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 鄧君韜
摘要:類似“4·28”膠濟事件等重大鐵路事故給社會造成了嚴重損失,鐵路運營安全問題日益引起社會關注,對重大鐵路事故的責任追究也成為了較有爭議的司法問題。從刑法監督過失理論角度對“4·28”膠濟鐵路事故刑事判決展開探討。
關鍵詞:鐵路運營安全;膠濟鐵路事故;監督過失理論
中圖分類號:D9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2)25-0103-02
一、監督過失理論概述
監督過失理論經歷舊過失理論、新過失理論、新新過失理論三個階段演變而來,于20世紀50年代由日本為解決企業內部中上層管理者的監督過失責任而提出:監督者負有監督管理責任,對被監督者的過失行為引發的損害結果應承擔監督過失責任。監督者的行為與被監督者的過失造成的危害結果之間沒有直接聯系,但監督者的監督管理責任決定了監督者對被監督者的過失負有預見義務以及避免危害結果發生的義務。
中國學界通說一般認為監督過失包括有狹義與廣義之分,狹義的監督過失是對被監督者的過失行為或者其他非犯罪行為負有監督義務的監督者應當預見到該結果的發生,由于疏忽大意而沒有預見,或者已經預見到該結果發生的可能性但輕信能夠避免,從而未采取措施,最終導致危害結果發生的一種主觀心理態度;廣義的監督過失除了狹義的監督過失理論外還包括管理過失。管理過失是指對各種物、設備、機構、安全體制等的不完備所造成的危害結果承擔責任的情形。監督過失理論在中國刑法瀆職罪相關條例中有所體現,張明楷教授就認為監督過失可以分為兩種類型“一是缺乏對被監督者的行為的監督所構成的狹義的監督過失,二是由于沒有確立安全管理體制所構成的管理過失”。
二、監督過失責任要素
1.責任主體:監督過失責任的責任主體是特定的人,且處于一定的監督地位,因自身職位或業務工作的需要具有一定的法定監督義務,具有一定的預見和預防危害結果的能力,監督者應該是直接相關負責人員。
2.責任客體:監督過失責任的客體為注意義務,正是因為監督者沒有正確履行注意義務而被追究監督過失責任。注意義務分為結果預見義務和結果回避義務兩類,即監督者應該對因自己的過失行為而引起的被監督者的過失行為或者直接因監督者的過失行為而產生的結果有預見的能力,對其行為引起的結果進行合理的預見且對將發生的意外事故負有采取措施積極回避的義務。結果預見義務和結果回避義務都應在被監督者有過失的前提下進行討論,被監督者故意的情景應該排除。在判斷監督者有無正當信賴事由時候,應對行為人所處的監督地位、社會相當性程度、危險的輕重、注意義務規范、違反義務情況、監督關系中基于信賴事由提出的抗辯理由等情形通盤綜合考察,合理限定監督過失責任人主體注意義務的能力和范圍。
3.嚴重的損害后果:這是監督者承擔監督過失責任不可或缺的因素,監督人的監督過失是嚴重損害后果發生的原因之一。只有當監督者由于沒有認真履行監督、管理的責任,或者履行職責不當,且被監督者實施了危害行為導致嚴重結果發生時,才會產生所謂的監督過失責任。
4.兩者之間的因果關系:監督者的監督過失與損害后果的發生之間按照學理中的狹義監督過失論存在間接的因果關系。依據廣義的監督過失論包括的管理過失來看,監督管理者單方面過失或者監督者的管理過失和被監督者的過失行為重疊,兩種情況都可以導致嚴重后果的發生。監督者承擔責任有可能是因其監督過失是造成損害后果的主要原因,也可能其監督過失是造成損害后果的次要原因。
三、“4·28”膠濟鐵路事故判決分析
我們注意到,“4·28”膠濟鐵路事故判決最終認定的罪名是刑法第132條鐵路運營安全事故罪:鐵路職工違反規章制度,致使發生鐵路運營安全事故,造成嚴重后果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造成特別嚴重后果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追究鐵路運營安全事故罪責任時需滿足三個條件:
1.行為人符合鐵路運營安全事故罪中鐵路職工主體要件。中國鐵路法對刑法中的“鐵路”進行了更加詳細的補充規定。鐵路法第2條規定,“本法所稱鐵路,包括有國家鐵路、地方鐵路、專有鐵路和鐵路專用線。”《鐵路職工分類目錄》對“鐵路職工”進行細分,將鐵路職工分成三類:管理人員,生產人員,后勤保障人員。
但是并非所有的鐵路職工都符合鐵路運營安全事故罪中的主體要件,能造成鐵路運營重大事故的只能是在從事鐵路運營安全生產、管理和施工作業等與鐵路運輸安全直接相關的鐵路職工(如從事后勤的人員,雖然也屬于鐵路職工,但是其從事的工作與鐵路運營安全并不直接相關,故不能成為鐵路運營安全事故罪的主體)。《鐵路職工分類目錄》中的管理人員從事怎樣的工作才算與鐵路運營安全有著直接的聯系?目前尚無相關規定明確界分。
2.違反了規章制度。規章制度指國家有關部門為了保障鐵路運營安全而制定的各種有關鐵路運營安全的法律、法規及內部規章制度等,包括與鐵路運營安全相關的各種命令、條例、規則、辦法、章程及與鐵路運營安全相關的勞動紀律和操作規程;追究行為人鐵路運營事故罪除了判定其為適格的鐵路職工外,還需判定是否有明確的規章制度對其行為予以規制,若行為人并沒有違反規章制度的明確規定,則不應依鐵路運營安全事故罪懲罰。
3.發生的鐵路運營安全事故造成了嚴重的后果。嚴重的后果是鐵路運營安全事故罪構成要件中不可缺少的內容,無嚴重后果不成立犯罪,從這種意義而言該罪是結果犯。
“4·28”膠濟鐵路事故判決中的郭吉光是原鐵路局副局長,依照《鐵路安全監督管理辦公室職責規定》規定,其作為原鐵路局副局長還同時兼任安全監督管理辦公室副主任,負責分管與業務有關的安全監督管理工作。《“4·28”膠濟鐵路特別重大交通事故調查報告》指出,事故發生的主要原因為列車超速行駛,具體原因是調度命令傳遞混亂,列車調度員在對“膠濟線施工路段臨時限速”的命令處理上存在玩忽職守,濟南局列車調度員漏發調度命令等等。濟南鐵路局4月23日曾印發了《關于實行膠濟線施工調整列車運行圖的通知》,其中含對該路段限速80km的內容;但在4月26日,該局又發布了一個調度命令,取消了多處限速命令,其中包括事故發生段;各相關單位根據4月26日的調度命令,修改了運行監控器數據,取消了限速條件;4月28日4時2分濟南局補發了該段限速每小時80km的調度命令,但該命令沒有發給發生事故的列車,在值班員和機車司機也沒有盡到車機聯控和認真瞭望的責任,最終導致事故發生。
我們注意到,在《“4·28”膠濟鐵路特別重大交通事故調查報告》中并未提到副局長郭吉光在事故發生過程中有任何違反規章制度的行為,只道出了從23—28日期間,濟南鐵路局在五天的時間內連發了三道命令,從限速到解速再到限速,這樣的混亂和頻繁的更改讓人無所適從。首先,法院判決認為郭吉光身為鐵路職工,違反了鐵路規章制度,導致發生特別重大交通事故,后果特別嚴重,構成鐵路運營安全事故罪。法院認為郭吉光為鐵路職工,但按照上文犯罪主體的分析,郭吉光屬于管理人員類,其簽發文件的行為屬于職權范圍,簽發文件的行為應該與鐵路運營安全沒有直接聯系(與鐵路運營安全有實質性聯系的應是制定文件的行為);其次,法院認為郭吉光身為副局長,違反了鐵路規章制度。但是根據事故調查報告可知,郭吉光并未違反職能漏簽、不簽或者延遲簽發文件,造成事故發生的原因是文件傳達的混亂、調度員遺漏傳達命令等。就此而言,郭吉光并沒有違反法律明確規定的規章制度。司法實務中一般認為追究刑事責任與追究領導責任的重要區分點在于是否違背了法律法規的明文規定。對此,我們認為濟南鐵路局副局長郭吉光被判定為鐵路運營安全事故罪并不妥當——根據監督過失理論可知,濟南鐵路局副局長處于監督管理地位,屬于特定職責人,負有監督管理的特殊職能,其應當履行注意義務而未履行,屬于“當為而不為”的典型瀆職行為即玩忽職守。
風險社會頻發諸如重特大交通事故、食品安全事故,對于責任追究亟須引入監督過失理論予以詮釋:以監督管理者所屬領域、處于相同地位和相同情況下的一般人為標準來判斷監督管理者是否具有預見能力——這樣的認定標準既符合中國刑法第15條關于過失犯成立之“應當預見”內涵,也有助于將預防、打擊犯罪的觸角盡可能前伸、防患未然,以達防衛社會之功效。
參考文獻:
[1][日]西原春夫.過失認定的標準[G]//[日]西原春夫.日本刑事法的形成與特色.李海東,等,譯.北京:法律出版社,成文堂,1997.
[2]張明楷.刑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
[3]王安異.淺談監督過失的注意義務[J].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報,2005,(6).
[4]李宏.監督過失理論研究[G]//陳興良.刑事法評論.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8.
[5]郝守才,任彥君.論監督過失理論及其在中國刑法中的運用[J].中國刑事法雜志,2002,(2).
[6]劉燕茹,鄧君韜.“4·28”膠濟鐵路事故刑事判決反思[J].經營管理者,2012,(10).
[責任編輯 陳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