的關注點主要在燈光設備技術與運用方面。

此次訪美的主要行程有三方面：一是參觀“美國LDI燈光音響技術展覽會（LDI2011）”（見圖1），與PLASA專業燈光和音響協會交流；二是參觀Philips公司燈光事業部（即Varilite公司）（見圖2）、“燈浪”（High-End systems）、ETC（見圖3）等3家知名燈具企業；三是參觀達拉斯（Dallas）的溫斯皮爾（Winspear）歌劇院和Wyly劇院，麥迪遜（Madison）的American Players劇院、Overture Center劇院（見圖4）和紐約的Stephen Sondheim劇院（見圖5）等6家劇院及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總部。考察時間短，難免走馬觀花，認識雖不成系統但也頗受啟發。

圖1 參觀LDI 2011展會

圖2 與vari-lite 公司人員交流

圖3 充滿企業文化的ETC公司大廳

圖4 Overture Center 劇院

圖5 Stephen Sondheim劇院

圖6 燈具遮光罩

1 對LED光源的認識與運用

從燈光專業的角度看，美國同行對一些問題的認識及理解顯得較為成熟，以國內近年來頗受熱捧的LED光源為例，美國同行對LED光源的總體態度是冷靜、客觀的，既認識到LED光源前途光明、將來會有大發展，又承認LED光源現有技術發展上尚存瓶頸。在參觀Vari-Lite公司和ETC時，考察團與相關人員進行了交流，很多研發技術人員都認為，LED光源與傳統光源在光質上存有一些差距，在長時間使用中衰減加速問題當前無法有效克服，特別是多燈共用下如何解決色偏移問題還存在著困惑。

筆者認為，必須要承認不同的表演藝術形式對燈具性能有不同的要求，忽略表演藝術形式的個性，會使問題討論復雜化，也無法找到正確的解決辦法。LED光源本身的節能環保特性及色彩的豐富性，決定了其發展前景廣闊，當前國內歌舞晚會及電視晚會中LED燈具大行其道可見其應用發展之快。但在一些光色表現要求細膩、控制要求微妙的演出中，LED燈具的短處暴露無疑。在與ETC公司交流中，以藍色光色為例探討了LED光源與傳統光源的光質差別。單就色彩論，LED燈光的確賞心悅目，給人以驚艷之美，在電視轉播中LED燈光畫面色彩尤其豐富。但劇場藝術是觀眾直接用肉眼欣賞的表演藝術，若用同樣的直投光，LED讓人感覺反光強烈，色彩如浮在材料表面，帶來隱約的躁動不安感；傳統光源的光色則有一種沉浮入力感。這好比用數碼相機與膠片相機拍照的區別，這種差別往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而燈光設計的微妙之處恰恰就在這些地方。

其實不論何種光源，從藝術角度看并沒有好壞高下之分，只有合適與否的問題，說到底，燈具只是一種創作工具，工具和技術永遠不應該綁架藝術。從這點來看，國內的一些做法顯得很不成熟，比如有些劇場硬性規定全部吊掛LED燈具，甚至外部劇團來劇場演出需要換裝一部分常規燈具都不被許可。可是一般的演出劇團中又有多少在全部使用LED燈具呢？這就像偏要讓畫油畫的人用國畫的繪畫工具作畫一樣，令人哭笑不得。藝術理解或處理不同若變成了藝術以外的事情，勢必使問題更加復雜，這也是此行訪美的一大感觸。

2 美國劇場燈光設備現狀

從燈光專業的角度參觀美國劇場，最大的感受就是實用而自由，一切從演出需要出發。不論是裝潢華麗的古典式劇場還是設計感極強的現代化劇場，從觀眾席區域看，就面光而言，已不是一道或兩道，設置多的從臺口至觀眾席后區共五道；為了使投射角度更自由，耳光往往采用外露式設置，樓座外側、包廂外側無一例外地全部采用暴露式吊掛架，但沒人認為這些設施與劇場裝潢在風格上有沖突或妨礙，因為它們的材質、樣式、功能完全與劇場裝潢無關，所以，反而可以忽視不計。當然，這除了審美觀念與國內不同，燈具質量過硬、本身安全可靠，也是外露式設置的重要保證。關于這一點筆者特意詢問美方：美國劇場在外露懸掛燈具方面有無專門的安全規定？答案是除了保險鏈并無特殊規定。這從一個方面說明了美方對自己產品的質量高度自信。反之，現在即使讓筆者在國內劇場使用外掛燈具，筆者心里也會忐忑不安。筆者曾有這樣的親身經歷：正在舞臺上指揮對光，聚光燈的前鏡頭突然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差點兒打破頭。

劇場是觀眾、演員、幕后工作人員活動的一個共同空間，所以，一切應以人為本，以觀者能舒服安全地觀看表演為首要，以最大程度地提供最好的舞臺呈現為目的。能擁有自由設計的空間，能不拘一格地利用這個空間及其各個角度的懸掛燈具，是燈光設計者莫大的幸福。在參觀的劇院里，筆者觀察到，每只外掛燈具燈頭面向觀眾的方向，都裝有遮光罩，以免眩光射向觀眾（見圖6）。這個細節很讓筆者感動，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應了美國劇場的成熟性、藝術的嚴肅性和細節方面的嚴謹度。

在紐約百老匯還參觀了兩個典型的音樂劇劇場，一個是上演《ANYTHING GOES》的Stephen Sondheim劇場，另一個是正在熱演音樂劇《蜘蛛俠》的劇場。這兩個劇場最大的共同點就是為具體劇目做了很多專門的改建，比如上演《蜘蛛俠》的劇場，為讓蜘蛛俠在空中自由地飛行，在觀眾席的天棚及樓座的前沿設立了很多鋼絲操作點及升降出入口，外掛燈具和投影設備更是密密麻麻。這兩部音樂劇因為投資大，公演時間很長，各種設施裝備講究，燈具在配置上如燈具數量、吊掛方式、燈具種類等可謂登峰造極，從專業角度看，有些過于奢侈了。在上演《蜘蛛俠》的劇場，觀眾席范圍內（前區光）就有各類燈具400只左右；《ANYTHING GOES》的舞臺上，吊桿滿掛電腦燈，每道約40臺，大多都是750 W。這其中有藝術上的需要，但恐怕出于商業考慮更多些。就此與美國同行探討，他們將此比喻為“超市”布燈法，意喻數量繁雜龐大。看來國內外燈光設計人員都不能免俗，只是美國同行在實際使用中相對較為克制，畫面感始終控制得比較好，未顯現炫耀之意。順帶說一句，這兩部音樂劇中除了景片上的一些裝飾燈，沒有使用任何其他LED燈具。

3 中美的對比與反思

此次訪美，浮光掠影地參觀了多種類型的劇場，有傳統鏡框式劇場，有多功能實驗型劇場，還有室外莎氏劇場甚至中學禮堂，這些劇場給筆者的突出感覺是：燈具種類及控制設備大同小異，區別無非是燈具數量多寡的不同。究其原因，首先應該得益于社會的整體物質文明已經發展到了相當高的程度，在這種社會環境和氛圍中，人們的審美趣味及欣賞水平也大致相似，因此，從北部邊陲的威斯康星州到繁華的紐約市，劇場照明設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反觀我國，由于還是發展中國家，各個城市劇場設備設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以國家大劇院為代表的新建劇場配備有世界最新、最先進的器材設施；而全國90%的劇團還在大規模使用回光燈，這類燈具目前尚不能進入國家大劇院和保利劇院（防火的原因），同時，國家大劇院的先進燈具也并不為國內90%的劇團所認識。

在一個以回光燈為主要表現燈具的舞臺藝術中，若以美國現代劇場思維考慮設計方案，恐怕會相當不適應。筆者自己設計的劇目中，有相當一部分進入國家大劇院或保利劇院演出后，被很多人評價為燈效減弱了。這絲毫不奇怪，我們的審美趣味是由回光燈系統長期培養出來的，轉換到對先進燈具的審美水平，還需要時間和觀賞經驗。但這并不能成為我們拒絕更高審美水平的理由，暫時學不來的，有個借鑒也好，這也是此行訪美的最深感受。

行文到此，筆者想起與美國同行的一次有趣對話。這位同行來過國內幾次，觀看了一些舞臺演出，他感到觀看時有一些不適應：一是五彩繽紛，色彩濃烈；第二是舞臺上常常煙霧騰騰，硝煙彌漫；第三是燈光閃爍，變化異常頻繁，臺上死人必是定點聚焦、紅光一片，唯恐觀眾忽視燈光設計的威力。聽后，一時無語，腦海中浮現魯迅先生的名言：“世上本無路，但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放在燈光設計領域，也許可以改成：“戲里本應無此光，但人看得多了，也就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