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湯兆基 圖/由上海工藝美術提供
西夏牡丹紋瓷器
文/湯兆基 圖/由上海工藝美術提供
前有“警花牡丹真國色”的春意盎然,后有“西夏牡丹紋瓷器”的秀麗奪目。上一期我們在欣賞了江洋女士的牡丹春色綠江南后,不妨讓思緒轉換一下。我們熟知的宋代制瓷業相當之精粹,然就在同時期的西夏國,地域分布在寧夏、青海、甘肅、內蒙古、陜西等地,出現了那里特有的民族制瓷業,這類不輸宋代五大名窯的古瓷器被叫做“西夏瓷”,是西夏國的子民自創研究燒造的。西夏民族也隨之學習漢字,接觸漢文化,但他們在瓷器的藝術表達上,同樣運用了雍容華貴的牡丹作為美的體現。

黑釉剔刻花扁壺
宋代是中國瓷器生產的繁榮時期,各大名窯生產的瓷器名目繁多,與此同時,位于祖國西北邊陲的西夏王朝,也是瓷器生產的重要產地。西夏由黨項族于公元1038年創建,至公元1227年滅亡。隨著西夏王朝滅亡,有關西夏瓷的信息也在漫長的歲月中留下空白。
西夏瓷引起重視,始于上世紀初。1914年,英國人斯坦因率領的“探險隊”在古絲綢之路上的黑城遺址發現碎瓷片,疑為該地產物。《斯坦因黑水獲古紀略》:“覓得有釉之碎陶器甚多,率作青綠二色,間雜冰裂紋,大塊碎片不少,此種陶器疑即當地所產。”黑城,位于古居延南約15公里處,是西夏防衛吐魯番和回鶻軍事重鎮。上世紀50年代以來,在西夏故地,從遺址、窯址、窖藏和墓葬中出土了大量西夏瓷,由此揭開了西夏瓷神秘面紗。西夏瓷品種豐富,有碗、罐、洗、托、瓶、壺、缽、薰爐、枕、尊等生活用品20多類40種。

黑釉剔刻牡丹紋缽
西夏瓷紋飾以牡丹紋為主,約占西夏瓷的80%,其中以黑釉瓷、白釉瓷居多,占出土總量的70%以上。黑釉燒制因火候不到便呈紅褐色、綠色,這也是西夏牡丹紋飾瓷器多褐釉和綠釉的原因。
西夏瓷牡丹紋飾主要有剔刻、彩繪。剔刻牡丹紋飾分為刻釉、剔刻釉和刻化裝土、剔刻化裝土。刻釉,先在瓷胎上施釉,然后刀刻線條。刻線露胎,利用胎色與釉色差別,表現線描牡丹紋。主要紋飾器物的肩部和開光部的外側,少數紋飾整體器物。剔刻釉,是在刻釉的基礎上,剔除花形外的釉面使化裝土顯露,在不同的釉色與白胎形成的強烈對比,牡丹紋飾完整顯凸。線與面結合的剔刻釉牡丹紋飾運用最多。刻化裝土和剔刻化裝土牡丹紋飾,是在瓷胎上先施化裝土后施工,技法與刻釉和剔刻釉相同。因化裝土與瓷胎都為白色或象牙白,所以這類紋飾的瓷器,色調淡雅逸靜,平和柔潤。彩繪,采用直接繪畫的手法,將牡丹紋畫在上了釉的器物上。
西夏瓷牡丹紋造型布局有規律,主要表現有三種樣式:纏枝、折枝、交枝。
纏枝牡丹紋,主要見于器物的腹部,是以連綿的花枝將花、葉串聯起來,環繞器物腹部組成畫面。如1986年內蒙古自治區伊古昭盟伊金霍洛旗慶鄉出土的褐釉剔刻牡丹紋罐。腹部飾纏枝牡丹紋,正背飾盛開的碩大牡丹花,左右對稱造型,四周纏枝盤旋,花葉飛舞,畫面飄逸生動,并通過纏枝有機地將此罐背部的花朵和葉片貫聯起來。
折枝牡丹紋,一枝獨秀,風姿卓絕。如1956年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伊金霍洛旗敏蓋鄉出土的褐釉剔花牡丹紋梅瓶。腹部兩側開光內剔刻折枝牡丹紋,枝莖勁挺,陽剛堅韌。寧夏回族自治區靈武縣磁窯堡窯址出土的黑釉剔刻牡丹紋梅瓶,腹部開光內剔刻折枝牡丹紋,枝莖彎曲,尤顯陰柔。

白釉剔刻牡丹深腹罐

褐釉剔刻躍鹿牡丹紋梅瓶

黑釉剔刻牡丹紋瓶
交枝牡丹紋,為兩朵折枝牡丹,左右交往。如1982年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縣東溝出土白釉剔刻花深腹罐。腹部開光內剔刻兩枝牡丹紋,上一枝自右向左,下一枝自左向右,橫臥逆向布局,頭尾互相銜接,葉片交疊,和諧相融。

褐釉剔刻牡丹紋六系罐
剔刻,是西夏瓷牡丹紋飾的主要表現形式。剔刻用刀似天斧砍石,銳利迅猛,鑿痕顯露,成為西夏瓷的基本特色。黑褐釉剔刻牡丹紋罐,1986年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伊金霍洛旗西夏窖藏出土。腹部剔刻牡丹紋。主體花瓣,刀刃中正,粗細均勻,弧度均勻一致,花莖與葉片,運刀奔放肆意,或正或偏,四面出鋒,勢不可擋,莖的粗細不均,葉的殘缺不全,已不再注意形象的完整性,追求的是一氣呵成的磅礴氣勢,充分顯示工匠超凡的駕馭刀刃的能力。西夏瓷制作粗放,施釉則肥厚,經窯燒后,釉層隨線刻的邊沿略淌,形成稍有隆起的現象,胎粗釉肥,牡丹紋飾和整件器物都顯得格外拙樸潤厚。
花的夸張。黑釉剔刻牡丹紋瓶,寧夏靈武窯產品。瓶的兩側分別為兩組不對稱的牡丹紋,一面為開光折枝牡丹紋,花朵碩大,底托的兩片寬大的花瓣,沿邊排列半圓形弧線,其上為重疊的小花瓣,是西夏瓷牡丹紋中最為復雜者。花葉和枝莖則細小簡單,以襯托花的茂盛和碩大。
葉的夸張。黑釉剔刻花缽,寧夏回族自治區靈武縣磁窯堡窯址出土。開光內剔刻牡丹紋,枝莖簡略,花葉張揚,牡丹花作葉化處理,所能見到的則是葉的舞動。
莖的夸張。褐釉剔花牡丹鹿紋梅瓶,1986年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伊金霍洛旗戲慶河鄉白圪鎮出土文物。腹部對稱開光內飾折枝牡丹紋。花、葉簡明,中間以沖刻兩刀完成的枝莖,粗壯挺拔,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獨創燒制的扁壺是剔刻牡丹紋飾的西夏瓷器,型多獨創,最具獨創性的有扁壺。扁壺又稱背水壺,有雙系、四系,以便于提拿攜帶。這是北方游牧民族常見的生活用品,也反映了黨項族在馬背上的習俗。扁壺大的高過40厘米,小的則僅高10厘米。扁壺有圈足,作放置用。大型扁壺正背兩面設足,可臥放,也起到壺面加固作用。
扁壺正面圈足多作開光內飾牡丹紋。左右開光,妙在對置而不對稱,或大或小,或高或低。黑釉剔刻花扁壺,寧夏海源縣出土,現藏于寧夏博物館。壺高34厘米。壺身左右兩個不對稱的開光,內剔刻折枝牡丹紋兩枝。一仰一俯,一高一低。因為四系扁壺整個器形似烏龜,壺口似龜頭,四系似龜足,作爬行狀,故俗稱“鱉子”。有的扁壺背部圓足部分塑有一條盤曲的蛇,作龜蛇交尾狀,即為“玄武”。
另外,西夏瓷為突出折枝牡丹紋,便將其安置在開光之內。以褐釉剔刻牡丹紋六系罐為樣,肩部飾六個梯形開光,每一開光內剔刻折枝牡丹一枝:腹部飾三個菱形開光,內飾剔刻牡丹兩枝,全器共飾有九個開光,飾牡丹十二朵。此外,西夏扁壺有牡丹紋與吉祥動物紋同時出現的情況,如褐釉剔刻躍鹿牡丹紋扁壺,跳躍狀小鹿嘴中銜牡丹,富有朝氣。鹿是西夏黨項族特別喜愛的紋飾。“鹿”諧音同“祿”。祿含意收益,官吏俸給,稱俸祿;俸祿豐厚,稱祿潤;官職地位,稱祿位。牡丹與鹿組合的圖案,意為和諧吉祥。
西夏瓷牡丹紋的大規模出現,與西夏統治者熱衷于學習漢族先進的文化技術有關。建立西夏政權為羌族一支的黨項族。隋末黨項族開始強盛,其中拓跋氏最為強大,至唐代,因鎮壓黃巢農民起義有功,其酋長被封為定難軍節度使,從此形成強大的地方割據勢力。宋代初年(1038年)元昊正式稱帝,號“大夏”,定都興慶(今寧夏銀川市)。因地處中原西部,故稱西夏。黨項族與漢族交往密切,從而加速了黨項貴族封建化取代了落后的氏族習俗進程,并稱雄西陲。西夏第五代皇帝仁宗李仁孝在位期間,進入鼎盛。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得中國土地,役中國人力,稱中國位號,仿中國官屬,任中國賢才,讀中國書籍,用中國車服,行中國法令。”西夏文也是模仿漢字,黨項人論述西夏文和漢文的關系時說:“論末則殊,考本則同。”故而,宋遼牡丹紋飾盛行之風,必然刮到西夏。
西夏瓷的發展是社會需求。早期西夏日用品多為木制,所以屬于器皿的西夏文字,大都從“木”部。因為西夏金屬礦物資源貧瘠,除了有少量鐵礦之外,銅、錫等金屬都得從宋遼金換取。于是發展瓷器,才能解決社會對物質追求中最為迫切的問題。西夏擁有豐富的瓷器燒制所需的煤、瓷土和水等資源。同時,西夏與北方瓷窯相距不遠,于是采用招募或擄奪的方式,不難組建瓷業隊伍,故西夏瓷可視為中原窯系的延伸。西夏中期,自產瓷器已能基本滿足國內需求。
還有發掘表明,西夏瓷是與磚瓦建材同處一窯燒制。在西夏陵園廢址發現大量脊獸、琉璃磚、虎頭紋滴水、獸面花卉紋瓦當等,其中琉璃鴟吻高達1.52米,是迄今國內發現最為高大的古建筑鴟吻。建筑磚瓦制造業的發達,對西夏瓷昌盛起到促進作用。
可見在蒙古軍滅亡西夏過程中,西夏瓷遭受滅頂之災。易代修史。元代修宋遼金三朝,西夏雖與宋遼金并列,卻成“無史之朝”。于是,西夏和西夏瓷,長期在世人的心目中消失。800年后,當其再次躍現人間時,神秘色彩退卻,牡丹紋飾的光彩則更顯張揚、古艷。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