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薇
(天津職業技術師范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天津 300222)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步伐不斷加快,大量農村居民轉移到城市工作和生活,成為鄉-城移民,市民的身份是他們最終的歸宿,也是我國城市化進程的目標。然而脫離土地保障的鄉-城移民生活在城市的各類風險中,較之城市居民更易陷入貧困。學界對貧困的研究,經歷了從經濟層面向權利、發展、精神等層面擴展的過程。目前廣義的貧困將收入貧困、人文貧困、能力貧困均納入了貧困的范疇,但卻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因素——社會資本貧困,即由于社會資本匱乏導致的貧困,而鄉-城移民的貧困狀況正是社會資本貧困的集中體現。本文以社會資本為切入點,探討鄉-城移民反貧困的有效途徑。
近年來,社會資本研究逐漸受到多學科的關注,社會學、經濟學、政治學分別從自身視角對社會資本釋義,最先定義社會資本的是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他認為社會資本是由社會義務或聯系組成,是實際的或潛在的資源的集合,這些資源是對一個相互熟識和認可的、具有制度化關系的持久網絡擁有[1]。我國的劉傳江、周玲結合我國實踐將其研究進一步延伸,認為社會資本是個體從社會網絡和其自身所處的社會制度中可能獲得的資源,包括社會關系網絡(關系型社會資本)和個體從制度中可以獲得的資源(契約型社會資本)[2]。基于這個角度,本文將鄉-城移民的社會資本劃分為微觀上的親緣、地緣、業緣等關系型社會資本,即微觀層面的社會資本,以及與他們切身利益息息相關的各種社會制度的契約型社會資本,即中觀和宏觀層面的社會資本。鄉-城移民的社會資本在勞動力向城市轉移、城市融合、基本權益保護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
首先,關系型社會資本通過幫助就業、相互扶持、心理安慰等方式向鄉-城移民提供社會資源。相關學者在對資本量與就業的關聯進行研究后,提出在當人力資本水平較低的情況下,社會資本在解決就業問題方面能發揮更大的作用(見圖1)[3]。事實上鄉-城移民即屬于上述情況,他們整體文化程度不高,人力資本存量較低,就業多依靠身邊人介紹得以實現。據人保部社會保障研究所調查顯示,鄉-城移民中有44.4%是通過親友、同鄉介紹到城市打工,在農民工進城就業的各種渠道中居首位。除就業問題,社會資本以各種形式幫助鄉-城移民盡快適應城市的生活方式,如同鄉親朋間的相互扶持降低了鄉-城移民在城市的生活成本,強烈的信任感和團體意識幫助他們消除挫敗感,增強歸屬感,建立融入陌生城市的信心。

圖1 資本存量對就業率的影響
其次,契約型社會資本以政策的形式體現出來,為鄉-城移民建立穩定的制度基礎。與鄉-城移民相關的政策涉及戶籍、社會保障、就業培訓、教育等多個領域。目前我國正在推進的戶籍制度改革、跨地區社會保險制度的銜接政策、完善農民工就業培訓和職業介紹的政策、農民工子女教育政策等,均提升了鄉-城移民的契約型社會資本,改善了其生活和就業環境。
隨著社會市場化程度的提高,契約型社會資本作用愈加凸顯,而目前有關鄉-城移民的法律法規仍十分匱乏,加之現行政策執行力度不夠,直接導致其契約型社會資本的缺失。契約型社會資本缺失是鄉-城移民貧困的直接致因之一。
其一,權益的缺失導致鄉-城移民無從獲得保障。農民進入城市后,雖工作崗位變了,但其身份并沒有發生變化,《勞動法》、《工會法》、《中國工會章程》等法律對他們并不適用,造成其勞動權益難以維護。同時,社會保障權益又嚴重缺失,社會保障制度素有“社會安全網”之稱,為防止貧困起到積極作用,但我國社會保障依附于戶籍制度實施的現實國情,將暫時沒有城市戶口的鄉-城移民拒之門外,使其暴露在各類經濟社會風險中。事實表明,依靠自我保障應對經濟發展和城市化所帶來的問題在任何一個工業化國家都是不現實的,貧困也是在所難免的。據人保部調查顯示,中國外出農民工月均收入達到2049元,僅為城鎮職工平均工資的30%[4],這筆收入除去食宿費用,大部分人要贍養父母、供養子女,甚至還債,工資幾乎沒有結余,一旦遭遇失業、工傷、拖欠工資,沒有社會保險提供基本生活保障,沒有社會救助充當“最后一道安全網”,鄉-城移民將直接陷入生存困境。
其二,制度缺失使其直接暴露在不能被制度覆蓋的“真空”地帶。現代社會解決貧困最直接的方式是確定最低生活保障線,并提供最低生活保障金,鄉-城移民卻無法享受這一制度,原因在于他們生活在城市,日常開銷和城市居民無異卻因戶籍問題不被納入城市低保范圍,但收入又明顯高于其戶籍所在地的低保標準,不屬于農村低保范疇。可見,勞動力移民是相對貧困群體,農村貧困線和城鎮貧困線都無法準確衡量其實際貧困狀態[5]。沒有為其“量身打造”的低保標準便沒有了享受低保的依據,最低生活保障補助更是無從談起,導致目前我國仍無法統計鄉-城移民中貧困者的數量。
可見,鄉-城移民的貧困更多是因為其在城市權益的缺失造成的,也正因如此,鄉-城移民較之城市居民更易陷入貧困,亦更難擺脫貧困的境況。
隨著社會不斷進步和市民社會的發展,整個社會將更加開放,社會資源豐富的個體得到的社會支持程度越大,其應對環境的能力越強;相反,社會支持較弱的個體具有較少的社會資源,應對困境的能力也就相對較弱[6]。所以,貧困群體較之其他群體而言,難以通過有效的關系網絡獲取機會和資源已成為共識,其社會資本存量正因身處困境而不斷減少[7]。多數鄉-城移民進入城市后,很難與其他社會階層的群體建立穩固的社會關系,交往的對象僅限于老鄉和同事,從事的工作也多是建筑行業和餐飲行業,生活狀況相似,社會關系呈現出網絡規模小、異質性差的特征,使關系型的社會資本在緩解貧困方面能夠發揮的作用微乎其微,而一旦失去工作,初步建立的業緣型社會資本也將逐漸減少甚至消失,使鄉-城移民始終游離在城市的邊緣。而貧困帶來的不僅是生活的困難,還包括接受教育的機會、平等就業的機會、政治權利等方面的缺失,鄉-城移民的貧困將使他們失去呼吁制度建設的話語權,單憑政府進行制度建設和政策完善又需要較長時間,因此,隨著貧困程度的加深,鄉-城移民的關系型社會資本和契約型社會資本都會更加匱乏。
總之,生活在城市各類風險中的鄉-城移民,關系型社會資本存量低,發揮作用的領域有限,契約型社會資本又未向他們開啟大門,一旦無法適應新的環境,他們比城市居民更易陷入貧困,亦更難擺脫貧困,社會資本匱乏是造成鄉-城移民陷入貧困的主要原因之一,貧困狀態的持續又會加劇其社會資本的缺失,進而造成惡性循環,導致脫貧難上加難。
無論是物質缺失或精神匱乏均與鄉-城移民社會資本存量低直接相關,提高社會資本水平、規范完善制度政策、拓寬社會資源,不僅可以幫助鄉-城移民更快融入城市生活,更能緩解貧困并預防潛在的貧困風險。
不斷完善與鄉-城移民相關的法律法規,消除制度壁壘,增進契約型社會資本,是解決鄉-城移民貧困的最主要途徑。
3.1.1 深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
“十一五”期間,盡管少數地區逐步放開城鎮戶口,取消農業、非農業兩種戶口,推出購房落戶、人才落戶、投親落戶等措施,但戶籍制度背后的福利待遇等隱性方面的改革并未取得實質性突破[8],這正是造成社會資本缺失的根本原因。二元化的戶籍制度直接導致沒有城市戶籍的鄉-城移民在社會保障制度、就業制度、教育制度、住房制度等方面不能享有和城市同等的國民待遇,這增加了其在城市生存的成本。本研究認為:一方面,需要對戶籍制度進行漸進性改革,以暫住證為過渡,進一步完善鄉-城移民登記管理,放寬對鄉-城移民的各種限制;另一方面,要逐步實現社會保障、就業、教育等制度與戶籍制度相剝離,為鄉-城移民提供可選擇的社會保險制度,提供便利條件幫助他們的子女在其工作所在地上學,提取一部分廉租房和經濟適用房供其居住和購買,讓鄉-城移民沒有后顧之憂地工作和生活。
3.1.2 建立法律法規的彈性制度
針對短期內無法改變的制度現狀和鄉-城移民特殊的工作生活情況,地方政策法規應具備一定的彈性,使鄉-城移民不至因程序復雜而放棄維權。首先,推廣工傷保險綠色通道。遭遇工傷是鄉-城移民陷入貧困的主要原因之一,工傷保險待遇長期、完善的保障可以幫助他們盡快盡早復健。而有調查顯示,在遭遇工傷的鄉-城移民中,2/3的人選擇私了,從工傷認定到最終得到賠償程序復雜且耗費大量的精力使他們只能對法定程序敬而遠之。建議建立鄉-城移民工傷問題處理綠色通道,簡化工傷認定程序,方便其申請工傷保險待遇。其次,在最低生活保障方面,雖然短期內將鄉-城移民納入城市低保難度較大,但可以設立專項資金,由鄉-城移民自主申請,調查人員根據申請對象家庭實際情況進行審核,審核條件不應僅限于收入,除提供短期的低額補助幫助困難者度過難關,還應在住房保障、子女教育方面“開綠燈”,讓最低生活保障成為所有成員的“最后一道防線”。
多數農民非常珍視以親緣、地緣關系建立起來的信任和共享,一旦陷入貧困,這類資本將首先發揮作用,穩固固有的社會資本是鄉-城移民的實際選擇。同時,還應積極和不同階層的群體、城市居民進行社會交往,逐步建立穩定的社會關系,拓寬異質性的社會資本,才能形成健康的社會資本積累機制,更好地嵌入城市社會。此外,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存在相輔相成的互動關系,鄉-城移民尤其是二代移民,可以充分利用自身較高的人力資本水平,為社會資本的進一步積累做好準備。
在鄉-城移民逐漸融入城市的過程中,他們所屬的群體是對其影響最大、最直接的社會資源,如同鄉會、保姆幫、建筑隊等,群體內部成員可以依靠信息共享、相互信任等不斷積累自身的社會資本,防止淪為城市化的失敗者。但要注意合理利用這類社會資本,因為群體的封閉性會強化農民工生存的亞社會生態環境,保護了農民工身上所具有的傳統觀念和小農意識,阻礙其對城市的認同與歸屬[9]。
此外,同質性很強的鄉-城移民群體往往都不具備幫助他人的能力,這時需要更具規范性的自組織彌補鄉-城移民群體社會資源不足,特別是維權方面可以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自組織成員應該多元化,除鄉-城移民外,還需律師、社會工作者、媒體人等專業人才在就業指導、法律維權、素質提升和生活幫助等方面的參與和支持,自組織通過職業介紹、勞資矛盾、困難群體救助、豐富業余生活等發揮作用以協調各方主體,保障鄉-城移民基本權益。
3.3.1 打造公平的就業環境
加大宣傳消除就業歧視、建立健全勞動力市場、完善勞動力信息流通機制、規范職業介紹機構都可以為進城農民創造公平的就業環境。此外,政府應加大鄉-城移民培訓力度,鄉-城移民整體職業技能低下是其普遍特征,依靠自身力量短期內很難實現技能的提升,據人保部調查顯示,近三年來農民工參加過一次培訓的僅占23.9%,48.7%的被調查農民工沒有參加過職業技能培訓,政府對鄉-城移民的培訓空間依然很大,在組織培訓時,要注意培訓課程應與鄉-城移民自身素質和社會需求相結合,實現學以致用,達到進城農民與城市居民競爭的起點公平的目標。
3.3.2 創造和諧的社會環境
渴望得到信任和尊重是鄉-城移民一直以來的愿望,給他們一個不受排斥的社會環境對激勵他們跨出與城市人交往的第一步至關重要,和諧的社會環境需要城市居民和鄉-城移民共同努力,通過媒體多方宣傳鄉-城移民為城市做出的巨大貢獻及其融入城市的情況,同時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不斷提高鄉-城移民自身素質,得到城市居民的認同感和信任感,是逐步積累社會資本重要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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