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學院教工宿舍變身數億元商業地產幕后

文 本刊記者 伍洲奇 *夏昆

長沙學院教工宿舍變身數億元商業地產幕后

文 本刊記者 伍洲奇 *夏昆

大學教職工宿舍規劃用地如何變成了開發商的商業樓盤？這其中暗藏著怎樣的黑幕交易？

一封題為“長沙學院職工宿舍存有嚴重腐敗”的舉報信出現在《法人》記者案頭的那一天，正巧是熱熱鬧鬧的五一勞動節。在信中，署名“長沙學院眾多教職員工”的舉報人詳細列舉了長沙學院將原本“定向開發”的教職工宿舍變身為商業地產“學府華庭”的全部過程，包括學院個別領導如何利用學校資金為承建方鋪設道路設施，擅自改變規劃，以及將原規劃的部分土地交給開發商建高層樓房，并面向社會銷售牟取數億元的巨額利潤；當工程質量出現問題后，提出反對意見的老師遭遇權力打壓，等等。

其中的實名舉報人羅某，則直指“學府華庭”背后的權力黑手就是長沙學院院長劉耘。5月中旬，《法人》記者二赴湖南長沙進行調查，期間遭遇的阻力同樣令人震驚。

新建職工宿舍被指質量低劣

五月中旬，偏隅長沙一角的長沙學院，沐浴在花與樹的海洋。成群結隊的學生們徜徉于美麗的校園里，讓人感受到這里的無限生機。在校園靠近長沙二環線的位置，是一座名為“學府華庭”的小區，頗為引人注目。令人驚奇的是，在這個名為“學府華庭”的小區里，有兩種風格迥異的樓房——一種是八層左右的小高層，另一種是高聳入云霄的高層樓房；小高層刷著紅、黃色漆，有些脫落與翻修的痕跡，略顯斑駁；高層樓房則貼著外墻瓷磚，顯得品質不凡。

在得知記者身份后，有三四名教師圍了上來，先后告訴記者，“這就是我們學校的腐敗工程，小高層就是我們的宿舍，工程質量很差，很多房間漏水，很多房屋的外墻質量很差，其中有些外墻脫落多次，現在又在返修”。“原來規劃中的水塘和網球場等娛樂設施不見了，都騰給了開發商。”“開發商給院長住房有特別待遇，利益太大了。”“如果說商品房開發是市場行為，那學校又憑什么公費在小區內為開發商修建水泥路，栽花栽樹？”

經這幾位老師們指點，《法人》記者逐項查看了長沙學院職工宿舍。圍繞“學府華庭”教職員工宿舍一圈，記者發現的確沒有水塘，也沒有網球場等娛樂設施。與此同時，記者發現，在二棟宿舍樓前，高達一層多樓高的外墻整體脫落，工人們正在搭腳手架進行翻修；其余各小高層，外墻翻修留下的痕跡并不罕見，可見老師們的投訴并非虛構。而在兩位教職員工的家里，記者的確在內墻上發現了數處因漏水而留下的霉印和翻修的痕跡。

在14棟宿舍樓下，一根水管直通下水道。附近住戶告訴記者，因為前幾天下雨，雨水倒灌后導致電梯被淹，所有的住戶只能走樓梯上樓，“工程質量太差，我們住在山上，地勢非常高，按道理怎么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這完全是權錢交易的后果。”有老師忿忿不平地告訴記者。

而一位老年教師說，最為可怕的是，“學府華庭”這塊地，原來是國家劃撥用地，院長未通過黨委會，擅自改變了土地的使用性質；這還不算，院長為了使開發商利益更大化，擅自縱容開發商強占了我們老師的地修建高層樓房，改變了原規劃中的容積率，開發商賣了這些樓，賺了不下幾個億。有教職員工為此提出抗議，反而遭遇權力打擊。一位名叫羅維治的老教授直截了當的指出，權力打壓來源于長沙學院院長劉耘。

實名舉報人遭遇打壓

羅維治告訴《法人》記者，“因為你們是從北京來的記者，別的人來，教職員工們多半是不敢講的，怕遭遇打壓報復。”

據調查，羅維治現年72歲左右，是一名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的物理教育專家和教育管理專家，曾擔任湖南某高校副校長，后來到長沙學院擔任評估辦主任，并被聘為首席專家。

羅維治說，當“學府華庭”出現質量問題和其他問題后，有一些教職員工提出反對意見，這些教職員工便被學院領導找去談話，質問“是誰把你們招進來的？你們還想不想在長沙學院干下去了？”這樣的高壓態勢使很多教職工噤若寒蟬，教工宿舍的質量問題也在較長一段時間內被掩蓋。

而羅維治本人在舉報學院院長涉嫌腐敗及學校不正之風過程中，遭遇了一系列打擊報復。據羅維治本人反映，他原來擔任評估辦主任，主持著評估辦的全部工作，建立了大量的評估檔案。但是，當他實名舉報學院院長后，所建檔案被評估辦其他工作人員全部撤走，他的所有辦公設備也被剝奪。到如今，他根本無法開展工作，所以回到他原來任教的湖南某高校居住。同時無法工作的，還有他同一辦公室、與他一起舉報學校不正之風的女老師李某。

羅維治告訴記者，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在他實名舉報院長后，學校里面便開始流傳他與李某的緋聞。

羅維治氣憤地表示，這根本是不存在的事情，連捕風捉影都算不上，劉某之流實在太壞了。他所慶幸的是，妻子對他非常信任，李某的丈夫也充分相信李某，才沒有在雙方家庭里掀起軒然大波。

被舉報者稱“責任不在我”

根據投訴者的舉報，記者采訪了長沙學院院長劉耘。

劉耘院長很直接的告訴《法人》記者，他的確在很早以前，就接到了關于“學府華庭”的舉報，還包括關于學校里其他涉嫌腐敗的舉報，這是有人蓄謀在背后操作。“但是，我今天好好地坐在這里，接受你們的采訪，就足以說明我沒有問題；我沒有問題，那誰有問題呢？”劉耘如是反問記者。

劉耘院長甚至還向記者表示，因工作原因他以前還經常失眠，在遭遇舉報事件后，現在反倒放下心來，睡眠反倒好了。對于記者提出的“學府華庭”涉嫌權錢交易問題，劉耘院長坦承：“學府華庭”原來的確是定向開發，作為長沙學院教職員工的宿舍建設的。但是隨著形勢發展，“學府華庭”最終成為商業開發項目。辦理了相關手續后，“開發商想怎么建就怎么建，這是商業行為，我們無權干涉。”

劉耘還告訴記者，這些被投訴的相關行為，并不是他的個人行為，早在教職工宿舍建設時，學院成立了一個建房領導小組，建房小組的負責人——組長是當時長沙學院的黨委書記，而不是作為院長的他，因此責任不在他。

對此，記者提出查閱“學府華庭”與長沙學院相關的檔案文件和相關會議紀要。劉耘院長欣然表示“我個人完全支持公開”，并當即將長沙學院的宣傳官員通知到場，安排其在向院黨委匯報后，將全部檔案文件向記者出示，以示舉報者舉報失實及自身的清白。

真相在揭露瞬間慘遭封殺

當天下午，記者開始準備著手查閱“學府華庭”的相關檔案。但因長沙學院檔案室負責人參加學校活動，查閱工作僅能開展一個小時左右。記者只是查閱了“學府華庭”與長沙學院相關的部分文件。其中包括《關于教工住宅設計有關問題請示》、《 關于對教工住宅小區規劃布局予以調整的函》等大量關于“學府華庭”建設的早期文件。

這些文件表明，長沙學院在最初計劃為教職員工建房之時，的確合同僅僅約定為860套，開發的形式為“定向開發”。而事實上開發商在修改規劃后，共修建了1700套住房，部分住房交付給長沙學院教職員工居住，另外的住房面積向市場銷售，成為名副其實的“商業開發”。

顯而易見的是，“學府華庭”從“定向開發”變更為“商業開發”，從修建860套到修建1700套的變更規劃，長沙學院在其中起了關鍵作用，不少文件以學院的名義、加蓋學院公章發出。頗為引人注意的是，2004年10月13日擬定的《關于教工住宅設計有關問題請示》，批示人顯示為“劉耘”，批示時間為“10月14日”。

但不管由誰批示，大量文件已足以證明：長沙學院的確把定向開發變成了商業開發，并改變了土地的性質和用途，同時，在為“學府華庭”配套設施建設中，違法違規為開發商買單的行為，確實存在。

但是，到底誰該對這些違紀甚至違法的行為負責？是被舉報的院長劉耘作出的決定，還是另有其人？因時近下班時間，記者提出次日繼續查閱會議紀要。

但是，就在真相即將揭露瞬間，記者的采訪突然遭遇權力封殺。

第二天，記者依約直接來到檔案室，檔案室負責人告訴記者，根據學院的規定，此事事關重大，需要報長沙市委宣傳部批準，方能向記者提供查閱服務，學院現在已經向長沙市委宣傳部匯報，得到批準后會通知記者，并要求記者留下手機號碼。隨后，宣傳官員在采訪持續了兩天的情況下，提出請記者出示介紹信等要求。

對此記者指出：長沙學院是獨立的法人單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無需得到任何部門的批準。同時，國家明確規定，任何組織不得阻撓記者合法采訪，任何阻撓記者合法采訪的行為都是違法的。

對此，檔案室主任和宣傳官員不置可否，僅是笑言：請理解我們，我們只是聽從上面的安排，沒有辦法。在苦等“長沙市委宣傳部批示”一個上午后，未獲查閱的記者再次聯系宣傳官員，該官員在電話中很驚訝地表示：我們沒有去請示市委宣傳部啊，你直接在檔案室查閱會議紀要就行了！其說法令人瞠目結舌，但查閱活動依然無法進行。

到底是誰操縱了“學府華庭”？又是誰在阻撓記者揭露事情的真相？“學府華庭”背后到底隱藏了什么玄機？本刊將繼續關注。