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鐵超
(黑龍江大學,哈爾濱 150080)
翻譯理論的類別與翻譯實踐相關性研究
尹鐵超
(黑龍江大學,哈爾濱 150080)
所有翻譯實踐都建立在語言的可譯性基礎上,因而翻譯理論的研究本體既是語言也是翻譯實踐本身。研究對象的差異導致翻譯理論具有不同的研究指向,形成理論的多層面性,因此與翻譯實踐有著不同程度的相關性。只有充分理解翻譯理論之間的差異,通過分析形式對其有效解析,才能觀察到它們與翻譯實踐之間的相關程度。本文通過對語言本質及特性的分析、對翻譯過程的討論、對理論的分類、對理論與翻譯實踐之間相關性的邏輯推演來解釋翻譯理論與翻譯實踐之間的相關程度問題。
同構;轉碼;參數;譯論層面;翻譯實踐
語言的可譯性與語言的本質具有直接的關聯。語言的共性是翻譯過程中譯者對個體語言特性進行不同轉換成為可能的前提。不同的研究者對語言的可譯性及轉換的特點作出了不同的總結,進而創立了不同的翻譯理論。然而,在具體的翻譯實踐中,譯者會發現不同的翻譯理論與不同的實踐相關程度有異,因此使譯者對翻譯理論對翻譯實踐的指導意義產生不同的理解。為了厘清翻譯理論與實踐的關系,我們有必要首先充分認識語言的本質,了解語言的特性,分析翻譯中必須處理的語言特性問題,理解不同翻譯理論討論的內容,然后才能充分理解翻譯理論與翻譯實踐之間的相關程度。
語言是人類進化的產物,是人類思維能力和表達能力的共有特征。任何民族的語言之間都具有共性,在此本文稱之為“同構”。
2.1 語言同構
“同構就是構造相同”(樂秀成 1984:25),“同構本質上是一種映射,通過這種映射,一個系統的結構可以用另外一個系統表現出來”。(樂秀成1984:30)同構是不同語言表達的內在本質。從人類表達層面看,所有的人都必然通過語言與非語言進行表達。(鄒瑩 尹鐵超 2008)語言同構是“可說”層面的表達,因此,語言之間的同構是語言可譯性的前提。語言只有具有同構性質,才能被翻譯并被理解。喬姆斯基、帕墨、格萊斯、奧斯丁、奧爾伍德、舍爾、本雅明、維特根斯坦、德里達、寧春巖、程工等的語音學、音位學、句法學、語義學、語用學、語言哲學研究從不同的側面說明所有的語言都具有同構特性。同構即為語言之間的共性,任何語言都因為其是人類的表達形式而必然具有語音、音位、句法、語義等共同結構。
2.2 語言轉碼
由于人類語言的擴散及其在散居狀態下相對獨立地演進,不同語言間出現了獨有的特殊表達方式。因為語言具有同構性質,所以語言之間的具體差異仍然可以通過某種方式的轉換達到相互理解性。本文在此將轉換稱為“轉碼”。
轉碼是指在不同的語言之間進行語碼轉換。在轉碼過程中,語言信息、文化信息、背景知識等都通過語言外在形式表現出來。轉碼即是翻譯,而翻譯則是在“尋找一種可以產生意義的同構關系”。(樂秀成 1984:30)任何一個翻譯作品都是轉碼的具體實踐。然而,翻譯“只能嚴格按照形式系統本身的規則”(樂秀成 1984: 30)進行,轉碼過程實際上就是翻譯過程,轉碼表現出語言之間同構的可映射性。
2.3 語言參數
語言間具有的同構和可轉碼特征顯示了語言之間的可譯性,屬于語言可翻譯性認識論層面范疇。但這種認識本身并不是翻譯的具體過程,也不能得出翻譯的結果,因此,語言間的翻譯結果必須通過技術層面,即對語言特殊構成的思量和處理才能達到最終的成功轉碼。在此,本文將翻譯過程所要考慮的語言特殊內容稱為“參數”。
參數是指“起某種作用的變量”。(李行健 2004:121)在語言系統中,信息表達必須通過不同部分的組合才能實現,這種組合結構一般可以分為:(1)結構信息:如uniform一詞本身具有結構信息,即該詞由不同的音節構成;(2)外部信息:即該詞的義素組合uni + form;(3)內部信息:該詞所傳送的意義。不同的語言有特殊的參數,而參數的變化影響信息表達的意義。所以,參數決定語言的個性化表達,體現為語音、語義、句法、語用等表達性差異。如uniform具有與漢語不同的參數特征,即根據語境不同而呈現不同的外延及內涵意義:“統一”、“一致”、“制服”(名詞)。
本文通過倒行邏輯對同構、轉碼與參數的關系進行分析和討論。
3.1 參數
根據上面的定義,參數(V)存在于不同語言中,其常項包括語境(V1)、世界知識(V2)和語言知識(V3)等幾個主要部分。具體語言通過所有常項的填充或者缺損進行信息表達,如“點荒是傳統鄂倫春人防止森林大火的有效方式”。在此句中,常項包括語境 (討論防火時的言語)(V1)、世界知識(對于“點荒”及鄂倫春民族文化、生活習俗和信仰系統以及生活實踐的了解)(V2)和語言信息(結構、外部、內部信息)(V3)。
這些常項一般通過線性方式構成本組語者的信息理解,即V1+ V2+ V3+ …但也經常因為語言中的預設而造成表層的缺損表達,如可能出現V1+ V2。語句(S)或者一組句子(Sn)①由不同的參數組合而成,表達完整的語言信息:S →V1+ V2+ V3+ …②
不同語言之間有參數的差異,所以翻譯實踐是對參數的具體處理。參數決定不同的翻譯方式。例如:
① a. He is Smith. //他是史密斯。(直譯)
b. He is Kissinger. //他是正在接吻的人。/ 他的名字叫“正在接吻的人”。(解釋)
c. Live is the reverse of Evil. // 英語live(生活)的逆寫是evil(邪惡)。(注釋)
d. Wife has if,Believe has lie... //英語的“妻子”(wife)中有“假如”(if),“相信”(believe)中有“謊言”(lie)。(拆譯)
e. Main Street //大街。(近譯)
f. G?DEL, ESCHER, BACH / /哥德爾、艾舍爾、巴赫——集異碧之大成。(闡譯)
g. A: What’s up bitch(小妮子)? You are late.
B: Fuck you(該死的)! I had to stop and get gas and cigarettes.(委婉)
在翻譯實踐中,有些語言參數決定轉碼后的結果,如同音異義:
② A:Dear Mr. President, Hu is the general party secretary of China.
B:Who?
3.2 轉碼
在同語言中,S得到解構;在不同語言中,S則必須通過翻譯(轉碼)得以表達。在不同語言之間,轉碼(T)必須首先以同構(I)為前提。沒有同構,任何轉碼(T)都不能實現。其形式化解析如下:T → S∧Vn③。如I am a student(S)轉碼(T)成“我是(一個成年)學生(S1)”。其中,參數(V)student含有“成年”語義特征。這種轉碼是正向轉碼過程,符合上述形式化描述。然而,反向轉碼(←T)則因為參數變化而出現蘊含性變化。如“我是學生”(S1)(缺損“成年”)。所以,其轉碼(T)為I am a student.(S)或 I am a pupil.(S2)所以,S由于參數的變化形成轉碼的部分等于S1,而S1的逆向轉碼又由于參數發生了變化導致部分等于S2,部分等于S. 因此,S∧Vn←T或T ←S∧Vn都難以構成轉碼的逆寫。更加困難的是,如果語言A被轉碼成語言B,而B又被轉碼成語言C,那么C到A之間的逆寫都更加難以成功。
另外,與跨語系語言轉碼不同,同語系內部的不同語族語言之間的轉碼相對容易。
3.3 同構
同構是轉碼的前提,故存在同構(I),存在轉碼(T),存在參數(V)和參數表達(S),三者相關:I → T → Vn∧Vn′ → S④. 同構具有的公理⑤性特征蘊含了不同語言表達之間的可譯性。因此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第一,語言具有同構本質;第二,如果語言A與B具有同構性(I),則A、B之間可以轉碼,轉碼(T)的具體實踐可以通過I的蘊含得到保證;第三,轉碼(T)是具體實踐,參數(V)決定T所包含的S之間可轉碼或不可轉碼性,即轉碼的順寫和逆寫、不可逆寫等多樣性;第四,參數(V)決定語言具體轉碼(T)的方式和結果S,但不影響同構(I)。
所有關于翻譯理論和實踐的討論都圍繞上述三個部分。通過對翻譯理論的認真梳理可以發現翻譯理論有不同的含義:(1)一種翻譯理論是通過對翻譯實踐(方法)的歸納而得出的總結,這種總結屬于技術層面的理論;(2)另一種翻譯理論則是通過語碼轉換的可能而建立起來的對人類語言本質的思考,屬于對語言本質的認識論層面的理論。
4.1 技術層面的翻譯理論
技術層面上的翻譯理論具有可操作性,如我國的“信、達、雅”和“化境”等理論都對具體的參數轉換過程有指導意義。國外的某些翻譯理論,如泰特勒(Tytler)的翻譯觀可以歸入此類。與泰特勒相比,紐馬克(Newmark)的觀點似乎有些不同。從表面上看,紐馬克對翻譯的討論介于兩種不同層次之間:他既討論了翻譯的性質和原理以及翻譯同其他學科的關系,也討論了具體的翻譯原則。他認為交際翻譯與語義翻譯有所不同,前者以翻譯效果為中心,屬于技術層面;而后者則以忠實程度為中心,屬于藝術范疇。(申雨平 2002: 513-579)。
同樣,被很多人譽為翻譯理論家和實踐家的奈達(Nida)在討論翻譯理論與實踐時,也沒有建立一個真正的純認識論翻譯理論。在“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和“The Nature of Translating”兩篇文章中,他提倡以讀者為中心的翻譯觀和動態功能對等觀,但卻用大量的篇幅討論了翻譯實踐問題。(同上:737-790)如果說他討論了理論,那么,他所討論的不過是語言間是否具有可譯性(同上:768-769)以及對翻譯成果的評價方法和標準。(同上:773-774)
4.2 認識論層面的翻譯理論
認識論視角下的翻譯理論強調譯者對語言本質的認識,主要關心的是不同語言系統之間有無可譯性的問題,研究對象是人類語言的普遍性、語言同構及同構狀態下語言之間可譯性的宏觀把握。如勒菲弗爾(Lefevere)和巴斯內特(Bassnett)在其操控論中討論了翻譯中的意識形態問題,從宏觀角度闡釋了翻譯中譯者的價值觀。他們認為,意識形態是“一種觀念網格,它由某一社會群體在某一歷史時期所接受的看法和見解構成,影響著讀者和譯者對文本的理解和處理”(巴斯內特 2001:48),認為“重寫”(rewriting)是譯者在翻譯中具有的重要角色和方法。由于意識形態(ideology)、詩學(poetics)和贊助人(patro-nage)是譯者必須考慮的三個要素(勒菲弗爾 2004a:35),所以在翻譯的第一個層面上,贊助人決定翻譯的“話語權”,譯者不得不服從。但是,在具體操作的第二個層面上,譯者則享有具體表現權。(勒菲弗爾 2004b:28)
4.3 不屬于譯論的理論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還有一些表面上似乎在討論翻譯的“理論”實則不屬于此討論范圍。如德里達、奎因、伽達默爾的闡釋學等并非在討論語言之間的翻譯實踐問題。哈貝馬斯的解構理論也不屬于翻譯理論范疇:“文學作品是用語言媒介——哪怕是一種自我關涉的詩性語言表達出來的……完成的是一種獨特的翻譯工作”。(哈貝馬斯 2011:243)德里達的說法也是如此:“方言、文字性、文字,它們形成了所有啟示和所有信仰成分,就是最終不可還原和不可譯的成分……”(德里達 2006:6)同樣,海德格爾建議,用在世的存在而不是用靈魂來翻譯此在。(菲拉里斯2006:225)其原因就在于海德格爾等是在討論哲學意義上的存在,而不是具體的翻譯問題。奎因(Quine)也持有類似觀點,如他認為rabbit(兔子)和gavagai(兔子)的翻譯依賴于(1)語義本身;(2)經驗性指向。(Quine 1960:29-30)。他說到:“The indeterminacy of translation has been less generally appreciated than its somewhat protean domestic analogue”。(同上:79)奎因的思想已經表明,哲學意義上的存在是不可能通過譯成另外某種語言傳達出本族語的解構意義的。
在對不同層面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些理論對翻譯實踐有不同的影響和指導作用,但對語言本質的解構研究則不能歸納為翻譯理論。因此,充分認識翻譯理論問題才能逐步理解翻譯理論與實踐之間的關系。
上面的分析已經表明,對翻譯不同層面的討論呈現出一種分裂(split)⑥且相關的集合特征,即在外延相同的情況下,處于似乎相互獨立的不同集合仍然存在相關性:(1)對語言能否被翻譯的認識;(2)對翻譯方法的認識。它們之間的差異可以從下列分析中得到解析:
左分裂(LS):(1)存在語言間的同構關系(R);(2)存在人們對語言共性的認識的集合(認識論層面的翻譯理論的集合)(TR);(3) TR與R相關。
右分裂(RS):(1)存在具體語言間轉碼(T);(2)存在轉碼中必然蘊含的具體語言間參數(Vn);(3)存在人們對于可轉碼語言的認識的集合(技術層面的翻譯原則)(TP);(4)TP與T與Vn相關。由于:(1)語言共性(I)與轉碼之間存在蘊含關系:I →T → Vn∧Vn′ → S,則兩個分裂集合部分相關于I,并因為I有可轉碼性,進而形成IT. 即TR與R互為相關,TP與T互為相關,同時,它們又交集于IT. 相關的直觀解析為:

(2)由于轉碼(T)與參數(Vn和Vn′)相關,則

(3)因此,4個集合的相關性解析如下:

對4個集合的解釋:第一,左圖:各個集合之間的距離表示相關度大小,距離越近相關度越大;第二,右圖:箭頭表示相關,箭頭的長度表示相關度大小,距離越近相關度越大;第三,認識論層面的翻譯理論(TR)與具體翻譯實踐(對T的轉碼,即Vn和Vn′)之間并不交集,但通過IT相關;第四,翻譯原則(TP)與技術層面的翻譯理論(TR)交集,同時也與同構(I)、轉碼(T)及參數(Vn和Vn′)交集或直接相關。
因此,認識論層面上的翻譯理論(TP)與考慮參數的具體轉碼之間僅有間接的相關。
語言是人類的同構表達,并因此可以相互轉碼。然而,由于各種不同語言含有大量特殊參數信息,所以,認識論層面的語言本質觀無法解決具體、以參數轉碼為實踐目的的翻譯實踐問題。相對而言,技術層面的翻譯理論考慮語言的特殊參數及翻譯的具體過程,并總結出規律,因此,它們才是對具體翻譯實踐活動有指導意義的理論。
注釋
①Sn中的“n”表示數量。
②符號“→”表示向右包括。
③Vn中的n表示數量。
④然而,在這個蘊含關系中,還應該注意到逆寫的矛盾性。不同語言的參數特征決定不同的T之間的不可逆寫性,但同時仍然能證明上述關系的總體正確性。這說明宏觀的同構不能決定微觀層次的可逆寫性。如在英漢固定搭配中,漢語的很多表達與英語不完全等同,并因此構成了單向而非逆向可轉碼性,所以,S → Vn∧Vn′ ~ → T. 在此形式化表達中沒有I的原因是:無論轉碼是否有可/不可逆寫性,轉碼都是語言共性的結果。其中符號“~”表示否定。
⑤公理指的是人類通過對事實觀察和總結得出的無需定義的自明知識。
⑥分裂引理(splitting lemma)是數學邏輯關聯性概念。本文認為語言中也存在著相同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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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松鶴】
OnTypesofTranslationTheoryandTheirRelationwithTranslationPractice
Yin Tie-chao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 China)
Translation practice bases itself on the translatability of language, so it follows that theories of translation come from both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 practice. The different objectives make the translation theories vary, and result in different relatedness with translation practice. So, it is by fully understanding the differences and through the analytical deconstruction of translation theories that we are able to see the degrees of relatedness between translation theories and translation practice. Through the exploration of the nature and special features of language, analysis of translation process, classification of translation theories and logical deduction of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ories and practice, this paper tends to explain the relatedness of translation theories with translation practice.
isomorphism; code-switching; parameter; types of translation theories; translation practice
H315.9
A
1000-0100(2012)03-0109-4
2011-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